版主:bob
    
 · 九阳全新免清洗型豆浆机 全美最低
 
红潮的那些事儿 03
送交者: 老朽 2014月08月10日13:01:38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红潮的那些事儿 02 老朽 于 2014-08-10 13:00:13
 

人生浮沉,信也夫!

 

谭延闿和毛泽东都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十一月谭延闿带着手下离开湖南时,毛泽东也在一片萧条中去了江西萍乡,在萍乡愤愤不平的毛校长平静下来,总结了从前湖南新民学会的书信往来,然后明确了一个认识:

 

靠改良是不能改变社会的。要推翻军阀、建设新社会,唯有凭实力!

 

这个认识后来被浓缩成七个字: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一年的七月,毛泽东刚在湖南当校长的时候,去法国留学的同学也开了个会,研究未来中国的出路问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会上分成两派,比较平和的萧瑜认为应当实行无政府主义或改良主义,一步步用教育改良社会;而蔡和森则主张走俄国革命的模式,用暴力改造社会。毛泽东显然肯定后一种方案,因为没有实力的改良是不现实的。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组建共产主义政党的三大条件(信仰、领袖、成员)都逐渐完备,因此一家名叫中国共产党的公司很快就要开张了。

 

一九二一年一月十三号,毛泽东重新回到湖南,正式建起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二月份的时候,他带着弟弟毛泽覃回韶山过阴历春节,就在年三十晚上,毛泽东和 弟妹们围着火塘守岁,弟弟毛泽民面带愁容地告诉他,家里起了一次火,修屋用了不少钱,前些时候又遭败兵勒索和坏人抢劫,家景已是一年不如一年。

 

毛泽东的反应很平静。他对这样的事情既不吃惊、也不心痛,这些年见过的阵仗已经太多,几亩田的家业实在不算什么。作为一家之主,他告诉弟弟妹妹们说:国乱民不安,要懂得舍家为国的道理,走出去干点事业,所以家里的房子给人家住就是了,田也给需要的人种好了;欠人家的钱赶紧一次还清,人家欠我们的就算了; 家里那几头牛给别人去喂,要春耕了人家用得着,剩下的谷子,春耕时粜给上下屋场的人吃。

 

用一句话总结毛泽东的持家方针,就是大哥我压根不打算过日子了,弟妹们都出来混世界吧!

 

毛大爹逝世,家里是大哥作主,弟妹们也就听大哥的话。过完春节,毛泽民随大哥离开韶山到了长沙,到一师附小做校 务,同时在工人补习学校读书。从此毛泽东领着全家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在未来的岁月里,几个弟妹毛泽建、 毛泽覃、毛泽民都没能走下去,先后为他的理想献出了生命。

 

很快到了六月,毛泽东在湖南的工作一步步干着,他手上已经有三十九名团员了。这个月月底,有人告诉他一件事:开会。

 

这个会不是一般的会,而是决定建党的会。换句话说,参加会议的人要决定建立自已的政党,从此拥有自已的组织,他们将以全新的身份活动。

 

对毛泽东来说,这当然是个大好消息,他马上同何叔衡去上海,在那里见到了其他七个共产主义小组的代表。本来要让陈独秀主持大会的,但是陈教授在广州太忙,李大钊也赶不过来,只能让包惠僧代他张罗,由张国焘任主席主持。来开会的不光是中国人,还有共产国际两个代表马林、尼科尔斯基,毛泽东资历太浅,只能发挥他图书登记的特长,做一个会议记录员。

 

从正史上看,这是一次开拓创新的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与会代表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获得了一致的意见,进行了广泛的拥护,最终成立了中国共产党,走向光辉正确的解放之路,并在后来每年举办活动,纪念这次伟大的会议。

 

正史永远很丰满,现实也总是很骨感。六月的上海热得要命,参加秘密会议的代表们闷在小小的房间里,一面相互认识,一面讨论中国革命到底是马上组织城市工人暴动,还是渐进式教育工人,最要命的是革命活动已经引起西方各国的注意,所以他们时不时还要小心租界的侦探。

 

拿一种没实践过的主义开研讨会,搞改变社会的纸上谈兵,俄国的代表也不懂马克思主义怎么在中国实施,加上天气热得吓人,实在是件为难的事情。更为难的是开会的十三个代表根本做不了什么主,会议的规模和时间基本上由共产国际同缺席的李大钊、陈独秀决定,甚至洋气的陈公博心思根本没花在开会上,而是同新婚的妻子四处游乐。

 

一群南腔北调的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主义,加上几个需要翻译的外国朋友、时不时出没的租界探子,这种会开得无比头痛。毛泽东六月底就到了上海,七月二十三号代表们才全部聚齐,在贝勒路树德里三号开会,房间又小又热,汗臭熏天。“大”会开到三十号,终于租界警察也产生了怀疑,开始上门拜访,一群活动家只好集体出逃,坐火车去浙江嘉兴的南湖继续开会。最惊险的是临转移的时候,开会的陈公博夫妻遭到跟踪,费了好大劲才摆脱,看到这么危险干脆不去开会了,此后也一直自由散漫,终于在一九二三年被开除出党。

 

虽然经历很曲折,但是毛泽东很高兴。冒险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去嘉兴的路上还多了个伴:湖南留学的老相识萧瑜正好从法国回来,两个死党有机会坐下来一块聊天。毛泽东力劝萧瑜也参加会议,不过萧瑜显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意义的大事,反而说自己没兴趣参加,只记得开会那天毛泽东回来得很晚,什么都没说就睡下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毛泽东,从此两个关系很铁的湖南才子分道扬镳,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对毛泽东和所有人来说,在南湖开会都是件舒服的事。船上很凉快,还有各种东西吃,大家一面尝鲜鱼,一面在凉风中谈天,喝着清茶定下了几件大事:他们要建的党叫中国共产党,经过选举,陈独秀、张国焘、李达组成党的中央局,由陈独秀当书记,决定组织工会,领导工人运动。

 

不管开会的十三个代表将来各走怎样的路,他们都是在年轻有前途的时候,怀着社会责任和信念去冒险和奉献的,所以我认为,应该记下他们的名字来,作为当年努力和决心的尊重:

 

李达、李汉俊(上海)、张国焘,刘仁静(北京)、毛泽东、何叔衡(长沙)、董必武、陈潭秋(武汉)、王尽美、邓恩铭(济南)、陈公博(广州)、周佛海。 

 

毛泽东的心情很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有钱,有职位,有组织,有纪律,毛泽东作为湘区党的负责人,很是起劲地干了两年活,这两年也是事业最顺的时期。他在湖南办夜校、教工人识字和组织工会,又办湖南自修大学,秘密发展组织共产党员,还把手伸到了江西萍乡,那里的安源煤矿有一万多矿工,每天劳作十几小时,工资低廉,生活困苦,是搞工人运动的理想对象。

 

很快冲劲十足的共产党员李立三就到了安源,后来又陆续赶到刘少奇、蒋先云、黄静源、毛泽民等人,毛泽东也几次前往安源办工人学校,组织工会、工人俱乐部。不到半年时分,安源的工人成立了工人俱乐部,湖南则成立了团结工会,在赵恒惕两万大洋的帮助下,从安源到长沙,各行业的工人都学会罢工了。

 

连年军阀混战,湖南督军赵恒惕一直很忙,毛泽东也就顺利潜伏下来。一九二二年,中共第二次大会召开的时候,毛泽东没能参加,据说是因为活动太过保密,毛校长来了上海却找不到组织,只好买车票回家。二二年的十一月,毛泽东已经成立了湖南省工团联合会,自已担任主席,还能发布宣言通 告全国,这时中国共产党手上象样点的组织只有两个,另一个是 湖北省工人团结联合会,负责人的名字叫向忠发。

 

 

毛泽东的成功没有持续多久。张扬到一九二三年,赵恒惕终于感到不妙,四处发起的工会严重制约了老板们盘剥的自由,更可怕的是自已的权威受了影响,对于军阀来说,这方面是没有商量的。

 

虽然是驱张运动的同道,但毛泽东显然不再有任何价值,而赵恒惕的忍耐也到了极限。这一年四月,毛泽东悄悄离开长沙去了上海,街头上已经有了通缉他的告示。

 

逃到上海的毛泽东并不孤单,他见了一位老朋友:一块开建党大会的马林。两个人相约去了广州,在那里陆续又见到了几个老朋友: 陈独秀、李大钊、张国焘、谭平山、蔡和森、陈潭秋、罗章龙…

 

这么多造反专家聚在一起,很明显不会做什么安分的事情,原来是中共要开第三次代表大会了。很快在一九二三年的六月十二日至二十日,在广州东山恤孤 院后街三十一号召开了三大,毛泽东以湘区党代表身分出席,大家从容地选出陈独 秀、毛泽东、罗章龙、蔡和森、谭平山当中央局(相当于后来的政治局)成员,陈独秀是中央局委员长,毛泽 东则代理中央局秘书,还有一条十分重要的规定,“秘书负本党内外文书及通信及开会之责任,并管理本党文件。本党一切函件须由委员长及秘书签字”。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个时候的共产党,所有文件没有陈独秀和毛泽东共同签字就不算数。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进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核心。这一年他三十岁,刚好是而 立之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些年的辛苦终于有了点盼头。

 

但是三大的意义绝不在于选了毛泽东当秘书,而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共产党无限责任公司要集体加盟到另一家叫国民党的大型集团里面,服从总裁孙中山的领导。

 

几十年风云际幻,上百万人兵戎相见,无数家园沦为荒丘,整个中国至今一分为二,全都从这个决定开始,而要说这次合作是怎么回事,就得从那个叫孙中山的总裁说起。

 

让我们先看一看孙中山的简历。

 

孙中山,一八六六年生,广东香山县人。小时候叫帝象(不安分的名字),学名“文”,字德明,号日新,后改号逸仙,旅居日本时曾化名中山樵,因此也叫“孙中山”。

 

孙中山十三岁时,跟老妈去了夏威夷的大哥那里,在当地教会小学读书(免费的),十五岁想信基督教,把大哥吓得够呛(那时信洋教是离经叛道的事情),赶紧把小弟送回国,此后到香港找了家克莱登式的学校念书,叫香港西医书院。

 

从历史上看,西医书院应该是很差劲的,因为孙中山二十六岁毕业的时候,那一年毕业生只有两个。更要命的是西医书院没有立案,得不到香港当局的承认,当然也拿不到官方的行医执照,只能给人打下手。

 

本来想好好混生活,结果前途被劣质民办教育毁了,无牌医生孙中山过不上安分日子,只好另谋职业,做点不安分的事。

 

小孙大夫二十八岁的时候正是一八九四年,中日爆发甲午战争的年代。他先是给李鸿章上书要求改革,被拒后跑去檀香山组织兴中会,提出“驱逐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的口号,开始了一系列造反历程。

 

一八九五年三月,孙中山在广州策划第一次起义未果,被清廷通缉,香港也呆不住了,只好去日本。一八九六年去美国,同年秋天去英国,被清廷扣在使馆里,后在外交压力下交出人来,反而因此声名大涨,筹集经费十分方便。一八九七年他经加拿大前往日本,又结识了一帮日本军政要人和梁启超等保皇派,一九零零年想和李鸿章一同搞独立的南方政府未果,同年九月准备在日本支持下从广东造反,结果日本态度变化,失败。一九零三年在日本青山开军校,立誓反清,零四年在檀香山加入洪门,当了黑帮致公堂的高级长老“洪棍”,目的仍是反清(后来成立中华同盟会,北美移民法律限制移民的流动,同盟会有活动就是通过致公堂进行的),到美国宣传反清无果,于是接受资助去欧洲筹款,零五年再去日本同黄兴一齐反清,八月,孙中山与黄兴,宋教仁等联合各组织成立同盟会,提出“三民主义”学说,劝人革命,推翻大清国。

 

简而言之,孙中山这些年的工作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造反。

 

清朝政府当然不傻。慈禧老大妈打仗虽然不行,维稳还是有点本事的。在中央领导的亲切关怀下,有关部门很快就盯上了孙中山,并向日本提出严正抗议,要求日本政府以清日关系大局为重,采取措施阻止一小撮反清势力的干涉与颠覆,切实尊重大清主权和权益不受影响。日本不愿意为一个人得罪一个政府,只好找孙中山商量,说你在我这里很有麻烦,直接赶你走又不大好意思,送一笔钱给你到别的地方“读书”吧。

 

孙中山具体拿了多少钱不大清楚,有的说法是一万多块,总之数目不会少。不管怎样,反正他拿钱后去了美国,继续当他的黑帮洪棍,四处拉人造反。因为拿钱的事没跟同盟会商量,会里吵得热火朝天,纷纷说他贪财,孙中山一气之下还跑到南洋,同胡汉民、汪精卫两位小弟另外成立了同盟会总部。

 

马克思曾经曰过,经济是政治的基础,这句话实在一点也不错。历史记载着孙中山解决经济问题后的一系列“职业”生涯:

 

一九零七年五月,命余丑起义于潮州黄冈,历六日而败,这是第三次起义;随即六月命邓子瑜起义于惠州七女湖(今天的惠州市汝湖镇),历十余日而败,第四次;七月六日徐锡麟起义于安庆,失败殉难;同月,孙中山经越南赴广西主持镇南关起义,再告失败,孙中山被法国当局拒绝入境,直到辛亥革命成功以后才踏足中国国土;一九零八年三月二十七日黄兴由安南率革命军进攻钦州,第七次起义;四月,黄明堂起义于云南河口,第八次;一九一零年二月倪映典发动新军起义于广州,第九次。

 

这是一份屡败屡战的简历,也是一份剽悍人品的证明。孙中山和陈独秀从本质上讲是一类人,但他们的方法却是完全两样,陈独秀想先唤醒民众再选造反,孙中山则要生猛得多,打算直接造反后再唤醒民众。不管谁对谁错,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失败,孙中山大半辈子的生活,大致说来就是造反-逃亡-再造反-再逃亡。

 

屡败屡战不是没有代价的。从海外找人捐款的时候,孙大洪棍没有资本,唯一的许诺是将来成功后一定给回报,反复失败后大家渐渐明白了,造反这种事实在不靠谱,国家领导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眼看投资都打了大水漂,广大人民群众干脆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孙大炮”,笑他成天忽悠人。

 

一九一一年,孙中山终于走到了人生的低谷。四十五岁的致公堂老大混得穷困潦倒,身上找不出几文钱来,只能跑到餐厅里洗盘子打工混饭吃。没想到正在这一年的十月,湖北武昌爆发起义,同盟会势力迅速在南方建立政权,山西的阎锡山趁机倒戈反清,顿时南北交通断隔,半壁江山突然宣布独立,朝廷一下子慌了手脚。

 

看到形势一片大好,孙中山大喜过望,赶紧坐轮船回国参加革命。他一到国内,同盟会立刻推选他当了临时大总统,定下新国号“中华民国”,并制定了民国约法,准备再接再励、革命全国。

 

昨天还在洗油腻腻的脏盘子,今天就黄袍加身当了大总统,孙中山实在是喜出望外。然而在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他很快回过神来,俗话说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总统绝对不是白当的。武昌起义不是他指挥的杰作,大家之所以肯把宝座让给他,不是请他享受权利,而是要他承担义务,具体来讲是希望他能帮忙背黑锅。

 

当孙大总统喜气洋洋地上任时,清朝政府并没闲着。毕竟大清国帐面上有一百多万大兵,尤其是精锐的北洋军丝毫未损,此时正气势汹汹地逼进武昌,准备把“叛军”一网打尽。面对大军压境,一盘散沙的起义军根本招架不住,临时抬出一个孙中山,是希望他有妙方能解决问题。

 

作为满清政府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精锐部队,北洋军是孙中山无论如何扛不住的。

 

所谓北洋军,是李鸿章在淮军底子上建起来的新式军队。按清朝当时的地理划分,从吴淞口往南的浙江、福建、广东算南洋,而往北的山东、平津及东北都叫北洋,李鸿章在北洋几个省建的部队,而部队司令又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这支军队就叫北洋常备军,简称北洋军。

 

北洋军的实力有多强,可以从数字上看出来。当年的北洋军每个师(当时叫镇)有一个炮兵团,每团三个营,共计七五口径野战炮十八门、山炮三十六门,还大量装备当时的先进武器--水冷重机枪,而且不象后来的军队经常吃空额,这些师的炮和士兵都是齐装满员的。

 

一直到几十年后,蒋介石手上装备最精良的所谓中央军,一个军也不过十二门七五山炮,已经算是火力强大;抗战胜利后靠美国援助的所谓国军五大主力,一个师的七五炮仍然不超过十二门,只有最精锐的军级部队才有八到十二门一零五炮,对比北洋军一个师五十多门七五口径大炮,简直就不好意思打招呼。而且北洋军时代是旧中国军工的黄金年代,大炮不是进口就是用进口设备按国际标准严格生产,性能绝不落后,随着北洋军阀的倒台,中国进入几十年战乱年代,炼钢厂也纷纷关门,留下来的底子一点点耗尽,中国军队装备不上国产大炮,更赶不上北洋军的标准,重火力一落千丈,一直到一九五零年后新中国全面引进苏式装备,这才算改善过来。

 

在清廷眼里,北洋军就是他们的王牌军,来而能打、打而能战、战而能胜,是朝廷的威武之师、雄壮之师、胜利之师、维稳之师。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北洋军,就是国际列强也要给几分面子,临时凑起来的南方起义军自然更加不用提了,更为严重的是起义军不光装备差,连军饷都发不出来。

 

几个独立出去的省并没有多少积蓄,清廷当然也不可能给他们发钱,临时政府发不出军饷工资,急得四处找日本和列强借钱,无奈好话说尽,对方就是摇头不答应。南方革命党急着让孙中山当总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以为他有大笔海外捐款救急,谁也没想到孙大炮是从厨房放下盘子赶来的,啥也没带来,还要拿总统的薪水吃白饭。

 

出来混,没钱是不行的,南方起义军接连战败,汉阳也告失守,北洋军很快直逼武昌。孙大总统上岗的时候,南北两军已经开始谈判,南方政府被逼表态,只要袁世凯反清,可以选他当大总统;等到孙中山赶来当临时总统的时候,面对清朝政府军司令、北洋大臣袁世凯咄咄逼人的进攻,他只能继续谈判。

 

孙中山Vs袁世凯,两个世纪强人开始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你行,还是我行?

 

对这个问题,基本上是不用多猜测的。

 

如果硬打,最多北洋军和革命军两败俱伤,满清朝廷可以坐在一旁喝茶,毫无违和之感;如果不打,军机大臣袁世凯倒也愿意参加造反,但是袁司令的要价极高,他要求当未来的民国大总统。为了解决前线的经费,孙中山被逼得没办法,甚至急得答应把中国东北押给日本,用来换应急的军费,可日本考虑到南方政府的兑现能力,始终是钱袋紧捂,一分钱赞助费都不掏。

 

实力决定一切。孙中山没有实力,所以他只能答应袁世凯的条件,只要袁司令能让清朝滚蛋,大家可以在民国约法的基础上拥护他当大总统。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灭了清朝,中国肯定没有崛起的希望,那就先达到这一步,然后慢慢来。

 

从官方的历史书上看,孙中山显然是不对的,众多历史叫兽纷纷摇头晃脑,品头论足地说孙中山是搞右倾主义,对袁世凯让步反映了资产阶级革命的不彻底性云云。

 

街头卖菜的老大妈这样胡诌几句可以理解,堂堂叫兽也这样认为,实在应该拖出去,好好打一顿屁股。

 

这帮叫兽该打,是因为他们总给些非常呕吐的评论,如此信口开河,等于存心抹黑革命先驱。孙中山虽然姓孙,却不是孙悟空的亲戚,不能拨根毫毛变出粮弹兵丁闹革命,不妥协难道要他上吊么?

 

很明显,袁世凯是不管右倾不右倾的。有了孙中山的承诺,他马上回宫去找老寡妇(皇帝溥仪太小,一切还是太后做主),施展他的忽悠才能。经过一番细致又周到、暴风加细雨的思想工作,袁司令连吓带唬地哄太后发了一个逊位诏书,宣布朝廷现在不想理政,所以暂时关门盘点,国家大事交给大家去操心。

 

虽然只是“暂时”关门,没有明说下台,可所有人都知道,大清朝这一跤是栽到了坑里,再也别想翻回去。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三号,也就是发布逊位诏书的第二天,圣寡妇皇太后还习惯性地上班,傻傻地等军机大臣袁世凯早朝汇报工作,等到中午也不见人影,就派太监去催。

 

太监当然不敢怠慢,气喘吁吁地跑了一趟,然后回来禀报说:袁世凯回话,从今天起,不用来早朝了!

 

太后毕竟是太后,过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坐在椅子上又气又急,最后失魂落魄地丢下一句话:“大清的天下,难道就亡在我手里了么?”

 

老寡妇越想越害怕,越怕越难过,坐在椅子上哭了一场,又稀里糊涂地让太监掺回去睡觉。她这才明白,从昨天发出那道要命的诏书时起,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残害禁锢整个中国的封建清朝,已经半忽悠半认真地宣告完结了,而她则是列祖列宗最后的那个送终人。

 

老太后哭哭啼啼地回宫里拜祖宗,袁世凯高高兴兴地当总统,孙中山则恨恨地咽下了一口气。袁世凯有钱有枪,他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本刚刚印出来的民国约法。

 

一九一二年八月,在宋教仁的努力斡旋下,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正式合并,改组为国民党。这个月二十五号,孙中山在北平举行的国民党成立大会中选为理事长,但孙中山知道形势不妙,借口自已“不愿居政界,惟愿作自由国民”,推让宋教仁做了代理理事长。

 

在当年的民国,宋教仁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不仅人品好、声望高,而且长得又帅,极有感召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约法进行选举肯定能当总理,组建内阁实现民主;不少人也相信,只要宋理事长当选,中国肯定可以象英国、美国一样蒸蒸日上,成为新一代富强国家。

 

面对宋教仁如日中天的声望,袁世凯当然不能坐视,他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摆不平选票,就摆平拉选票的人!

 

一九一三年三月,宋教仁在上海被暗杀。

 

宋教仁的凶信很快震惊了全国。上海警方办事倒不慢,马上抓到凶手应桂馨,又查出背后指使竟然是袁世凯手下的“国务总理”赵秉钧,相关电文一在报上公布,立刻舆论哗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秉均是袁世凯的亲信。

 

案件查到这个地步,可以说离真相水落石出只有最后一步距离。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查下去,因为袁老大是拿枪的总统,没有警察敢找他的麻烦,于是孙中山怒了。

 

不就是造反么?兄弟我造了十几年的反,还怕了你不成,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一九一二年的七月,孙中山指挥国民党控制的南方各省纷纷起兵,这次终于不是反清了,改反袁。

 

孙中山反袁的结果很是凄惨。北洋军队的实力实在不是吹的,国民党七月反袁,八月广州就被攻破,九月南京也失陷了,孙中山等人只好再次逃命日本。好在日本朋友多,容身之所还能找到,这次短暂的战争被称作“二次革命”。

 

而那个暗杀宋教仁的应桂馨也没有好下场。他本来就是上海流氓帮会出身,一九一四年二月,这个头脑简单的流氓大概是昏了头,以为自已从驾有功,竟然得意洋洋地招摇过市,大张旗鼓跑去北平向袁世凯请赏,这下袁总统的脸面挂不住了。

 

应桂馨可能在帮会里混得太久,不懂得官场的规矩,但袁大总统是懂的,而且一点不讲客气。很快应桂馨就在进京的客车里被人灭口,八天后赵秉钧也被袁世凯毒死,这下宋教仁的案件就成了悬案,彻底死无对证。

 

弄死应桂馨,袁世凯丝毫没有歉疚,但把赵秉钧也搞掉,大总统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他还是在几年后称帝的时候,给赵秉钧追封了个一等忠襄公的头衔,意思大概是说当年对不住你,所以赐你哀荣作为补偿。

 

做政客,可以没有廉耻,不能没有面子;同样作为政客,不仅要无耻,而且要有无耻的实力,在这一点上,袁大总统是玩得很转的。每每回顾这段往事,不少历史书都会叹息宋教仁的死,因为他死了之后,全中国再也没能够实现民主。而我认为更该叹息的是我们这样伟大的中华民族,为什么只出了一个宋教仁,只能出一个宋教仁。

 

袁大总统胡作非为的时候,蹲在日本的孙中山并没闲着。经过二次革命的失败,他从袁世凯那里学到了很多有争议的东西,并很快成为一个更加有争议的人。

 

长期以来孙大炮同宋教仁、黄兴一道走江湖,讲究的是实现西方式政治,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理想纯洁是没有用的,人品正派也是没有用的,不管革命还是反革命靠的都是实力,如果不建起自已的势力,理想就只是一句空话。

 

不愿只说空话的孙中山开始了重新建立革命党的历程,并先后两次发表讨袁宣言。同先前的国民党不一样,为了巩固实力,孙中山这次决定搞一些新花样,一些不大上得了台面的花样。

 

按孙中山的规定,新的中华革命党要求党员向孙中山个人绝对效忠,还要按手模宣誓,又把国民按入党时间分成等级,享受不同待遇;如果再加上若干稀奇古怪的手续,除了不用杀鸡喝血酒外,基本上跟黑帮神汉一类组织没有两样。这种思想转变自然不怎么上台面,老一批高端大气的革命党人都不赞同他的做法,但孙中山却吃了药似的我行我素,丝毫不改变。

 

屡经失败的前任孙总统最需要的不是道德或赞同,他需要马上能用的实力,这是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教训。所以他不顾反对意见一意孤行,哪怕一道流亡日本的国民党员反对他,哪怕同盟会里的重要人物如黄兴、李烈钧、柏文蔚、谭人凤等都不加入他的中华革命党,孙中山也丝毫不肯改变主意。他当然知道众叛亲离的孤独,但却不肯放弃自已的目标,哪怕不择手段。

 

为了实力,他决定把革命党搞成黑帮;同样为了实力,他找到日本,进行了一系列谈判,许诺只要日本出钱出枪,他可以把未来的主权和领土划给日本作为报偿。日本方面自然是大喜过望,有关部门极有兴趣和他谈判,但却没有签一个协议,而是拿这些条件去要挟袁世凯,要求更高的报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袁世凯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袁大总统不想当冤大头,却还是不得不让日本人宰了一刀。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人趁机侵占了德国人占领的山东半岛。袁世凯自然是无可奈何,日本趁机步步逼进,要袁世凯同意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倒霉的袁世凯百般周旋,又动用舆论力量,希望英法等国能采取制约手段,可当时英法的注意力都在欧洲打仗,没精力理会他的要求。

 

日本人一路强逼到一五年的一月,终于图穷匕见,向袁世凯提出二十一项要求的最后通牒,史称二十一条。

 

二十一条的内容分为五个大项,大致意思是: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中国承认日本南满(中国东北南部)和内蒙古的特权;承认日本在旅顺大连等地特权,汉冶萍公司改为中日合办并附近矿山不准公司以外的人开采;所有中国沿海港湾、岛屿概不租借或让给日本以外的其他国;中国政府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等顾问,中日合办警政和兵工厂,武昌至南昌、南昌至杭州、南昌至潮州之间各铁路建筑权让与日本;日本在福建省有开矿、建筑海港和船厂及筑路的优先权,等等。

 

看过日本人提的条约,袁世凯十分明白对手是什么样的货色。自已每往下走一步,就是往奴才的位置更近一分,这个条约签出来,中国就不再是中国,简直可以算是日本治下的一个行省。

 

袁大总统是堂堂大总统,当然不想做一个省民。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想抬头也不行,在扯皮无效之后,他发现自已除了让步签字之外,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说到中国为什么受日本节制,要一直从辛丑条约的庚子赔款讲起。

 

当年老佛爷向十一个国家的列强宣战,战败时订约赔款四亿五千万两,加上地方赔款一亿六千八百万余两,以年息四厘算,三十九年一共要赔白银九亿八千多万两(实际上赔了六亿五千多万两)。这么一大笔钱,把中国当时所有白银都搬空了也不够,于是列强决定拿中国的海关税、常关税和盐税作为抵押,搞个按揭还债,一年年地扣。

 

海关税、常关税、盐税是中国最重要的税收,这些税一卡,中国政府自然要闹钱荒。北洋政府本来也不是经济建设标兵,当时又不搞三观教育、廉政建设,除了养兵发饷还要收姨太太、抽大烟、圈地起房子,四处弄军火抢地盘,刮百姓一时刮不到那么多,就只有找列强借钱用。

 

列强不是慈善机构,自然不可能说借就借。英美法这些国家相对小气,不愿意付大价钱,德国的兴趣又在欧洲,最想吞并中国也最肯下本钱的就是日本。大总统每年要扩军,手下要建公馆养姨太太,要养军政要客,只能要找日本要钱要军火,而日本的胃口又不是一般的小,不光不做赔本买卖,连少赚一点都不愿意,此刻干脆亮出刀来吓唬人:不签约就捅死你没商量,你借不借!

 

从某种程度上讲,袁世凯和后来的好几届政府都陷在这个怪圈里,明知借这种钱就是喝毒药解渴,但还是非借不可,终于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九一五年五月九日晚,袁世凯终于同日本签下了卖国协定《二十一条》,于是他彻底走向了灭亡之路。

 

全国对卖国条约的态度是基本一致的。老百姓不答应,他的政敌不答应,孙中山当然也不答应--虽然孙前总统和日本人提的条件差不多。于是孙大炮突然变成了激进分子,义愤填膺地指责袁世凯卖国,号召大家起来推翻他,拥护自已建设新的和谐社会。

 

袁世凯不是傻子。同日本人签约除了对方咄咄逼人外,还有更隐密的原因迫使他需要更多的钱去收买亲信,也需要更多的枪炮去镇压可能的敌人。他已经把民国约法扔到一边,成为所谓“终身大总统”,但一个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他还有更加进步的追求,也是所有独裁者的终极目标:当皇帝。

 

做终身总统,只是一代独裁,当上了皇帝,才是世代做老大。袁总统精明一世,在这个问题上也是绝不含糊的。

 

 一九一五年对孙中山和袁世凯都是喜庆的年头。孙中山在十月二十五号同宋庆龄结婚,袁世凯也在十二月十一号经过闹剧式的“推戴”后宣布登基,新国号为“中华帝国”。有趣的是袁大皇上宣布要对旧清廷“永远优待”,被他忽悠下台的清宫吃人嘴软,也表示要永远拥戴袁大皇上,绝不起贰心。

 

清廷的遗老遗少们用自已的行动证明了一个真理:这个世界上有奶不一定是娘,但给奶的一定是娘!

 

大家各办各的喜事,各操各的心,孙中山的生活非常和谐,袁世凯就比较麻烦了。虽然袁皇上知道当皇帝可能不得人心,但具体有多糟糕却不清楚,具体来讲是北洋系几乎全面反水,连冯国璋等心腹都不赞成。很快蔡锷在云南造反,各地是纷纷响应、处处开花,袁老大做总统的时候想打谁就打谁,可一宣布当皇帝,手下竟然四散走人,谁也不理会他。

 

北京城四周都在唱楚歌,众叛亲离的袁世凯又气又急,只好在一九一六年三月宣布取消帝制,但已经毫无用处。可怜的袁皇帝嚣张一世,最后却闹了个大笑话,灰头土脸地病死在北京,总统的职权也随之落入手下的北洋实力派手中。

 

袁世凯倒台,孙中山自然是光荣平反,带着老婆顺利回到中国。可回国后的孙总统发现,经过袁大头的这番折腾,他已经啥也不是了,民国恢复了旧国会,在南北又重新形成各路实权军阀,但国民党却是毫无力量,因为上次讨袁失败,实力都消耗完了。

 

没有军事实力,就意味着再一次被排挤,成为边缘分子的孙中山只有呆在上海,继续等待机会。

 

乱世里总是不缺乱子的,第二年机会就来了。当时北平的总统是黎元洪,总理段祺瑞,都是袁世凯手下的重臣。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北洋的两头老虎都是公的,自然看对方都不顺眼,很快吵得不亦乐乎,最后拨刀相向,反目成仇。

 

段祺瑞是实力派选手,黎元洪也不肯示弱,干脆请督军团团长张勋进京帮忙。没想到遗老出身的张勋虽然进京,却不肯帮忙,而是在七月一号宣布复辟满清王朝,顺带解散了名义上的国会。张团长的复辟当然不得人心,很快被段祺瑞镇压,黎元洪也因为引狼入室不得不辞职,总统职位在七月六号由冯国璋取代。

 

赶跑张勋的段祺瑞当然是十分得意。在他眼里,全靠自已打败了大坏蛋黎元洪,才把中华民国从老坏蛋张勋手上解救出来,实在是功勋卓著,有关部门还给事情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叫“再造共和”,意思是段总理英明神武,拯救了共和民国。当然,新政府里段褀瑞肯定要当老大,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

 

尽管段总理千算万算,却仍然算漏了一件事。旧国会一解散,从前的国会会员就等于全体下岗,孙中山趁机联系受排挤的海军部门和原国会议员一百来人,依附西南各路军阀的势力,在七月在广州成立了新的“国民政府”,并毛遂自荐、自我选举为“临时大元帅”,表示要维护中华民国的旧法统,宣告成立“护法运动”,同北方的段祺瑞政权对着干。

 

从理论上讲,孙中山干的事情是不合民国约法的,考虑到孙大炮向来就是造反起家,反清廷还是反北洋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合不合法也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广州军政府割据一方,得不到外交承认,天天要提防中央政府的进攻,更严重的是孙中山如何筹到经费搞这么大动作,一直还是扯不清的烂帐。最可信的说法是孙中山反对中国对德国宣战,德国政府投桃报李提供了两百万银圆经费,让他同段祺瑞捣蛋,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从名份上讲,孙总统完全是利用外国敌对势力、分裂中央政府的反面典型,绝对要划进敌对势力的范畴里面。

 

不过一切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中山终于有权了,可以名正言顺地要回自已大总统的名份。

 

一九一七年十月,孙中山协调南方各路军阀,开始了梦想中的北伐,找袁世凯的手下们算旧帐。一开始北洋各系矛盾重重,南方军乘虚而入,护法军大败北洋军,段琪瑞也不得不下台;但北洋军队实力实在强悍,到来年四月护法军被曹锟打得大败,幸亏北洋军前敌指挥吴佩孚不顾军令,找南方政府议和,新上任的北洋“总统”徐世昌也主张和平,第一次护法战争才以和局收场。

 

孙中山同北洋军阀大打出手时,毛泽东正在中学里读书,组织学生兵对抗溃兵。孙大元帅当然不会关心湖南某所中学的命运,对他来说打赢打输其实意义都不大,因为他没有自已的亲兵。 虽然在广州成立了军政府,但是除了海军、卫队和心腹陈炯明掌握的二十个营粤军外,其他实权都在广西桂军及云南滇军为主的“客军”手里。前方正打仗的时候,,军政府内部已经矛盾重重,实力派军阀更不愿冒分裂国家的名义对抗北洋,而是主张承认北京政府的合法性,组织南北联合政府。

 

没有实力的孙中山勉强撑到一九一八年,终于应付不下去了。这一年海军总长程璧光被暗杀,顿时几派势力分崩离析,广州的“国会”成了广西桂系操控的对象,五月份军政府改组,决定用七大总裁取代大元帅之职,孙中山一夜之间又光荣下岗,再次成为前总统,离开广州到上海避难。

 

虽然离开了广州,但孙中山也不是一无所获,一直拥护他的陈炯明还占着广西的汀州、漳州、龙岩等地盘,这块小小的根据地叫“闽南护法区”。 一九二零年,广州军政府出现内哄,桂系同滇系争权,陈炯明乘机在八月进军广州,驱逐了滇、桂等外地军阀,十一月底孙中山重新回到广州,组建军政府,开始他的第二次护法大战。

 

一九二一年四月,广州的非常国会重新召开,取消了所谓军政府,宣布组织正式的中华民国政府,选举孙中山为“大总统”,五月份就职,从此南北再次对立起来。

 

虽然重新顶起总统的头衔,孙中山的门面着实有些难看。新的广州政府没有任何外国承认,“大总统”头衔到底有多少合法性也很难说。总统最重用的亲信是陈炯明,陈司令以拥立之功身兼陆军总长、内政总长、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实际上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可孙总统和陈司令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和谐。

 

孙中山每天叨念的是两件事:当总统和北伐。现在总统当了,自然要向北进军,统一全国,没想到陈炯明却对打仗没有兴趣。陈司令没有统一天下的壮志,反而认为全国满目疮痍,广东的实力也弱得一塌糊涂,应该以联省自治为目标,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广东内政上;最出格的是,陈司令不肯向孙中山打指模宣誓效忠。

 

本来是心腹亲信,但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陈炯明总是惹得孙中山不高兴。乱世讲的是实力而不是道理,陈炯明偏喜欢跟孙总统讲道理,而且他还不是旧式军阀,抓不到个人作风一类毛病予以打击,这就比较不好办了。史料记载陈炯明在广东搞得卓有成效,禁烟禁赌、兴办教育,连孙中山也佩服得不行,经常感叹陈司令“不好女色,不要舒服,吃苦俭朴,我也不如”。

 

下属实力强悍能干,个人作风却抓不到毛病,对领导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军政大事上同领导谈不来,等于原则问题上坐不稳立场,十分危险。孙中山执意要北伐当总统,甚至同意让外蒙独立来换苏俄的军援支持,陈炯明却非常抵制,认为中国之内政不能靠外国势力,不然后患无穷。

 

孙总统同陈司令面和心不和地坚持到二二年四月,终于矛盾再也无法调和。这时北方军阀正在混战,孙中山认为应该趁乱大捞一把,于是要陈炯明来梧州讨论北伐问题(注意他平时不在广州)。他的要求很简单:一、参加北伐;二、给我筹五百万军饷。

 

对孙中山的无理要求,陈炯明态度也很明确:你要逼我北伐,我就辞职。

 

拿辞职要挟领导从来不会有好结果。孙中山自然是非常生气,于是在四月二十一号下令,自即日起罢免陈炯明各项职务,所遗广东省长一职由伍廷芳继任,粤军总司令一职裁撤!

 

发布这道命令的时候,孙中山手上没有亲兵,也没有任何实权。

 

事实证明,孙中山虽然有胆气,却经常没有清醒的头脑。陈炯明手上有兵,撤职只能撤掉他的名义,却撤不掉他的军队,而在军阀时代,枪杆子才代表一切,其他什么省长、部长一类都是白搭。

 

陈炯明倒是个实在人,他没有造反,也没有抗议,忍气吞声地带着手下退回惠州;而可怜的孙中山失去了这支亲兵,也就失掉了权力的保障,等于什么都没捞着。

 

一九二二年六月,北洋军阀第一次直奉战争结束了。让孙中山大跌眼镜的是,他的军事眼光实在太差,本来预期北平的直系军阀会吃败仗,他可以趁机捞点便宜,可才一个礼拜工夫直系就大获全胜,反而是东北奉系被打得一塌糊涂,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时候北伐,就是找死。

北京城的政治继续风云变幻。徐世昌很快下野,黎元洪重新上台,宣布恢复一九一七年被段祺瑞废除的旧国会,顿时人心大定,惠州的陈炯明也认为十分有理,于是给孙中山发了一封更加不时识务的电报。

 

在这封电报里,陈炯明发扬了他一贯认死理的风格,表示孙总统来广州是为了护法,现在“中华民国”旧法统已经恢复,黎元洪又是合法国家元首,也就没必要护什么法了,希望徐世昌、孙中山二人同时辞掉总统的名号,拥护黎元洪。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徐世昌的名号肯定是要完蛋的,陈司令叫两个人辞职,等于公开宣布自己不支持孙中山、改为支持黎元洪,理由是黎总统手上有所谓中华民国的法统。

 

对陈炯明的举动,孙中山的第一反应是深恶痛觉,第二反应是极其深恶痛绝。因为孙大总统十分明白,所谓法统不过就是个借口,真正做事都是靠枪杆子和地盘,陈炯明不给他急需的东西,反而在关键时刻胡说八道,形同叛逆。

 

现在很难说清楚孙中山具体采取过哪些行动。有资料说孙中山打算刺杀陈炯明、收编他的部队,但没有正史核实这种说法,我们只知道五月二十号的时候,孙中山突然任命陈炯明手下的叶举为粤桂边督办,希望能把叶举拉拢到手下,但叶举却不领情,直接带了六十多营(有几千人)部队开回广州,要求恢复陈炯明的广东省长和粤军总司令两职,并罢免军政府里比较得罪人的胡汉民。

 

不管这些要求是不是陈炯明指使的,几千支枪杆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在叶举的压力下,孙中山焦头烂额,只得在二十七号下令,陈炯明恢复办理两广军务。

 

对大总统来说,这是绝对没面子的事情,孙中山忍了下来,可是陈炯明却连姿态也没表一个。广州各界都怕孙中山和陈炯明火拚,纷纷劝他回军政府上班,甚至连陈独秀都到了惠州,想把他吸纳进中国共产党、领导华南地区的革命工作。陈炯明只是一声不吭,呆在惠州天天喝茶。

 

局面千钧一发,陈炯明却雷打不动,让外人很是惊讶,以为他在准备做什么大事。其实可怜的陈司令天天当宅男,并非因为胸有成竹,而是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家里发呆。

 

陈炯明实在是个好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最先想的不是报复,而是息事宁人,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给叶举写了封信,劝他撤出广州。但叶举不仅不听,还气呼呼地说出了自已的理由:不肯咽这口鸟气,也不舍得广东的地盘。

 

叶举是自己的死党,孙中山给他那么大的官职都没有动心,陈炯明当然不能不领情。一头是老领导孙中山,一头是老部下叶举,陈炯明十分两难,才发现自已虽然算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的政客,做军阀似乎也不大合格。

 

六月一号,孙中山带着两营人马开进广州,并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已指挥不动叶举的部下。几经周折,到了十二号,孙中山干脆找报社开茶会(类似记者招待会),面对媒体公开警告:十天为限,如果再不听话,本总统就要动用海军的八英寸大炮,发射榴弹、毒气弹,直接消灭所有不听话的部队,市民伤亡也在所不惜,叶举你给我想好了!

 

孙中山的几条小炮舰没有多少实力,这么讲当然只是吓人,可是被吓的人好象不这么想,尤其是叶举对他有看法已经很久。陈炯明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孙总统的大炮,于是大家直接翻了脸。

 

六月十六号,孙中山突然接到电话,通告说将炮击总统府,接着广州各处的陈家军纷纷响应,四面进攻,孙中山只得狼狈逃窜,坐海军的永丰舰溜出广州(从这一点看,叶举只是赶走孙中山,没想真的打死他)。陈炯明无可奈何,只好在叶举的迎接下回到广州,从此孙总统和陈司令正式宣告分裂,所谓的“二次护法”也关门大吉。

 

对陈炯明的“叛乱”,孙中山气得几乎吐血,除了尊严受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宋庆龄当时已经有身孕,是卫队长陈赓提着冲锋枪把她救出去的,虽然没有被俘虏,可是乱中逃难,宋庆龄流产了,终身没有再孕。

绝人衣食,断人香火(幸好先前有个长子孙科),都是要命的大仇,三度下岗的孙前总统从此恨上了陈炯明,而且一恨就是一辈子。陈炯明当然是无可奈何,不肯承认自已有错,总之两个人都说对方不好,把旧帐硬是带进了棺材里。必须要指出来的是,当时的舆论普遍同情陈炯明,对孙中山说好话的几乎没有,一直到国民党当政以后,有关记载才开始体现出“正确”的舆论导向来。

0%(0)
0%(0)
  红潮的那些事儿 04 - 老朽 08/10/14 (866)
    红潮的那些事儿 05 - 老朽 08/10/14 (746)
      红潮的那些事儿 06 - 老朽 08/10/14 (813)
        红潮的那些事儿 07 - 老朽 08/10/14 (852)
          红潮的那些事儿 08 - 老朽 08/10/14 (808)
            红潮的那些事儿 09 - 老朽 08/10/14 (866)
              红潮的那些事儿 10 - 老朽 08/10/14 (835)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今儿个就先到这儿吧。  /无内容 - 老朽 08/10/14 (573)
标 题 (必选项):
内 容 (选填项):
实用资讯
北美最大最全的折扣机票网站
美国名厂保健品一级代理,花旗参,维他命,鱼油,卵磷脂,30天退货保证.买百免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