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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潮的那些事儿 07
送交者: 老朽 2014月08月10日13:09:39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红潮的那些事儿 06 老朽 于 2014-08-10 13:08:29
 

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号,黄埔军校党代表、著名左派元老廖仲恺在广州中央党部门前遇刺身亡,年仅四十八岁。

 

廖仲恺被暗杀!消息顿时震惊了全广州。汪精卫义愤填膺地下令抓出凶手,黄埔学生们不分国共都激动得几乎发狂,蒋介石更是无比震怒,要求严厉追查,汪精卫立刻成立了他和许崇智、蒋介石组成的特别委员会,调查廖仲恺血案的真相。

 

从表面上看,汪精卫的举动无非是帮廖仲恺报仇,但只要仔细琢磨就能发现,汪主席的动作其实大有玄机。国民政府排名是汪、胡、许、廖,蒋介石此时不过是许崇智手下的军官,连核心圈的边缘都靠不上,但廖仲恺一死,汪精卫立刻把蒋介石拉进圈里,却没有理会排名更前的胡汉民,用心如何实在是路人皆知。

 

对汪精卫的做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奇怪的是,大家不仅不说汪精卫排挤胡汉民,反而认为他的做法没什么不对,原因很简单:胡汉民很可能真的是凶手。

 

右派遗老们早就嚷着要杀廖仲恺解气,这帮人又不是专业杀手,保密工作极为差劲,汪精卫很快就查到一条线索,胡汉民的族弟胡毅生有重大谋杀嫌疑。

 

胡汉民的族弟不是胡汉民,但也差不多,如果放到现在,律师肯定会提出异议,认为胡汉民的弟弟不能代表他本人,或者要检控方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革命年代显然不用那么费事,汪精卫直接找到蒋介石,命令他派人捕杀(注意不是审讯)胡汉民。

 

好歹也是刚刚成立的国民政府第二号人物,突然之间派兵捕杀,汪精卫不寻常的举动背后,是一个不寻常的算盘(套用当年明月语):如果人是胡汉民杀的,汪主席应该反击,这叫报复;如果人不是胡汉民杀的,那也应该反击,这叫栽赃。

 

为了报复和栽赃,四十二岁的汪精卫同三十八岁的蒋介石开始了第一次亲密合作,在后面的十九年里,汪主席和蒋校长还会有很多次交道可打。

 

八月二十五号夜,五十多个黄埔学生兵直扑胡汉民家,上级专门指示,如果胡汉民“逃捕”,可以就地处决。

 

胡汉民倒是毫无防备(从这一点看,他还真不象是凶手),刚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就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作为长期从事革命工作的老手,他立刻感到大事不妙,迅速下床、穿衣,从后门飞奔出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充分体现了职业革命家优良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

 

虽然逃出家门,却没有脱离危险,黄埔兵们还在拿着枪四处搜查。可怜的胡汉民跑到街上不知所措,静下心来想了想,感觉很有可能是汪精卫这厮在使坏,于是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他跑去了西华二巷。

 

西华二巷,是汪精卫的家。

 

汪主席年纪轻轻就参加反清革命,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也有一怕,就是怕老婆;而胡汉民虽然跟汪精卫关系很不好,同他老婆陈璧君的关系却很好,好到碰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要找的人就是陈璧君。

 

汪主席在办公室里加班抓人,陈璧君自然是在屋里等他回家,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胡汉民,陈璧君非常诧异:老胡,出什么事情啦?

 

汪精卫还在办公室里等消息,电话突然响了。

 

这么晚还有电话,肯定是派去的人有消息,不是抓到胡汉民,就是打死胡汉民。汪精卫兴奋地抓起话筒,那头却响起老婆大人义正辞严的质问:“胡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你要派人深夜前去缉捕?”

 

汪精卫没想到事情有变化,他理直气壮地对老婆说:“反动派就要捉,捉了就要杀!这样做是大快人心!”

 

听完汪主席的革命宣言,陈璧君哭笑不得,于是放低声音告诉老公:“他现在我们家呢。”

 

汪精卫顿时没了脾气,因为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老婆的面子却必须是要给的。而且陈璧君做事很到位,为了防止汪主席或蒋校长追杀灭口,她硬是让胡汉民在家里住了下来,打算让汪精卫跟他来个面对面。

 

老婆如此袒护反革命,汪主席只好睡办公室,他自然是气恼交加:胡汉民住在那里,我还怎么回家?!

 

陈璧君当然也知道不是办法,于是在坚持几天后,她又施出另一个狠招:派人把胡汉民送到了黄埔军校。

 

烫手山芋突然掉到手上,蒋介石顿时头痛不已。上头没有给他杀人的书面指令,如果胡汉民在别的地方出事,他和汪精卫都可以推卸责任,可陈璧君偏偏把人送到黄埔军校来,只要胡汉民有三长两短,他蒋介石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汪精卫没有书面命令,蒋介石又背不起这么大的黑锅,胡汉民于是在军校里住了下来。当然,住得很不舒服。

 

军校的伙食显然不能说好,整天操练喊杀也不清静,更重要的是,他是谋杀廖仲恺的重大嫌疑人,不管他说什么,黄埔学生看他的脑门上都象贴着“凶手”的大标签。

 

蒋介石已经三十八岁,所以不会冲动,不会不考虑后果,不会冒冒失失地杀人,但那些血气方刚的学生就很难说了。万一哪天大家哀悼廖代表悲从心起,突然闯进来把胡汉民一刀捅死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还能坐实了他的凶手罪名。

 

事情闹到这一步,汪精卫天天回家睡大觉,陈璧君好吃好睡啥也不担心,黄埔的蒋介石却闹心到极点,胡汉民也担心到极点。一直憋到九月,蒋介石终于憋不下去了,直接了当地告诉胡汉民:党内有个留学苏联的名额,你别住军校了,去苏联读书吧!

 

胡汉民很识相,乖乖地去了苏联当留学生。

 

解决完胡汉民,汪精卫和蒋介石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放到下一个目标身上:许崇智。

 

蒋介石的拜把兄弟兼上司、国民政府军事部长、粤军首领许崇智,是一个很憋屈的军阀。

 

他是同盟会元老,参加过辛亥革命,追随过孙中山,顶撞过陈炯明。作为广东本土系元老,陈炯明在时抢走了所有的光芒,他只是陪衬;陈炯明同孙中山决裂,他被逼得缩到一边,没有办法跟陈炯明争斗;陈炯明被赶回老窝,他还是进不了广州城,只能在一旁努力观望。

 

纵观许司令的简历档案,最多的几个字就是“参加”或“追随”,意思是说,许元老的态度是认真的,立场是站稳的,领导是紧跟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起来很可怜,蒋介石的黄埔军校只是几百号人的学校,民团农会也强不到哪里去,打仗大部分还是靠许崇智的粤军出力,蒋介石只能挂一个参谋长的名义。但要命的是,以粤军为主的国民革命军,在蒋介石手上青春焕发,在许司令手上却是死水一潭,除了领饷,什么也不会干。

革命几十年,却革得无人知晓、革得默默无闻,绝非擅长守拙,绝非隐于黑暗。对这个问题,孙中山、汪精卫、蒋介石都有非常清楚的共识:

 

资历无限的许崇智,是一个能力很有限的小军阀。

 

能力有限,有时也不是坏事,很多小军阀和许司令一样偏安一隅,过得有滋有味。可是许司令偏偏摊上广东的是非之地,往来的又都是陈炯明、蒋介石之类猛人,也只能重在掺和了。

 

多年以来,许司令一直是打点全副精神奋力掺和,如今终于到了掺和不下去的时候。

 

每次看到什么也不行的许司令,偏要在什么都行的位置,汪主席和蒋参谋长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很快找好了冷板凳,准备把许司令摁上去。

 

九月十九号晚上八点左右,几支荷枪实弹的部队突然开进广州,将粤军司令部、许崇智公馆等团团围住,然后有人给许崇智送来一封信,表示广东军队把持财政,情况非常严重,许司令又过于“忠厚”,处理不了这种事情,建议他去上海静养三个月,等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许崇智吓了一跳,赶紧给汪精卫打电话汇报消息。在听筒的那一头,汪主席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你还是去上海吧,这边的事不用操心。

 

许崇智这才明白,原来自已已经成了废品,而且他的手下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事先都被蒋介石收买好了。

 

许司令一贯软弱无能,几个师长旅长都想求个进步,改换门庭似乎也可以理解。第二天早上,许崇智又收到一封信,他的结拜小弟蒋中正派人押送他去上海,而且还很贴心地送上了船票,千言万语一句话:赶紧滚蛋,要么捅死你没商量!

 

好汉不吃眼前亏。许崇智也算是条好汉,所以很识相地没有吃眼前亏,乖乖地跑到上海做下岗军阀。

 

许崇智走了,蒋介石很高兴。

 

他当年同许崇智、张静江三个人八拜结交,曾经立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此后境遇不佳,许大哥也一直对他关照有加,但仍然不妨碍大家开展黑吃黑,而且吃得理直气壮,吃得毫无歉疚。在并不漫长的革命岁月里,蒋司令还需要和更多的人结拜金兰,需要和他们恨不同年同月同日生,需要和他们结盟利用、勾心斗角然后反目成仇。所谓兄弟其实就是用来填坑的,别人是坑干爹,蒋介石是坑兄弟。

 

从各种记载来看,许崇智是走得比较狼狈的,蒋介石很快对他的亲信进行了大清洗,把重要岗位全部安插上自已的人。许大哥闷闷不乐地在上海租界住了两年,没有等到上岗的机会,两年后蒋介石看他实在不顺眼,又不好意思直接下手杀他,于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离开上海,去国外。

 

许崇智不想走,但此刻上海已经是对方的地盘,而且蒋司令还很体贴地开出了价码,二十万大洋。

 

要么发财旅游,要么横死街头,许司令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面对昔日小弟的大洋,他毅然做出了决定:拿钱,走人。

 

许崇智从此离开中国舞台,放弃了所有的政治努力,开始另一种游山玩水的生活。他先后去了美洲、欧洲,后来又回到上海、香港,过着十分富足的安逸生活。李大钊在刑场上死了,他活着;胡汉民在病床上死了,他活着;陈独秀贫病交加死了,他活着;汪精卫顶着汉奸骂名死了,他还活着;苏联代表鲍罗庭都死在劳改营里的时候,他仍然活得好好的。

 

纵使退出,虽然无名,却很幸福。

 

我一直认为,所谓成功或者失败,有时是不论输赢的。

 

顺便说一句,许崇智有个很出名的堂妹叫许广平,是鲁迅的夫人;后来还有一部电视剧《千秋家国梦》也跟他相关,演他的人是台湾演员赵文瑄。

 

 

汪精卫当然想不到许司令的幸福生活。许崇智一走,他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清洗,把不听话的人抓的抓、关的关,不少元老还收到一张下岗通知书,痛哭流涕地离开了广州。面对号称“广州政变”的利好消息,鲍罗廷激动得手舞足蹈,认为这是党内斗争的巨大胜利,有汪精卫、蒋介石这种坚定的左派掌握党政军大权,一定能保证莫斯科指导的革命事业稳步前进,迎来新一轮的革命高潮。

 

在鲍罗廷和汪精卫的支持下,名不见经传的蒋介石由小小的校长突然变成国民党第二号人物,仿佛是突然升起的天王巨星。逼走许崇智后,蒋介石意气风发,立刻集中兵力攻打陈炯明的地盘,同时做了一件极富政治意义的事:他把年仅十五岁的儿子蒋经国送到苏联去读书。

 

对共产国际来说,这种做法显然是值得赞赏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左翼革命家蒋介石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放心人物。从此蒋经国在莫斯科呆了下来,那时他有一个长得很矮的四川同学,叫邓小平。

 

从前蒋介石是校长,所以他只要处理一个学校的烦恼;现在蒋介石是黄埔第一军军长、广州卫戍司令、东征军总司令,他的烦恼当然也跟着涨了几个级别,从小小的黄埔校园扩大到整个广东,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国共冲突。

 

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国共两派学生已经闹得相当激烈,共产党员积极发展各种秘密党组织,国民党员则是反应强烈,认为共产党人不怀好意,事情闹到校长办公室,蒋介石就得赶紧操起铁锹狂挥一气,使出浑身解数抹稀泥。由于军校的枪炮弹药都是苏联支援的,拿着人家的东西,当然不好意思把事做得太绝;加上这两年打仗不断,今天还扒着课桌吵架,明天就要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不是你替我挡子弹,就是我背你下火线,因此学生们嘴上吵得很凶,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影响,大家相互指着骂完架,回头还要在一个锅里盛饭,该干啥干啥。

 

对比军校生的温文尔雅,国共两党的社会青年们就直接多了。两个党都有自已的社团工会,相互间也不讲什么道理主义,喜欢直接操家伙动手,平时组织斗殴活动已经是家常便饭,一碰上什么活动或纪念日,不用围观群众报警,蒋介石自然会提前安排人手警戒,把两帮气势汹汹的革命分子隔开,否则肯定打得血肉横飞,不分你死我活不算完。

 

工会本来是争权益的,可是在职业革命家手里却成了打群架的工具,汪精卫也是哭笑不得。劝架这种事又不讨好,共产党说他们偏心,国民党骂他们忘本,蒋介石的卫戍司令部天天收到一大堆告状纸,忙得四脚朝天,有苦难言。

 

正当蒋介石忙着抹稀泥的时候,毛泽东也来到了广州,打算重新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这一年年初,毛泽东从上海执行部灰头土脸地回到湖南老家,此时的他身心疲惫,一无所有。

 

几个弟妹都按他的意思搞革命工作去了,杨开慧也不在身边,除了几间老屋和别人的田地,周围什么也没有,毛泽东很孤独。

 

孤独的毛泽东于是开始了另一种孤独的生活。他挽起裤腿、穿上草鞋,一家家走在农村地头,手把手地教农民认字,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讲省城的新闻,讲革命的道理,雄厚有力地告诉农民说:其实每个人生来都该是公平的,劳作的人才配拥有田地,不劳作的人就不应当有钱用,只要所有人团结起来,就一定能过上公平而富裕的美好生活。

 

大米饭会有的,新衣裳会有的,田地更会有的,只要你们有我,就能拥有一切!

 

带着对幸福的向往,农民们围到了毛泽东身旁,开始组织农会。

 

毛泽东的工作很有成效。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建起好几个农会,还在韶山成立了党支部。当陈独秀呆在上海等工人阶级发展壮大时,他已经吸收了三十二个农民入党,成为农民运动的第一批党员(后来都没能活下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毛泽东在湖南办农会、招党员是要办事的,农民们有了农会,马上聚集起来要求减地租,消息很快传到了湖南督军赵恒惕那里,于是毛泽东摊上大事了。

 

赵恒惕本来对毛泽东没有什么想法,这个人虽然通过章士钊拿过自已的钱,但那笔钱也可以算是谭延闿出的,所以毛泽东跑到广州去找谭老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跑回湖南挑动农民抗租,那是直接在他地头上闹事,赵恒惕没有革命的觉悟,却有枪杆子的霸气,立刻下令把毛泽东抓起来。

 

毛泽东又一次面临巨大的危机。赵恒惕发的是密电,派的是带枪的大兵,而他却蒙在鼓里,天天跟一群农民在地头讲课。幸运的是,有个叫郭麓宾的小官跑去找赵恒惕办事,赵恒惕正好不在,电报正好放在办公桌上,又正好被郭麓宾看到了,而郭麓宾正好是毛泽东的朋友。

 

虽然郭小官不会投奔毛泽东搞革命,但关键时刻帮个忙还是可以的,他马上给毛泽东送信,让毛泽东快跑。

 

接到消息的毛泽东没有犹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韶山,接下来他碰到了和胡汉民同样的问题:去哪里?

 

本着党性高过一切的原则,毛泽东很有勇气地来到长沙(赵恒惕的老巢),找组织请示下一步工作,于是湖南区委告诉他:

 

湖南是呆不下去了,上海也不欢迎你,去广州找点事做吧。

 

一番折腾,毛泽东又来到广州,找国民党报到。

 

一切都变了。

 

离开广州的时候,毛泽东是两个大党的核心分子,蒋介石只是浙江的一个啃老族。短短一年多工夫,那个大力提拨自已的孙大元帅已经作古,蒋介石手握军权,号令数万大军,成为汪精卫手下第二号人物,而毛泽东的业绩,是发展了三十二个字都认不全的农民党员。

 

物是人非,触景生情,毛泽东很感慨。他已经是三十二岁的男人了,拖家带口,没房没车,急需有自已的一份事业,可事业又在哪里呢?

 

感慨完人生,毛泽东放好行李,到国民党党部找差使。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毛泽东在上海被排挤,在湖南被抓捕,差点连命都丢掉,来广州后终于换了好运气。

 

失去廖仲恺、赶走胡汉民,汪精卫的党内地位大大提升,也就迫切需要往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已人。党内元老很多,能办事的却是少而又少,大多数都只会坐在桌旁喝茶吸烟侃大山,张口闭口自已跟孙大元帅如何如何的光荣事迹。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爷们,汪精卫的认识是清楚的,措施也是明确的,那就是全部靠边站,免得坏事。

 

多发点工资没什么,但事情还是需要人做的,没有合适的手下,汪主席只能亲历亲为,把担子都挑起来。虽然大权在握的感觉很好,可汪精卫毕竟不是超人,面对成堆的公事,他也有累死不赔命的痛苦。就在急缺人手的时候,毛泽东来到中央党部,告诉他说,我想找工作。

 

汪精卫对毛泽东并不陌生。去年孙中山对这个小青年印象就不错,汪主席面试感觉也是非常良好,于是当场拍板,让毛泽东代理国民党宣传部长。

 

不用送礼,不用拉关系,找领导谈几次话,就代理了党中央的宣传部长。毛泽东觉得有点象做梦,汪精卫则满脸鼓励地看着他:没错,就是你管宣传部!

 

汪主席如此大力抬举,再推辞显然不大合适,毛泽东高高兴兴地上了任。

 

从灯红酒绿的上海到泥水淋漓的农村,接着又到一片革命的广州,终于找到称手的工作,成为新的部级领导,毛泽东很高兴。

 

汪精卫也很高兴。通过提拨蒋介石,他的地位获得了大大巩固;而且他非常相信,自已把蒋介石扶持成党内二号人物,蒋小弟一定会感激涕零、对他忠心耿耿。有蒋介石这种亲信,就等于牢牢抓住了枪杆子,遗老遗少们不管怎样窝火,都不过是浮云,搅不起太大风波。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汪精卫不止一次回忆起让他自豪的这一幕。汪主席手握党政军大权,蒋介石、毛泽东一个替他管枪杆,一个给他抓笔杆,旁边有鲍罗廷代表共产国际大力支持,是全中国当仁不让的革命领袖。

 

凡事总不会一帆风顺的,很快国民党就出现了第一次严重分裂,分裂的地方在北京。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三号,一批失势的元老们来到北京的西山,打算召集开会。

 

这些元老都是国共合作里赶不上趟的人。孙中山在的时候,他们党务搞得毫无起色,孙中山逝世了还是一无长进,整天只会空谈吹牛,自己办不了事,就冲着办事的人指手划脚(这种人现在好象也不少)。对这种工作不突出、业绩不突出,只有舌头特别突出的人,汪精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统统让他们靠边站,没事少掺乎。

 

革命大半辈子,最后连主席台的边也没蹭上,元老们都是痛哭流涕,大骂汪精卫不是东西。孙中山的棺木停在北京西山的碧云寺,他们就跑到西山去,说要给孙中山念念经,保证老领导在地下不寂寞。

 

对这帮人的动作,大家并没有留意,都以为他们只是搞点封建迷信活动。没想到他们在北京一不做二不休,竟然聚在一块开了个会,宣布解散国共合作、开除执行委员会里的共产党员、取消共产党党籍,并且要共产国际的代表立马走人。

 

号称六根清静的元老们居然念出这种经来,顿时让人大吃一惊。元老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顶着执行委员或监察委员一类头衔,还给会议起了个相当正式的名字,叫国民党第一届第四次中央执监委员会议(非法的)。开完会,六根不净的佛徒们蹿到上海,宣布成立新的中央党部,同广州中央分庭抗礼。

 

对所谓政治影响严重的西山会议,汪精卫和蒋介石都表现得相当淡定。

 

虽然会议公布的所谓内容十分吓人,但大家很清楚那不过是个幌子,甚至连开会的人都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不少人是后来被写进会议名单里去的,听到消息时莫名其妙;更重要的是,左派同共产党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总地来说都能团结一致,而这帮元老们却是眼高手低,谁也不服谁。事实上开会之前,就有另一帮右翼元老找到他们,宣称自已才是正宗,两拨人为了所谓名份大打出手,斗得鼻青脸肿,在西山开会的时候,有人脸上还留着同伙抓出来的伤。

 

一边是几万兵强马壮的国民革命军,一边是几个只会喝茶骂架的老屌丝,汪精卫的天平该往哪边倾斜,实在是不需要多想的事情。他唯一担心的,是上海的陈独秀千万不要再闹乱子出来,影响已经脆弱的国共合作。

 

从表面上,陈独秀是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负责总管中国共产党。但按照规矩,全世界工人阶级是一家,都要听从共产国际的统一指挥,陈独秀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传声筒而已。共产国际的工作重点既然是国民党,自然会给国民党发大笔的经费,共产党只分到很少一点,而且连这点钱也要通过国民党才能领到手,国民党不给,就没有饭吃。

 

没有钱已经很头痛,更头痛的是按共产国际要求,共产党应该成立工会农会,搞罢工、分田一类革命活动才是本份,而国民党特别反感这些事情。根据规定,所有共产党都以国民党的名义办事,因此国民党可以轻易跟上级领导招呼一声,取消相关革命活动。共产党忙乎了半天,结果党部随便打个电话,大家就得走人,自然也是火冒三丈。

 

天天革命,天天吵架,不知开了多少协调会,啥也不能解决,要说这就是革命工作,打死斯大林陈独秀也不信。

 

于是陈独秀不干了,找共产国际认为必须尽早给个说法,不然就会乱套。陈总书记的解决方案一是两个党分家单干,二是共产党早点建军,用枪杆子维权。

 

陈独秀把意见告诉苏联代表,然后被否定了,再讲,再否定。

 

虽然矛盾百出,虽然问题重重,必须坚持下去,这是共产国际的看法。所以陈独秀必须立足现有条件努力坚持,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办法。

 

又要干革命,又不给政策,陈总书记很郁闷。

 

陈独秀一直觉得,共产国际非常岂有此理,反复否决他的正确意见,其实是有点冤枉人的。国民党和共产党闹乱子的时候,共产国际里面也在出乱子,莫斯科倒是有人帮他说话,认为中国革命不可能靠国共合作搞起来,但这种忙帮得还不如没有,因为那个帮忙的人叫托洛茨基。

 

作为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托洛茨基大概是全球最背的共党领袖。这位兄台同列宁一道南征北战,资历比斯大林只高不低,当年粉丝遍布全球,也是天王巨星级的革命家。

 

革命家级别的人自然有自已的革命理论。托天王的理论有很多和斯大林不一样的地方,具体不一样的细节就不多说了,总之是用不同的方法搞革命,但有一点必须提出来,就是他和列宁都有一个观点,认为共产党国家容易形成官僚独裁。

 

从来无比先进、将来也最进步的工人阶级,以及最最革命、最最先锋的代表共产党,掌握政权后一样会变成官僚独裁集团,这是全世界共产党都不好意思承认的事情,却也是列宁和托洛茨基无比重要的预言。列宁死得早,来不及安排解决方案,托洛茨基则不幸活得太长,长到有时间提出自已的理论,认为社会主义国家也需要权力分散,必要的话不妨采取多党制,对权力集团进行监督,否则肯定会变成新的独裁政权,最终弄得一团糟。

 

如果苏联共产党能认真对待这些警告的话,执政的表现或许会好许多,能不能进共产主义的天堂姑且不论,起码不至于被明白真相的群众轰下台,就象压着石头的王八,一直翻不过身来。可惜托洛茨基提出这种大不敬理论的时候,苏联权力集团的领袖不是他,是斯大林。

 

敢跟领袖在理论上有冲突,还敢说领袖会变成独裁官僚,斯大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位高、权重、震主都是高压线,触到哪一根都是必死的罪过,而老托竟然把三条碰齐了,所以他想不倒霉也不行。

 

经过一番折腾,斯大林掌握大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托洛茨基。有鉴于老托革命资历深厚,影响力实在太大,斯大林一时杀不动,只好把他驱逐出境,但对他的亲属和下属则毫不客气,恶狠狠地一批批。。托洛茨基在外面也不肯安分,不停地写书反驳斯大林,痛骂苏联的官僚独裁,宣扬自已才是社会主义正统。两个人明争暗斗很久,终于在一九四零年斯大林忍无可忍,派人把他捅死在墨西哥。

 

杀个托洛茨基如此费劲,是因为老托同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代表着一整套理论体系和拥护班子,绝非一颗子弹能轻易消灭。为了彻底干掉这个人,斯大林决定,全世界共产党必须划清界限,掀起反托洛茨基的浪潮,凡是看不顺眼的人都可以宣布为反革命右翼托派随便关杀(这个比较讽刺,因为托派的主张其实偏左)。这一决定立刻受到广大领导干部们的热烈拥护,并在全世界抓出一批又一批阶级敌人出来,他们的所谓罪状自然也要记在老托帐上,虽然不少人连托洛茨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陈独秀当然猜不到共产国际内部的烂事,他背运在支持他的人偏偏是托洛茨基,而莫斯科里的斯大林正在用屁股指挥脑袋。凡是敌人主张的自然要反对,因此托洛茨基越是说陈独秀该往东,斯大林就越坚持要他一路向西,直到取回共产主义真经为止。

 

于是陈独秀只能天天受夹板气,找不到诉冤的地方。他天天组织工会农会,只要一闹罢工抗租,国民党部队马上军心不稳(那年头读得起书的军官很少出身穷人),出手干涉又不能对抗,共产党不高兴,国民党也很头痛,都骂陈总书记不干好事。

 

共产党人少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不明显,但在共产国际大力主张下,共产党开始迅速扩展队伍,已经到了井喷的速度,一九二五年初中共党员一共才九百多(加上毛泽东发展的三十二个),九个月后已经达到两千四百二十八人,足足翻了两倍。

 

看到盟友发展如此迅猛,国民党心中非常不淡定。

 

国民党是公开团体,有多少党员共产党都清清楚楚,共产党却是秘密团体,在国民党内部发展了多少人,国民党根本不知道,也不清楚共产党下一步打算什么,只知道他们天天摩拳擦掌,准备将来革命成功后调头革自已的命。

 

如此“和谐”的合作要能让人放心,那真是见了鬼。

 

面对内部的巨大裂痕,汪精卫和蒋介石都是心里有数,但奇怪的是,这两位仁兄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汪精卫没有反应比较正常,因为他这时正依靠共产国际打击反对派;蒋介石也是口口声声阶级革命,宣称三民主义就是共产主义的中国特色版本,同他后来的立场判若两人。其实这种情况也好理解,国民革命军能保持高水准的军纪士气,共产党员在里面起着很大作用,蒋介石不是忘本的人,对比先前乱七八糟的军阀部队,总司令心里是有数的。

 

但是除了政治理念没有根本冲突之外,汪精卫和蒋介石之所以如此淡定,还是因为他们都在忙着另一件事,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内耗上面。

 

从孙中山时代起,北伐统一就成了国民党的不二理念,谁敢反对北伐谁就是叛徒,即使象陈炯明这种患难重臣也不例外。汪总裁身为国民党老大、继承“总理遗志”的正统接班人,自然更应该北伐,替孙中山完成遗愿,为党国占领全部地盘。汪精卫和蒋介石都很明白,内斗是没有出息的,即使压服了陈独秀、吵赢了西山那帮遗老,他们也不过是边远省份的非主流军阀,只有挥师北上扩大地盘、把胜利的旗帜插满全中国,才能让全国人民心悦诚服地追随自已,实现真正的三民主义大团结。

 

经过一年多胜利征战,汪精卫手下的国民革命军获得了飞速发展,其中蒋介石的黄埔骨干已经扩充为第一军,由黄埔军校总教官何应钦任副军长,此外还有谭延闿的湘军(第二军)、朱培德的滇军(第三军)、粤军(第四、第五军)都是孙中山留下来的家底,其余部队象李宗仁的桂军也即将加入,总兵力达到十万之众。而共产党虽然没有军队,却在国军里面大量充当政治军官,起到支柱性的作用,例如后来号称“铁军”的第四军就有叶挺在内的大量共产党员,以至于十几年后叶挺复出抗日,蒋介石给他的番号就是新编第四军,作为当年北伐的纪念。

 

风风雨雨闹到一九二六年一月,中国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召开了。

 

这次大会不能算是团结的大会,也不是和谐的大会,如果实在要给加点形容词的话,只能说它是继往不开来的大会,因为前面开过一次会,后面两个党就再没坐一起过。

 

和国民党的大多数大会一样,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是全体起立,朝孙中山的画像三鞠躬,聆听总理遗嘱。

 

搞完传统仪式,中央候补执行委员、代理宣传部长毛泽东意气风发地站了出来。作为汪精卫的亲信,毛代部长是大会资格审查委员会五大佬之一,座位排在第十三号,地位着实不简单。毛委员毫不客气地批了西山会议分子一顿,然后汪精卫宣布,严厉惩办会议分子,打头的几个开除党籍,从此和他们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清算完派系分子,下面开始搞团结。

 

其实国民党同共产党虽然天天吵架,但毕竟说不上死仇,只要场面上撑得下去,大家还是很希望能一块过日子的。黄埔军校代表(注意他的身份)袁同畴提出,两个党老是闹意见,主要是因为共产党员在国民党里面搞秘密活动,以后只要公开这些活动,就不会有问题。

 

从国民党的角度看,这样的要求好象很合理;但对共产党人来说,两家如何共处的规矩,当初早就当着赞助商苏联的面说得清清楚楚,如今国民党钱也拿了,翅膀也硬了,想改事先说好的协议,自然是比较困难的事。中央候补委员毛泽东和其他共产党员一道,毫不犹豫地驳了袁同畴一顿,提案没有通过。

 

对袁同畴的提案,国民党总裁汪精卫非常淡定,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也很淡定,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事情的结果。一开始他们就在和稀泥,希望袁同学不要把分歧拿到大会上说事,没想到基层意见实在太大,明知是钉子也要往上碰,活该被驳回来。

 

该说的说过,该吵的吵完,国民党重新选举最高中央机关--执行委员会。有人撑腰的毛泽东仍然是官运大旺,他不仅继续当他的候补委员,而且得票率相当可观:国民党总裁汪精卫有两百四十八票,国民党北平执行部负责人、共产党总代表李大钊有一百九十二票,而四处受排挤、从上海被赶回农村去的毛代部长,居然拿到一百七十三票。

 

当然,在汪主席的大力提携下,蒋介石的收获也不小。两百四十九张选票里,他拿到两百四十八张,是得票最高的中央执行委员,随后又被选为常务委员,并担任国民革命军总监,对比上次一大孙中山连入场劵都不给一张的境遇,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毛泽东很得意。一年前他两面受气、四处排挤,在泥水横流的农村穿草鞋吃剩饭,还被军阀追捕。短短三个月时间里,他重新成为部级领导,再次进入国民党领导核心,无形中又成了两个党的重要人物,可谓名利双收。

 

蒋介石也很得意。一年以前,他被滇军和桂军挤得动弹不得,头上还有许崇智这个无能的上司,在孙中山和汪精卫共同提拨下,他顺利执掌黄埔大军,迅速扩兵数万、捷报连连,一举超越其他元老,成为国民党里的第二号大人物。

 

但是最得意的,还是汪精卫。

 

作为孙中山的法定继承人,汪主席同苏联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为自已找了一个稳定的洋后台,手下文臣武将能人辈出,已经培养起一批铁杆死党。想到源源不断的苏联军火、即将到来的北伐统一,想到中华民国就要在自已手上发扬光大,自已的头像就要印在每一张钞票上,汪主席壮志凌云、踌躇满志,头顶仿佛有万丈霞光,指引着三民主义照亮黑暗的全中国。

 

如此美好的革命前景,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汪精卫是相信了。

 

口号喊完,大会开完,大家回到自已家里,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共产党照样搞工会农会闹革命,国民党照样拖后腿,报告递到上海的党中央,陈独秀找到苏联代表鲍罗廷,跟他抱怨一通,然后毫无结果不了了之。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扯皮,谁也不指望能出现什么奇迹,蒋介石则在广州忙得四脚朝天,除了天天抹稀泥外,他的主要工作是招兵买马,准备北伐统一中国。

 

北伐不仅是孙中山的遗愿,也是苏联对中国革命的重要支持,最初的北伐计划就是苏联军事顾问加伦元帅主持制定的,蒋介石对此是相当欣赏,鲍罗廷也一再表示同意。但蒋总司令万万没有想到,加伦元帅很快调回国去了,鲍罗廷也在二六年一月奉命回国,他的工作由顾问团团长季山嘉接任。

 

同搞外交出身的鲍罗廷不一样,新上任的苏联代表季山嘉是个二楞子,他上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拦国民党北伐。

 

季山嘉当然不是吃饱了找不自在,他不同意北伐,是因为斯大林和共产国际改了主意,想看看北洋军阀能不能合作。老季同志是军人出身,手里有莫斯科的鸡毛当令剑,对蒋介石也不会客气,一来二去,两边关系闹得十分僵直。心高气傲的蒋介石受了委屈,马上施出一贯作风,闹着要辞去第一军军长的职务。

 

汪精卫当然不会把蒋介石的赌气当真。就在蒋司令同季代表关系不和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敏感的事情:军委会削减了黄埔军校经费,把减下来的部分挪给了第一军第二师。

 

蒋介石本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是经费是事先商量好的,而第二师师长王懋功又跟季山嘉关系特别好,军委会的做法顿时引起了怀疑。想到自已功劳苦劳一大堆,居然要受到莫斯科的排挤,蒋介石一气之下接二连三地递辞职信,先后辞去国民革命军总监、东征军总指挥的职务,最后闹着要辞军委会委员和广州卫戍司令的职务;相关报告递到汪总裁桌上,大家都是哈哈大笑,认为蒋军长又在发小孩子脾气,实在是没有城府的表现。

 

因为没有批准这些辞职报告,汪精卫后悔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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