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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潮的那些事儿 09
送交者: 老朽 2014月08月10日13:12:30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红潮的那些事儿 08 老朽 于 2014-08-10 13:11:11
 

一路北伐,蒋介石打得很顺利。

 

多年来北方军阀相互混战,实力早就今不如昔,而国共两党的基层工作十分扎实,一路都有地下组织策应,士气高涨;加上湖南军阀唐生智临时加入带路党,领着北伐军顺利攻入湖南,前方一片捷报连连。革命军八月攻下长沙、九月拿下武汉、十一月占领南昌,然后矛头一转,十二月统一福建,山西的阎锡山见势不妙,赶紧宣布加入中国国民党(他本来也是同盟会元老)、听从国民政府号令,这才逃过一劫。

 

北洋军阀们的怂样生动告诉我们,内斗永远是很刺激、很愉快、很没前途的事情,除了把自已搞垮外,没有任何作用--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一点。

 

眼看青天白日旗越插越北,孙中山忙了十几年没成功的事,蒋司令只用半年工夫就胜利在望,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胜利只在眼前,于是蒋介石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共产党身上来。

 

经过五月份的整顿党务案后,蒋介石一度相信,共产党已经不成气候,只能充当小弟之类配角,因此他又在自已的第一军召回了部分共产党员,以加强部队的凝聚力(共产党员一走,部队纪律立刻下降,战斗力大跌到“不能做人”的地步)。但是共产党毕竟是外来政党,始终做不到完全同心同德,内部发展小组织也让人头痛不已。

 

蒋介石曾经无数次研究国共关系的解决方案,并且提出过不少有创意的主张,例如他先后在二五、二六年提出由国民党加入共产国际、代替共产党一道接受革命指导,结果被共产国际谢绝了;他又提出共产党先服从国民党的领导,等革命成功了再考虑无产阶级革命问题,也没有人理会;最后他终于认定,革命只能有一个领导,共产党必须服从他这个领导,否则国民党永无宁日。

 

之所以闹得这么僵,是因为蒋介石也实在受不了了。

 

经过五月份的整顿党务案,陈独秀已经把蒋介石从盟友变成了敌人,很快做出决定,虽然不能推翻蒋介石,但也不该拥护他,而要尽量团结其他左派进行抵制,争取在一年或三年后打倒右派蒋介石。

 

此时的国共纷争已经到了激化的地步。被驱逐出中央各部后,共产党人只能把工作重点放到基层上,随着北伐军前脚占领湖南湖北江西等省份,各地党部马上开始试起新的革命理论来。共产国际的马列二把刀们翻完书后发出一道道指令,农村四处组织农会、抗租禁粜,城市则组织工会,罢工加工资。很快革命就大幅度变味,农民们越来越兴奋,动作也越来越过火,四处没收地主的土地,有的地方把地主牵去游街,还有的干脆就杀掉了事;而城市一天到晚工人闹事,要价大幅度超出利润,甚至弄到资方不敢开张的地步。

 

对共产党的活动,蒋介石心里是很有意见的。战争年代搞点社会改良并没什么,蒋司令参加革命也是因为同情工农,所以农民想减税负都是合理要求。但共产党显然缺少和谐社会的观念,竟然到处分田地甚至打死地主,这就有点太过了,至于工厂罢工更是绝对不能容忍,因为罢工直接影响到城镇的正常运转,对北伐军的后方稳定有致命威胁。

 

说到罢工,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不管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不希望罢工,通常来讲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工人罢工的话要么最后复工,要么资方加工资,最多不过是大家一拍两散,工厂关门拉倒。而在社会主义的地盘里,是没有罢工这回事的,因为无产阶级掌权的时候,凡是敢找无产阶级要待遇通通属于敌对行径,一律按反革命处理。工人们不敢为几块钱待遇掉脑袋(通常还要连累家属),所以只能忍气吞声老实上班。

 

蒋介石希望共产党能配合北伐大局,共产党却急不可耐地搞工农斗争,准备革他的命接班;遍地开花的基层党组织运动轰轰烈烈,完全不肯受总司令节制,而且为了最快展开局面,各地广泛招收痞子、流氓甚至黑帮充当运动先锋,整个局势顿时出现失控的危险。蒋介石固然气得七窍生烟,共产党也是牢骚满腹,抱怨革命运动受了限制甚至镇压,必须坚定不移地展开斗争。

 

采用流氓充当革命运动先锋不是编造,而是鲍罗廷等人的明确主张,目的是让工人农民跟随造反,解除他们的思想顾虑。可怜的蒋介石思想再激进,作为主政的一方还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不得不站到了他们的反面。

 

刚刚还是大力扶持的盟友,突然就变成了斗争敌人,夹在中间的鲍罗廷很是内伤。

 

自中山舰之后,蒋介石的作风就越来越专横,即使是关系良好的鲍罗廷也经常顶撞,现在蒋司令大权在握,手下的第一军又是功劳连连,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趋势。经过仔细研究,鲍罗廷和陈独秀都认为,直接推翻蒋介石并不现实,因为北伐前线还在打仗,只能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再扶一个左派对他进行牵制,相关人选倒是很现成,那就是刚刚被赶走的汪精卫。

 

从称病下台的那一刻起,就不停有人要求彻查中山舰事件,请汪总裁王者归来,重新主持大局。对这种非主旋律的杂音,蒋介石向来正眼都不看一下,但谁也没想到在八月二十一号,黄埔军校第四期学生竟然公开通过决议,希望汪精卫回来,而一直沉默的汪精卫也发表声明,表示愿意回来“专营党务”,为国民革命发挥余热。

 

某些党员乱写呼吁信,甚至个别元老不识时务,蒋司令都不会在意,但黄埔军校学生集体决议,就不能不认真对待了。从听到消息的第一刻起,蒋介石心里就有谱:这种事,肯定是共产党干的。

 

能在蒋司令起家的黄埔军校闹事,除了共产党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人。

 

蒋介石很想象从前一样潇洒地不屑一顾,但数数手头的筹码,他不能不慎重起来。北伐大军已经扩到八个军,其他七个军都跟他矛盾重重,平时并不一定指挥得动,全靠封官许愿拉关系维持;党务更是漏洞百出,由于蒋司令只有浙江老乡可信任,而浙江老乡的名额又有限,因此大部分位置还是从前那一套人马。这些人多半不愿看到蒋介石独大,万一汪精卫真的回来,搞不好自已又要变回非主流,那时再想咸鱼翻身就难了。

 

很快,陈独秀见到了蒋介石的秘使胡公冕,共产国际远东局负责人维经斯基也收到邀请,请他屈尊驾临蒋司令那里“指导党务政治”。两个人得到的消息都一样,蒋司令希望汪老板不要回来,先在国外呆一段时间。

 

敌人反对的,自然就该赞成,维经斯基和陈独秀立刻加深了共识:必须请汪精卫回国。

 

对汪精卫同志,陈独秀还是有一点好感的。但他万万想不到,不等汪前总裁重新上岗,鲍罗廷已经急不可待地先动了手,顿时把局面搅成了一锅粥。

 

事情的原委其实并不复杂。革命军仗越打越顺,地盘越扩越大,国民政府在广州开始觉得不方便了,那时通讯也不发达,没有传真或互联网,一份报告要送到异地领导的案头,有时能折腾好多天,显然不能满足办公要求。于是国民政府决定换个地方。

 

早在九月份革命军占领湖北的时候,蒋介石就高瞻远瞩地认为,武汉地理十分重要,适合作为临时都城,由于武汉是湘军唐生智(此时已经加入国民党)的地盘,最好是把中央委员先迁一部分去办公,以免一切权力都落到地方势力手里。

 

蒋司令的意见递上去,然后开大会时被打了回来,中央委员和省区代表们都不愿挪窝,大家只管呆在广州喝早茶。蒋介石倒也不生气,毕竟和手上堆积如山的公务相比,这种小事充其量也就是作风懒散,算不上什么原则性问题,他只管忙自已的北伐前线。

 

很快两个月过去了,广州办公越来越不方便,鲍罗廷于是改了主意,决定迁都。随着他带着部分人马来到武昌,广州的中央党部、国民政府都停止办公,纷纷北上。

 

根据国民党的规章制度,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会议是党内最高机构,这个会议群走到哪里,党政府就算迁到哪里。由于群里的人比较多,走的路线又不一样,一时凑不齐人数,鲍罗廷就建议,先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民政府委员组成临时联席会议,执行最高职权,并很快获得通过。

 

这个建议看上去很一般,实际上很不一般,因为大家通过这个决议的时候,并没问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蒋介石,也没跟中央常务委员会代理主席张静江打个招呼,直接选举了司法部长徐谦为联席会议主席,执行所谓“最高职权”。

 

不费一枪一弹,也没有唇枪舌剑,简简单单在迁都时搞个民主选举,蒋介石就被踢到了一边,不能不说鲍罗廷是玩政治的天才。

 

武汉通过决议的时间是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十七号,可以说蒋介石是气到了极点,连新年都没过好。二七年一月三号,他抓住张静江等中央委员路过南昌去武汉的机会,召开政治会议第六次临时会议,劝大家先不要去武汉,呆在南昌等以后再说。

 

几个中央委员暂时呆下来了,可是事情并没完。鲍罗廷一听到情况,立刻反应过来,有去年的中山舰事件为鉴,如果中央机构落到蒋介石控制的地方,保不齐随时会出现兵变!

 

好不容易才设的圈套,竟然因为行程上的疏忽出了漏子,鲍罗廷很是恼火。向斯大林请示后,鲍罗廷决定亲赴南昌,冒着翻脸的代价要蒋介石迁都武汉。

 

在去南昌的路上,鲍罗廷的信心还是很足的。

 

国民党的财政部长宋子文就在武汉,此时他妹妹宋美龄还没嫁给蒋介石,宋部长控制着蒋司令的经费,等于卡住了他的财源;在南昌的中央执行委员有不少也支持武汉中央;此外国民党内拥护汪精卫的声音越来越大,各地工农运动也发展得很“好”。因此鲍罗廷相信,他仍有足够的牵制力量,能够压迫蒋介石就范。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蒋司令热情接待了鲍顾问,两人回顾以往的美好历史,顺带珍惜了中俄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然后相互喝酒吃饭。蒋司令先请鲍罗廷吃大餐,鲍罗廷接着也回请一顿,邀上所有革命军代表、中央委员等几百人,搞了一个大型宴会,欢迎蒋介石等党国要员去武汉办公。

 

虽然蒋介石一直没答应去武汉,但毕竟两边没有翻脸,凡事也都在好商量之中,没想到这顿大型晚宴却吃出了问题。为了给蒋介石施加多一点压力,鲍罗廷在吃饭前的演讲里批评了军人妨碍工农发展等不和谐现象,并且直接点了蒋介石的名!

 

鲍罗廷指名道姓的时候,蒋介石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学生。

 

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知道以蒋司令的性子,是绝不会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的。

 

蒋介石果然被鲍罗廷的言辞激怒了。从调职、迎汪到宴会的羞辱,一切都显示武汉等着他的绝不是鲜花和欢迎队伍,而是赤祼祼的陷阱。他没有多说什么,满脸怒气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扬长而去。

 

鲍罗廷的这次宴会,时间是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二号,距离大家彻底分手,只有三个月时间。

 

在共产国际和武汉中央的强大压力下,蒋介石终于还是去了一趟武汉,完成一系列仪式之后,蒋介石继续以总司令的身份到前线北伐,留下一帮意见纷纷的中央委员。

 

由于两年来蒋司令树大招风,加上他做事情确实比较有问题,鲍罗廷和其他反对派成功占领了舆论阵地,准备召开一次全会,把枪指挥党的局面重新调整过来。

 

大权旁落的蒋介石当然不会麻木不仁,但问题是武汉中央有唐生智等人保驾护航,而且一举一动都走的是党内程序,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比他高出一头。蒋司令没有别的理由,只能反复声明自已继承总理遗志,是革命的先锋领头羊,谁敢反对就是反对革命,就只能革他的命!

 

在随后几十年时间里,蒋介石一直用的是同样的理由。

 

一九二七年,三月。

 

中央政治会议的几个委员们还在南昌,一直以来蒋介石用尽办法又哄又劝,希望他们看在兄弟面子上不要去武汉,等事情商量出个办法来再说。但是等到此时,武汉已经发来了开会通知,让他们去参加第二届三中全会,讨论党务问题,谭延闿、何香凝等人都在准备动身。

 

很明显,南昌城池小水浅,容不下中央政治会议的大龙,他们已经要弃蒋而去,投奔武汉的中央了。

 

僵持了几个月,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蒋介石很沮丧。他明白武汉的二届三中全会肯定对他不利,多半要清算上次开会的整顿党务案,但又没有理由反对中央,最后只争取到一个条件,就是会议延期几天举行,等他到了再开。

 

这是一个并不过份的要求,而且蒋介石也确实显示了诚意,派出亲信陈果夫参加准备工作,因此武汉同意把大会从三月一号推到七号。但蒋司令实在太忙,又提出要求说七号太紧,必须再延五天时间,推到十二号。

 

早几天晚几天其实并不重要,可是为着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武汉的执委会却发生了激烈争执,并在极其诡异的情况下达成决议,不等蒋介石来武汉,大家直接开会。

 

之所以说情况诡异,是因为参加讨论的执行委员里面,有七个国民党,却有九个共产党,包括态度激烈的毛泽东。

 

虽然加起来不足法定人数,共产党人却靠数量优势强行达成了开会决定,连给蒋介石延五天时间都不行。

 

在共产党员眼里,这种做法叫坚持原则;在历史书上,这种做法叫坚决斗争;在实际效果上,这种做法叫弄巧成拙。

 

在我看来,几万共产党员、几十万国民党员正是被这帮二杆子一步步推上绝路的。

 

既然延几天时间都不可以,三中全会当然没有蒋介石的份。三月十号,武汉的国民党委员们召开大会,决定取消所谓中央委员会主席,由常委会进行集体领导,并成立所谓军事委员会、政治委员会取代蒋介石。所有一系列决议痛快地把蒋介石的权力一撸到底,甚至连黄埔军校的校长制度都不能保留,张静江之类元老更是下岗分流,赶走没商量。

 

如此激烈的决议自然痛快,但是效果也是相当明显,蒋介石看到送来的文件后勃然大怒,差点把办公桌都砸了,勉力合作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失去所谓党中央的支持,蒋介石只能下定决心另立门户,在这个方面他相信,自已还是相当有政治资本的,因为北伐军捷报连连,眼看就要攻进南京、上海,如果有这两个大城市在手上,武汉只能算浮云。

 

从现实角度上讲,蒋介石的考虑是有道理的,所谓中央无非是一帮人开会,愿意拥护自已固然好,不愿的话直接抛开另找一批也无所谓。反正委员不过是个头衔,只要肯开价钱,革命元老、社会名流有的是,毕竟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委员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三月二十四号,国民革命军打到了南京城,北洋军阀无心抵抗,纷纷四处逃窜。第二天北伐军顺利入城,很快就发生了大规模抢劫事件,城内外国领事馆、侨民住宅甚至教学学校都受到大肆劫掠,英美驱逐舰立刻对南京城进行炮击,炸死炸伤两千多军民,直到抢劫停止才罢休。

 

蒋介石当然不承认国军会搞抢劫,他宣布所有坏事都是北洋兵混穿革命军制服干的,然后迅速占领南京城,准备把它当成新的首都。

 

三天后,蒋介石紧急召见张静江、蔡元培、吴稚晖等人到总部行营,密谋逮捕所有共产党分子,施行彻底清党。

 

打仗时出现抢劫并不稀奇,蒋介石非要把帐算到共产党身上,却着实让人稀奇不已。南京事件之所以会跟共产党联系到一起,不是因为死伤两千多中国人,而是蒋司令担心影响到欧美外交。

 

由于孙中山和共产党的口号都是反帝反封建,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如何反对帝国主义就成了国共两党的共同话题。在这个方面国民党作为执政党,要综合考虑实力对比,不能树敌太多,而共产党的顾虑就小多了。按照陈独秀的主张,中国地界上就不该有帝国主义分子,所有租界当然是一律武力收回,外国资本家的工厂更应该全部没收,用最革命的手段对付反革命分子,什么外交、什么条约统统扔到垃圾堆,总之打你没商量。

 

有这层因素在里面,蒋介石对共产党实在是头痛之极。事实上占领九江、汉口之后北伐军武力收回租界,已经引发了极严重的后果,再不控制将导致英美军队介入,北伐军势必腹背受敌。对蒋介石来说,同共产党翻脸是迟早的事,苏联援助即将断绝,如果再同英美列强闹翻,他将变成彻底的孤家寡人,被自已掀起的洪流活活淹死。

 

蒋介石很有紧迫感,是因为早在三月二十二号,共产党人经过前后三次工人暴动,已经先行占领了上海,新的临时市政府拥有独立武装,正在同他的北伐军对峙。

 

本来工人武装同北伐军算一家人,可是蒋介石派去联络的总指挥实在有问题,他的名字叫白崇禧。

 

作为桂系骨干、民国杰出的军事专家,白崇禧的一辈子都跟共产党过不去,甚至他的老搭档李宗仁后来回归大陆,他的立场也没有丝毫改变。派这个人去和共产党打交道,蒋司令的用意那是相当不良。

 

蒋介石对上海反应如此过敏是有原因的。一直以来,共产党不过是地下组织,定期搞个流行示威之类小活动,并不能算独立的力量。但上海的成功意味着他们开始掌握军队和武装,而且一次能占领一个大城市,普通军阀都不是对手。

 

上海有国际港口,只要共产国际愿意,马上苏援军火就会象潮水一样涌进来,训练有素的共军同全体秘密党员一道,可以在瞬间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如果没有估计错,共产国际已经把枪炮打包装上了船,正在去上海的路上,自已正面临着两线夹击的危险,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情。

 

必须夺回上海,否则死无葬身之地,在最危急的关头,蒋介石派出了白崇禧任总指挥,前往上海收拾局面。

 

果然白指挥一到上海,立刻同共产党发生了严重冲突,陈独秀也不示弱,宣布要收回租界(此前一直说是尊重租界独立地位),把租界里的难民吓得狼哭鬼嚎。白崇禧则一面把亲共的薛岳调开,一面下令如果工人敢捣乱,军队就要开枪镇压,绝不留情。

 

此时的陈独秀已经把上海当成了左右派决斗的战场。共产党手上的武装纠察队只有两千多人,却号召要在短期内扩招五万党员、成立军队同“反革命右派”蒋介石彻底决裂,完全占领全上海,如果不是莫斯科发现事情不妙紧急发电报来降温,两边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火拚。

 

武汉中央支持上海政府,蒋介石却明显反对,两家已经到了分裂的时机,战事一触即发;就在这危险关头,一年前被逼出走的汪精卫终于来到了上海,执行灭火工作。

 

从二六年五月被逼离境算起,汪精卫已经在法国下岗了九个月。

 

一九二七年二月,正在“养病”的汪精卫离开法国,来到了莫斯科。全世界共产主义的领头羊、伟大革命领袖斯大林不惜屈尊,亲切会见了这位著名的中国革命左派人士 ,并对汪精卫同志进行了重要的指导和教诲。经过斯老大和风细雨一般的热情会谈,汪精卫同志极大地提高了自已的政治觉悟,并在一系列问题与共产国际达成了共识,具体来说就是一句话:蒋介石下岗,我来干!

 

汪精卫很高兴。共产国际的支持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崭新的卢布和闪亮的枪炮,有共产国际的全面支持,别说蒋介石,就是孙中山从坟里爬出来,恐怕也得排在他后面。他十分高兴地答应斯大林,然后坐上轮船去上海,准备转道武汉当主席。

 

汪精卫回到国内的时候,整个国民党已经是一地鸡毛,到处在等着他收拾。

 

武汉中央早在三月份就召开了二届三中全会,除了新都定在武汉外,还罢免了蒋介石的一切职务。从国民党的规章制度上看,武汉政府的会议非常合法,但蒋司令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会拘泥于投票、选举之类的小事,直接以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发了一份《告黄埔同学书》,宣布自已绝不接受决议,有意思的是他的宣言是发给黄埔的军官们的,而不是发给国民政府。

 

按照蒋介石的说法,身为党员自然要服从党中央的决议,但是同样也要尊重所谓程序正义,具体来说就是党内还有一个中央监察委员会,只要监察委员认为会议不对,就可以宣告无效。

 

早在一九二四年的时候,孙中山召开一大,就特别设立了一个所谓监察委员会,其地位大概相当现在的中纪委。其他部门都是国共合作,唯有这个部门只收国民党、不收共产党,而且吸收的都是反共派,摆明了是对新入股的小弟不放心。现在,这个小小的借口就成为蒋介石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蒋介石突然如此看重监察委员会,是因为有几个监察委员一直跟随着他,并秘密通过了清理共产党的决议。虽然从各方面来看,这几个人搞出来的决议很可能是事后补办的,不管是参加人数还是会议程序都相当成问题,但蒋司令认为它有效,那就是有效的法定文件,可以推翻党中央的一切决策。

 

二七年四月二日,汪精卫见到了蒋介石。

 

一年没见,大家都添了几根皱纹,一群人在孙中山的故居里相互寒暄,回顾已经破裂的友谊。经过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四月十五号在南京召开监察全会,此前汪精卫负责通知共产党停止活动,武汉中央的相关命令也暂停执行,所有工会纠察队暂由总司令部指挥,听候会议决定。

 

一切反对派都停止活动,等监察会议召开后再决定,会议地点南京还是自已的地盘,蒋介石和手下都觉得可以接受,于是他表示服从汪主席的领导,并让汪精卫去找陈独秀协调解决。

 

正当蒋介石心里稍稍淡定一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消息,说武汉中央已经把蒋介石撤职查办。大家当然是勃然大怒,立刻跑来找汪精卫大发雷霆,痛骂鲍罗廷和共产党不是东西,吴稚晖还说,他的监察委员会已经提了一个弹劾案,要清理共产党,而且这个提案已经通过,没有商量的余地,告诉汪主席不过是通知一声!

 

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没提出来就已经通过了,汪精卫很是不以为然,脸色也极其难看。眼看要不欢而散,李宗仁等人赶紧在一旁打圆场,最后汪精卫提了三条建议:一、他可以跟陈独秀商量保护租界的问题;二、武汉的军政命令可以先不执行;三、如果情况紧急,可以临时处置各地共产党和工人队。

 

听到汪精卫的建议,大家都松下一口气来,两家又重新达成了协议,并由汪精卫负责找陈独秀去落实方案。

 

从表面上看,革命再次实现了暂时团结,但蒋介石的口风已经大变,从“服从汪主席领导”变成了“一切由监察委员会决定”。大家都明白,这次蒋司令是要动真格了,因为十二个监察委员里有七个在他身边,可以随时通过各种想要的提案。

 

汪精卫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因此见过蒋介石之后,他马上就找到了陈独秀。陈独秀看过蒋介石的条件后,和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经过激烈研究,最后决定两个人代表两大政党也发一份宣言,共同回顾几年来的历史友谊,重新申明合作诚意与革命志向,并表态一定要协手共进,把革命进行下去。

 

事实证明,这是一份极为重要的宣言。有了这份宣言,汪精卫的国民党才能同共产党人继续保持合作,武汉政府靠着它延长了百余天的生命,无数人也因为这百余天,在后来的那场风暴里幸免下来。但汪主席的稀泥神功到此也就为止了,因为他只能让陈独秀承认不侵犯租界,实在没有办法说服他们接受蒋介石的领导。

 

同陈独秀发完宣言,汪精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武汉,主持摇摇欲坠的大局,而蒋介石则是勃然大怒,因为他发现这份所谓联合宣言虽然说要尊重租界,却只字不提服从蒋司令(或者国民党)的军政领导,很明显不是汪主席疏忽错漏了,而是共产党压根不肯服从两家的临时协议。恼火的蒋介石马上去找汪精卫,却发现这位汪主席滑头得很,已经离开了上海,他只能在报上发表两个人先前的协议,以防赖帐。

 

汪精卫去武汉,蒋介石很失落。

 

他说自已服从汪主席领导的时候,前提是汪精卫要留在上海、南京一带跟他在一起,如果汪主席跑到武汉,肯定会跟反对派一齐反对他。没想到汪精卫实在精明,看到他跟陈独秀立场相差太大,竟然悄悄开溜了,先前的种种计划也就成了泡影。

 

一旦汪精卫站稳脚跟,以国民党中央的身份发号施令,肯定会对他有严重的不利影响,蒋介石相信,他同武汉、共产党之间已经没有合作的余地,除了翻脸无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四月九日清晨,蒋介石正式入驻南京城,大批暴徒随即捣毁国民党(没错,是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南京市党部,迅速控制了整座城市;同一天上海的国民党总政治部也被捣毁,理由十分离奇,叫做“丧失本军信用,阻碍北伐大计”。

 

对蒋介石的嚣张,陈独秀和共产国际都很镇定,因为他们相信,绝大多数工农分子是拥护共产党的,各地政权组织及党部也是拥护共产党或武汉左派的,蒋介石不过是一帮丘八的临时代言人而已。即使大军在的时候横行一时,只要离开驻地,基层组织很快又会转向自已一边,反动右派的进攻不过是一时之勇,无法在当地扎下根来,因此无需太过担心。

 

从表面数字上看,共产国际的考虑是正确的,而从实际效果上看,却是完全错误的。

 

虽然广大群众十分拥护工农运动,但蒋介石也早就发现,只要他的北伐军采取比较缓和的政策,就能得到中间阶层的拥护,在地主和资本家、帮会支持下,一样可以组建所谓党部工会。普通工农人数确实多,可是他们没有枪,只要用“适当”的手段,成立自已的基层政权并不难,也不需要共产党插手。

 

本来这个秘密用处并不大,因为另立政权等于反叛中央,他一直没下这个决心。但是自三月份武汉突然撤掉他的职之后,蒋介石意识到地盘的重要性,立刻以紧迫的速度扶持各地中间组织,怂恿他们跟共产党农会、工会大打出手,甚至出动军队直接介入,强力组建自已的各级政权。而江浙等地的财团本来就怕工人造反,对执行缓和政策的蒋司令自然是欢迎之至,也同意用各种办法报效支持(主要是钱),保证北伐军不执行共产党那一套过火政策。到四月份的时候,蒋总司令已经拥有党政军各级组织,不再需要武汉的指手划脚了。

 

占据南京的蒋介石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跟汪精卫废话,同时跟武汉和共产国际决裂,自立为国民党最高领导。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号,大批流氓突然骚扰上海的工人纠察队,很快发生武装冲突,早有准备的戒严司令部立即下令,由于共产党人的主动攻击(?),国民政府同共产党宣告决裂,正式清共。

 

训练有素的北伐军开始大开杀戒了。武装纠察队很快被打散,枪支被收缴,失去保护的共产党和工人立刻成为屠杀目标,草草审讯甚至不经审讯就枪毙。

 

在蒋介石的命令下,屠杀大潮很快传开,从上海到广州、广西四处是密探和警察,一车车共产党人或非共产党人被抓走刑讯,监狱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号,有的死了还有机会收尸,有的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凡是蒋司令控制的地方全是血雨腥风,城头挂满示众的死尸和人头,一贯和蔼的蒋司令红着眼睛,指挥各路手下不要手软:共产党都是秘密党员,凡是嫌疑分子尽管错杀,不能放过!

 

在几十年革命生涯里,蒋司令常常给人优柔寡断的印象,孙中山总觉得他碰到困难就想跑,汪精卫也说他老闹小孩子脾气。谁也想不到,面对无上的权力,蒋介石突然变成了一个比谁都凶狠的魔鬼。

 

从一九零八年加入同盟会起,蒋介石就在枪林弹雨里面讨生活,还亲自参加过暗杀与暴动,深知乱世中的丛林法则。既然自己主动撕毁了国共合作条约,那就只有把对手彻底消灭掉才能安生,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蒋介石是非常明白的。

 

于是一阵又一阵屠杀惨剧在南方上演。先杀工会、农会,再杀学生,接着很自然地,各派开始把看不顺眼的人相互当成共产党杀掉,杀,杀,杀,再杀。

 

四月十八号,中华民国新一任国民政府在南京自行成立,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刑场传来的枪声,蒋介石宣布武汉国民政府自即日起非法,并自我任命为合法的国民党主席。同新政府一齐诞生的,是蒋司令签发的一份长长的通缉令,名单上一共一百九十七人,从陈独秀、汪精卫算起,所有共产党人和国民党武汉中央全部包在里面,一个都不能少!

 

比起蒋介石的杀伐决断,汪精卫就迟钝多了。

 

一直到四月十九号,武汉国民政府还按原计划举行北伐誓师,要向河南的张作霖进军。这时风声已经大变,从上海南京传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有人带来南京政府的第一号通缉令,汪精卫和陈独秀弄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蒋司令真的反水了。

 

形势如此急迫,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想不到蒋介石清党的手段如此毒辣,几乎把东南部分的基层组织一扫而光。大家乱哄哄地忙了半天,终于在四月二十二号,中央委员们反应过来,发了一个毫无用处的讨蒋声明,号召大家除掉蒋介石(依照中央命令,去此总理之叛徒,本党之败类,民众之蟊贼)。

 

这个时候共产党的局势还不算太坏。虽然南京、上海、广东、广西等地方损失惨重,但武汉中央始终在汪精卫手上,谭延闿、朱培德、唐生智、张发奎等实权人物都没有参与反共,而是把军队调往东线同蒋介石对峙,如果武汉各派能齐心团结,眼前的危机并不是很难应付过去。

可是他们偏偏没能应付过去。

 

不是武汉各派的实力不够强大,而是斯大林的智商已经余额不足,滑落到跟节操一样的低水平上了。

 

从占领湖南湖北时起,共产党就大力推行工会、农会,组织工农团体维权,这本来是好事,国民党也没有太多干涉。但共产国际的革命要求实在太高,工会农会也就随之迅速变味,工会很快成了法外之地,不仅拥有自已的武装,还可以随意抓人甚至杀人,相关要求也由适当上涨工资(这个是国民党也赞同的)变成了天价工资,甚至把老板抓起来杀掉;农会更是离谱,由于农民的运动积极性不高,农会大量吸纳流氓加入,这些人先是反对所谓“土豪劣绅”,接着随意把地主都划为土豪劣绅反革命,大批有名望的乡绅没有必杀的死罪,却糊里糊徒地做了刀下鬼。

 

农会无法无天,是因为斯大林认定,中国革命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好到了可以实施土地革命的地步。减租减息一类活动已经不再适应现有模式,共产党人应该与时俱进,象苏联一样大开杀戒,闹得越激烈越好,凡是剥削农民的都要“用刺刀刺死”(鲍罗廷原话),才能消灭反革命的基础。

 

“对于剥削农民的用刺刀去刺死他,刺死反革命的基础,如像刺吴佩孚的军队一样。这样国民党才不至于落后。”《鲍顾问在省党部第四次代表大会之演说》,192718日《汉口民国日报》第一张第四页;《鲍顾问在湖北省党部第四次代表大会上之演说辞》,1927123日《汉口民国日报》第一张第一页。

 

“农民受压迫过久,稳健分子不易起来。是要痞子、流氓做先锋,真正农民才得起来。”1927222日长沙《大公报》第七版。

 

反革命的基础有没有被消灭不知道,不过共产党的基础很快被消灭却是真的,因为此时保护共产党、对抗蒋介石的正是湖南湖北的军队。那些军官大部分家里有几亩田地(没钱也读不起书),听说共产党乱打乱杀地主全都炸开了锅,纷纷要求上级采取措施,保护家小不受侵犯,整个左派顿时吵成一团。

 

共产国际的指示乱七八糟,一直搞农民工作的毛泽东却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农民运动实在是好搞,只要在农村发动流氓痞子乱打乱杀,造成一段时间的“恐怖现象”(这是他的原话),就可以树立农会的权威,并在最短时间里武装出一支农民自卫军,不必受国民党的节制。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制造恐怖现象是共产国际推行的方法,毛泽东的“先进经验”虽然看上去不大厚道,却属于革命探索的一部分。要到后来开辟了苏区根据地后,毛泽东才能因地制宜,自主研究出土地改革的合适手段。

 

探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共产党人在农村胡搞,国民党立刻紧张起来。口袋里没有多少本钱,身边却在四处起火,汪精卫和蒋介石都很紧张,相互垒起工事,把枪口瞄准对方。

 

但他们虽然紧张,还有工夫坐下来喝茶,压力最大最不知所措的,是一个大兵都没有的陈独秀。

 

四一二大屠杀发生之后,共产国际很狼狈。

 

长期以来他们一直给国民党输送大批枪炮,要共产党人配合革命,结果革命没有成功,自已却成了革命的对象。形势已经坏得一塌糊涂,但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活下来的人仍然要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也仍然要研究下一步该如何走的问题。

 

从理论上讲,陈独秀有六万共产党员,有不少还是军人,同蒋介石似乎有得一拚。但这六万人都散在各处,平时拉出来游个行还可以,真要打仗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汪精卫对共产党也不知道会友好多久,一旦他也反水,那就真的是全盘皆空,广阔的中国将再也没有共产党的容身之处。

 

这样的局势不仅严重影响了中国的革命进程,更严重影响了伟大领袖斯大林的威信。面对一地鸡毛的严重情况,共产国际和陈独秀决定,大家紧急开会,研究问题根源和解决办法。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七号,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一片苦雨凄风中开了幕。情况不好大家都知道,不少人的亲友都失陷在上海或别的地方,凶多吉少,所有人都以急切的心情研究了两个问题,一是怎么会出这种事,二是怎么解决这种事。

 

这是一次很搞的会议。说它很搞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因为这两个问题没一个真正研究出来答案,当然也没一个能解决的方法。

 

大会首先讨论第一个问题: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陈独秀有一肚子怨气要发。一直以来他都在要求共产党人搞自已的军队,不能全靠国民党掺和,结果共产国际的几个大爷除了摇头就是摇尾巴,终于摇出了天大的乱子。他很想问问共产国际的几位马列主义二把刀,此时有什么感想,是否还觉得他错误呢?

 

但是他根本没机会问,因为开会前已经有人做出了结论,他的任务只是听命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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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潮的那些事儿 10 - 老朽 08/10/14 (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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