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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潮的那些事儿 10
送交者: 老朽 2014月08月10日13:13:56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红潮的那些事儿 09 老朽 于 2014-08-10 13:12:30
 

对这次大会的结果,大概可以归结为如下说法:党组织接受共产国际关于中国革命的决议,帮助陈独秀认识了他的右倾路线错误 ,但陈独秀没有正确对待这种帮助。

 

从表面上看,这种充满官僚味的样板话没什么用处,就象说陈独秀开车开错路了,大家要他再开回来一样。想要真正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知道字里行间的杀机,同时也了解一点体制内的游戏规则(郑重声明,仅限于当年的斯大林式政党,请勿与现今联系,否则引发后果本人概不负责),我们就必须先理解几个名词。

 

第一个名词叫组织。

 

组织本来是从日语传进来的外来词,但到了中国就发展出了另类的含义。但凡一个人入了党或团,就变成了有组织的人,背后有一大帮兄弟撑腰,出了事还有人帮你摆平,听上去感觉很不错。

 

很多人以为是自己拥有了组织,但事实上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因为实际的效果,是组织拥有了你。

 

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天起,你思想要靠拢组织,行动要依从组织,还要定期向组织汇报思想,接受组织里职务比你高的人指导。组织当然也会关心你、爱护你,替你决定你生活中的大小事情,例如结婚、工作、调动之类,当然被关心的人必须接受组织的好意,绝不能不识抬举。

 

组织是一个抽象的名词。笼统地说,凡是在党内,一个人职务比你高的话,他行使权力的时候就可以自称组织,而在他代表组织行事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反抗,否则就是对抗组织。

 

对抗组织,罪名是很严重的,除非你的后台比他硬,否则一定死得没商量。因为当一个人或几个人自称组织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已,而是代表着光辉伟大的党,在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继承了共产主义革命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与无数风雨同舟忠贞不二的先辈化为一身,有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伟大革命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的思想精髓附体,是受最光荣、最正确的工人阶级先锋政党委派而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意味着真理与服从,他的每个行动都指导着人类最高理想与神圣革命的最终方向,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你面对的是全世界布尔什维克的权威与指令,执行着最神圣最光荣的任务,谁要说不就是同全人类为敌,势必天打雷轰、不得好死、全家遭难、遗臭万年。

 

所以有点政治经验的人,对组织两个字都会极其敏感。只要一提到组织,大家全都一致欢呼歌颂,竞相表态拥护;但只要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帮人同时又在用最阴寒、最森严的心态去防范这两个字,唯恐落下丝毫把柄被它抓住。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态度出现在同一个时刻,实在也是种离奇的现象。

 

共产党员可以不怕死,可以挨饿受冻,可以无畏地堵枪眼、顶炸药包、面对酷刑死不招供,但没有多少人敢对组织说一个不字。

 

我们在后面会看到,组织这两个字有多么可怕的魔力。在下属们面前,组织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它可以凌驾一切法律(哪怕是自已定的),撕毁所有约定,违反任何承诺,无论它的要求是否合理,都必须不折不扣地照章完成(学名:党性)。在组织里捞一个适当的位置,可以贪污纳妾(向忠发),可以随意用各种酷刑杀人(夏曦),可以找漂亮女人睡到一个炕头谈思想工作(邓力群),甚至可以把别人的老婆剥光衣服玩集体性虐待(李韶九);最妙的是除非你的地位下降了,否则法律对你几乎是没有约束力的,谁也奈何不了你。

 

第二个名词叫帮助。

 

帮助本来是件好事,例如说家里没酱油了,邻居帮忙送半勺来解炒菜的急,这就叫帮助。

 

但如果是组织来帮助你,那就千万要小心了。组织通常没工夫去帮助别人,而只会接受别人的汇报与奉献,组织主动去帮助你,往往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组织的定义里,每个人都是共产主义事业的螺丝钉,是在组织的旗帜下前进的,每个人都有义务紧跟组织,在组织的带领下向共产主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然你的水平永远不能也不可能超越组织(要不然组织就得听你的了),只能努力向组织靠拢,并且发自内心地、无私无怨地向组织奉献你的一切,如金钱、青春、劳力等,个别情况下被组织里的上级看中了,为革命事业照顾首长起居也是应有的觉悟。

 

换句话来说,你应当是永远紧跟追随组织又永远不超越组织的角色;只要你能守好本份,组织也会大开方便之门,开恩收下你的奉献,让广大象你这样有上进心、但水平和觉悟都很低的笨蛋有幸提高思想认识,在共产主义康庄大道上提携你这种不成器的小东西荣耀前进,前提是你必须认清形势、端正认识,永远同组织保持立场一致,不至于成为迷途的羔羊,同历史的强大车轮对抗,堕入革命事业罪人一类万劫不复的东西中去。

 

所以如果你一切都正常的话,你是不需要组织的主动帮助的,你应该自已去了解组织、适应组织。如果要等领导百忙中放下手头的事情,暂停在共产主义康庄大道上飞速前进的步伐,代表组织来“帮助”你的话,那一定是出了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先不重要,你必须先忏悔自已一贯的低能、阶级局限性与私心虚荣心,影响了组织的革命进程与共产主义事业,然后再来向组织请示,自已哪个立场没站对,并在得到指点后恍然大悟,痛哭流涕作感谢状,保证一定改正错误,请组织放心和监督。

 

这才是组织意义上的帮助。我们会在后面看到,在那个年代里,凡是不接受这种帮助的人,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轻则精神失常或严刑拷打,重则诛连九族,最极端的时候,不仅自已倒霉,连家乡都要划成另类。

 

第三个名词,也是惊心动魄的罪名,叫路线错误。

 

党组织永远是最光辉、最正确的,也永远代表着政治上的最先进,但党在走向共产主义的道路上,总难免碰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而且奇怪的是,好象从来就没有如意过。

 

当然挫折原因总是多样的。起点低,基础薄弱,群众落后,敌人太强大,天灾收成不好,手下长得不够帅,这些都是理由。但有时种种理由都不怎么成立的时候,组织往往会发扬强大的纠错能力,回过头来检讨自已的所作所为,而检讨的结果,向来都是恍然大悟,原来党还是正确先进的,马列主义(请依各国国情酌情添加相关思想或理论后缀)也绝对不可能有错,但是落实到某个人身上,这个人的水平出了差错,把党带错路了,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因此所有的错,都不要由党负责,党能发扬纠错能力查出这个人的问题,反而更是值得欢呼雀跃的大好事,说明党更加进步了,水平也更加提高了。这对党当然是件好事,但对那个人和党认定的同伙,就绝对不是好事了。

 

党是不断犯错误、又能够自己纠正错误的,纠正错误的主要方法,就是把错误推到某个人身上去,然后归结成他的错误路线(张国焘语)。对于党员来说,什么错误都不要紧,最怕的就是“路线错误”,一旦上升到这个高度,就意味着坏事全要由他负责,不仅要背负着无法洗清的罪过,而且有了这个历史性错误,将来就是怎么努力效忠,也很难有机会摆脱头上的大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路线错误”同“分裂党”一样,都是二十万伏高压电级的利器,一触即死,诛连九族,百年定论,罪过千秋,万劫不复。

 

最后要理解的一个名词,叫正确对待。

 

有上面的说明,其实也不用多加解释了。党说什么就是什么,组织认为谁不好,谁就必须承认自已不好,而且认罪要比组织更加积极,才是正确的态度。但凡在被坑、被扣黑锅的时候喊冤枉,都属于错误行径,是不能正确对待批评帮助的典型表现,也是背叛伟大光辉共产主义事业的严重罪行。

 

看完这几个名词的解释,再回过头看陈独秀,就能明白他在五月份的处境了。党组织接受了共产国际关于中国革命的决议,帮助陈独秀认识了他的右倾主义路线错误 -- 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其实就是说,共产国际认定出事的原因是陈独秀不够强硬、对国民党右派坚持不住原则,所有的牺牲和损失都跟共产国际没关系,主要由陈独秀负责,而中国共产党决定同共产国际一起,给陈独秀强扣这些罪名。

 

一直以来,陈独秀都是以路人甲或小兵乙的形象出现的,他的身份只是配角,形象也不大光辉。因为从本质上讲,他只算共产国际下属分支的一个办事员,正所谓丫环拿钥匙,当家不作主。有共产国际支持的时候,他是全能的总书记,一言九鼎;但被共产国际抛弃的时候,哪怕他文武双全、高风亮节,哪怕他忠于共产主义、两个儿子都在挑革命大梁,都不过是一个弃掉的棋子,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同志抬起腿来,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作为对共产国际表白的心迹。

从二三年到现在,陈独秀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共产国际指示下进行的,共产国际说应该早点注意的事,他当年全都提出来过;现在对方居然倒打一耙,把脏水全泼到他头上,最坑爹的是其他人全都接受共产国际的说法,把他当成了咩咩叫的替罪羊。

 

陈独秀没有党性,因为他的觉悟不够高,或者说风格不够下作。

 

从本质上讲,他仍然是个典型的中国文人,骨子里还是当年编《新青年》的那个热血愤青,他算文人也算政治家,唯独不算搞党务的政客,自然也不能接受官僚政治的潜规则。

 

面对咄咄逼人的压力,他做出了自已的选择:绝不指鹿为马,绝不曲意逢迎,绝不替斯大林背黑锅!

 

侠骨霜筠健,豪情风雨频,陈独秀的两句诗很能说明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好的总书记,也不是符合组织要求的党员,但他仍然是一个守良心的中国人,是守着数千年气节的文人,一个讲真话、办实事,不肯冤枉人,也不让人冤枉的有骨气的中国人。

 

在那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里,陈独秀拒绝了党务政治的压迫,不肯说假话去维护领袖的所谓光辉。他成功地坚持了自己的气节,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共产国际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既然共产党只是共产国际的支部,那么为了领袖的形象,找个替罪羊、换个人上马,并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在开会以前,他们早就跟瞿秋白等人碰过头,并且达成了完全的共识。

 

瞿秋白本来是一个对俄国文学感兴趣的小青年,去俄国采访后改信共产主义,后来成为鲍罗廷的中文翻译。在广州的小小办公室里,矍翻译曾经和一位鼎鼎有名的越南青年共事过,那位越南青年叫胡志明。

 

因为跟共产国际走得太近,不能很好衔接共产党中央的指导思想,瞿秋白也碰到了两头不讨好的情况,被召回上海做陈独秀的俄语翻译。但由于经常接触马列著作,此时他已经混到共产主义理论家的头衔,几年来一直同陈独秀亲切合作的鲍罗廷明确告诉瞿秋白,中国的一切虽然是遵照共产国际指示进行的,但不能让共产国际承担失败的责任,因为莫斯科威信的丧失会影响到世界革命,也会助长托洛茨基派攻击斯大林的气焰,更会使中国党员不信任共产国际的领导。总而言之一句话:领导丢面子,后果很严重!

 

为了使共产国际能顺利领导世界革命,为了使全世界劳苦大众早日得到解放,中共中央只有挺身而出,背起这个黑锅。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回报的,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共产国际愿意继续支持中国共产党搞革命,直到最终的胜利。

 

鲍罗廷口水横飞,几个政治局委员连连点头,中国共产党就这样以一种舍我其谁的精神,勇敢地承担下了替罪羊的光荣任务。在和鲍罗廷商量的时候,瞿翻译干脆赤祼祼地表示,如果革命失败的责任归到整个政治局身上,共产党中央的领导威信就会集体破产,损失实在太大;既然陈独秀有重大过失,现在态度又不够端正,不妨把全部的失败责任,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对瞿翻译的觉悟,鲍罗廷十分赞赏,完全赞成。于是陈独秀的命运就此决定下来。

 

这些密室里见不得人的话,原本是死也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但政治局的听众里有个人后来到了国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并坦然地承认自已也在里面扮过不光彩的角色,这才使真相大白,那个做事认帐的人叫张国焘。

 

共产党的五大很容易地给陈独秀下了定论,解释并解决了革命为什么失败的问题。根据几个人的密室决议,陈独秀被扣上右倾主义的罪名,承担断送革命的责任,活着被人唾骂,死了也不能解脱。他死后六十多年,全中国(台湾地区除外)的教科书仍然教导下一代说:陈独秀,新文化运动倡导者,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作为一个拒绝官场潜规则的文人,个人认为,陈独秀无愧中华民族“新青年”的称号。

 

五大可以批判陈独秀,可以给他背黑锅,但光靠整人是没有用的。面对危急的局势,政治局必须给全体党员一个交待,指一条明路才行。

 

这一点不难,至少对坐在办公桌前指挥世界革命的斯大林来说,一点也不难,因为斯大叔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叫做汪精卫。

 

斯大林对汪精卫的印象很好。

 

在他心目中,汪精卫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代理,十七岁参加反封建革命,一直就是亲共人士,而且道德形象极为理想。汪主席当年是民国四大帅哥之一,读书时女生尖叫指数就超过一百,却从不乱搞、从不纳妾,非常符合正人君子的形象标准。共产国际反馈来的信息也很乐观,汪精卫虽然不代表工人阶级,但可以归到偏左的小资产阶级阵营里,这样的人做盟友比做下属还要合适。

 

斯大林同志的思路其实很简单,他只是算了一下加减法。蒋介石是右翼,共产党和汪精卫算左翼,再加上工农阶级的数字,两边对比一下,就得出了非常乐观的结论,因为反动的蒋介石势力远远低于进步的左翼汪精卫。

 

原来东风还是压倒西风的,那还担心什么?!

 

主宰中国革命的竟然是如此弱智的计算,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但不管我们信不信,反正斯大林是信了。考虑到他老人家要指挥全世界的革命形势,实在没有太多工夫为中国操心,能做这么多算术题,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毛泽东也参加了大会,并被选为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只有发言权没有选举权。在大会上毛泽东表示,目前应该搞土地革命,彻底分掉地主的田,吸引农民参军。

 

毛候补的想法非常激进,可包括陈独秀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同意,这也成为后来他们被反复批评的理由。但我们要知道的是,反对毛泽东并不是陈独秀进步不够,而是根本没有可行性,如果共产党调头去搞土地革命,汪精卫和国民党将不得不翻脸,立刻湖南湖北就要乱掉,全体共产党员马上被一锅端,再也没有后面的开国大典了。当然,多年后的清算工作也在所难免,他们都因为这个被划成了右倾路线。

 

应该说汪精卫在团结工作上还是很上心的。共产党事先和他通报了内容,汪主席专门到场讲了话,表达自已对国共合作的坚决支持和坚定信心,大家都热切鼓掌,相信革命形势依然大好,前途也依然光明,一定能战胜反动军阀蒋介石,北伐成功,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然后再来一次共产主义大暴动。

 

在一片打气声中五大“胜利”而莫名其妙地闭幕了,给了一堆决议,没解决一个问题,批了一顿陈独秀,却又强留他当总书记。

 

虽然都知道陈独秀要倒霉,但党还在风口浪尖上,所以陈总书记余热未尽,依然被押到了前面,替大家挡箭。

 

开完五大,共产国际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把黑锅扣给了陈独秀,现在要考虑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这个问题上,汪精卫有着同样的疑惑。

 

武汉的国民党人大都是左派,因此对工农运动也都是支持态度,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动摇,首先提出意见的是财政部长宋子文。

 

由于宋子文后来成了蒋介石的大舅子,又是“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重量级人物,因此宋部长的名声一直不大好,经常作为反动派头目形象出现。但必须说明的是宋美龄此时还没有嫁人,宋子文办事还是靠谱的,对工农运动也相当积极,此时跟蒋介石并没有特别的关系。之所以对主旋律有反对意见,是因为宋部长管钱,而工人搞得他手上越来越没钱。

 

自从共产党人进驻之后,整个湖北的群众运动相当火爆,武汉城里的工会有如雨后春笋,发展得异常篷勃。工人们竞相要求提工资,上班时间忙着搞革命游行,天天拿着武器四处巡逻,甚至随意抓人杀人,严重影响到正常的生产秩序。

 

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钱只有在生产和流通过程中才能生出更多的钱。打仗时交通阻隔已经有相当影响,此时工厂又全线减产亏损,财政情况当然是一落千丈。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宋子文是大当家,所以他知道柴米油盐很贵。湖北省的税收已经跌到每月不足三百万的地步,可是武汉政府的开销却是一千两百万元,宋子文顿时头大如斗,不得不提出约束政策,希望能稳定财政收入。

 

应该说宋部长的出发点绝对是好意,也没有欺负工人的意思。但是各级工会却不买帐,甚至下级工会对总工会也是阳奉阴违,都只管扩大自已的势力,听说宋子文提了他们的意见,顿时恨之入骨。宋部长见势不妙,工人们做事又野蛮不讲理,只好卷起铺盖离开武汉,到蒋介石那里研究财政。

 

讨厌的宋子文走了,工会仍是继续要求涨工资,政府收不上税,只好拚命印钞票发债劵,物价马上随着上涨;于是又提出要涨工资补贴生活,最后陷进恶性循环里。武汉政府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很快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没有钱已经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国民党还有更加大的麻烦要应付。由于各地都号称要反抗帝国主义,大家纷纷攻击外国人,眼看要引发列强武力干涉,汪精卫、谭延闿等压力实在太大,只好来找陈独秀商量,十分委婉地建议共产党做事注意一点分寸;尤其是农民运动影响到很多湘军,既然大家都是盟友,最好搞个章程一致行动,不要弄得太过火不好收拾。

 

一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汪精卫竟然反对农民运动,听上去实在不好想象,事情的原委要从基层农会说起。

 

国共合作以来,国民革命军所到之处大量成立农会,号称维护贫困农民的权益,这一点自然是值得赞赏的,也得到汪精卫、朱培德等人的广泛拥护。问题是,如何能吸引识字不多、又听不懂革命道理的落后农民参加农会、拥护党组织呢?

 

在这里不妨做一个实景推想。假设村里有地主张三,手下的佃户是李四和王五,那么如果要搞革命,外来户共产党当然是吸引李四和王五组织农会,平分张三的地。

 

但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不长久的。一来张三会去找官府说理,官府可能会凭地契宣判李四和王五非法;二来就是官府不管,李四和王五拿了地会感激你,但也只是感激你让他过得好一点、做农民更安生,多半不会为这个给你卖命,而且哪一天如果你走了,张三回来只要施点压力,李四和王五就会把地还给张三。

 

在党八股的术语里,李四和王五的行为叫农民阶级的狭隘性与革命的不彻底性,通俗一点地说,就是农民只想过日子,不想革命掉脑袋。

 

所以要搞农会,光减租分田是不够的,必须让农民死心塌地明白,不紧跟自已就没有出路,连先前的农民都当不回去。具体办法也简单,主要来讲是让流氓带头,组织农民搞运动,想办法折腾地主,斗得越狠、两边仇恨越深,农民们就越会跟自已走,一开始是分财、给地主们戴高帽游街,到后来大家斗起性子,索性一杀了事。

 

应该说有的地主确实罪大恶极,毙了也不冤枉,毕竟为富不仁的事情有不少;但也有不少地主并没犯死罪。当然革命领袖是不会关心罪不罪一类小事的,只要能让农民斗出劲头就行,大家爽起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等杀过人了再去告诉他杀得对,革命支持你杀反对阶级,下一步自然是坚决革命、抵抗敌人的反攻倒算,想回去当农民也真的不行了。

 

毛泽东最引以为豪的是自已的土地革命,汪精卫最头痛的就是土地革命,陈独秀最担心要出事的也是土地革命。湖南各级军政官员成分都不怎么好,出身贫农的基本没有,大多都是地主家庭,共产党一闹革命,家乡的亲朋好友被斗的斗、杀的杀,城市里的工会则天天罢工要求涨工资到天价,或者要求一天只工作四小时(说老实话,哪国也没有这种福利),弄得从城市到乡村,一片混乱。

 

这边在真心把地主和资产阶级当成敌人来斗了,那边却还在拿着枪,保证共产党不被蒋介石干掉。面对盟友的无下限无节操,汪精卫发自内心地感到蛋疼: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讲点分寸好不好?!

 

对汪精卫等人的建议,包括鲍罗廷在内的大批领导人物都很理解,谈话时也是连连点头。可惜汪精卫意见提完之后,共产党还是我行我素,到处打杀,一付誓把节操当浮云的派头。

 

于是汪精卫也生气了。他毕竟是见过斯大林的主席,陈独秀好歹该给些面子才说得过去,可是这帮人却是阴奉阴违,表面上嗯嗯啊啊,背地里乱搞一气。

 

汪主席不知道,他说的那一套其实陈独秀都懂,之所以不给汪精卫面子,是因为他已经成了错误路线的替罪羊,唯一的工作只剩下充样子坐主席台(俗名:坐台),有没有面子都成问题,要他分些给汪主席,那是真心很艰难。

 

此刻的总书记早已沦为被下岗的挂名经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是共产国际跨国集团的董事长,全球领袖斯大林。

 

由于蒋介石的翻脸,苏联前期投资包括几千万卢布援助、几万条枪及其他军火都有打水漂的危险,如此重大的损失当然不是批一个陈独秀能弥补的,尤其是党内的托洛茨基派很可能借此做文章,发表一些影响自已威信的言论。因此斯大林相信,必须及时采取相关措施,把错误倾向扭转过来,具体来说就是从前右倾,现在左倾。

 

既然陈独秀的路线错了,那么往反方向走自然是不会错的。共产国际很快要求共产党不仅要强分地主田地,而且还必须没收所有银行、铁路、轮船、大企业,绝不能因为联合战线的关系向资本家让步,要在革命同盟中“行使领导权”。

 

决定领导国民党的时候,陈独秀手上有大概六百支枪,分布在大小各个纠察队里面,而国民党的左派汪精卫有几万人马,代表反动右派的蒋介石等人也有将近十万。斯大叔如此看重中国共产党,即使是以一敌百都凑不够数的情况下也要行使领导权,真可谓是人浑胆子大。

 

斯大林可以胡乱下命令,共产党却不敢不严格执行,于是汪精卫只能怒气冲天。由于农会胡乱杀人分田,朱培德、唐生智等人纷纷抗议,对自已为何帮着共产党搞分裂提出严重质疑。在重重压力下,共产党内部终于乱作一团,鲍罗廷和中共中央试着制订一些缓和政策,斯大林却在五月十三号直接下令,要马上成立八到十个工农武装师保卫革命,不得拖延!

 

收到斯大林的电报,大伙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没有兵,没有枪,没有饷,也没有地盘,苏联援助还送不到手上,凡事都只能重在掺和,居然要凭空成立师级部队。斯大叔实在是豪情可嘉,不知所云。

 

共产国际成天胡乱指挥,各级党组织跟着指挥棒晕头转向,于是国民党内部纷纷出现严重分裂,不少人开始调转枪口,消灭附近的共产党。五月十三号,湖北夏斗寅的独立十四师突然叛变,兵临武昌城下,叶挺不得不集结临时凑合的部队迎敌,好不容易把这股叛军击退;二十一号湖南湘军许克祥又在长沙造反,宣布同共产党决裂并大肆屠杀。

 

许克祥是唐生智的手下,湘军们造反原因也很简单,毛泽东等人的农民运动越搞越离谱,大批流氓控制了农会,已经把湖南弄得一塌糊涂,甚至普通士兵寄回家的生活费也要截扣;军官们更是人人自危,即使五月份不造反,六月份也造反了。面对共产国际代表的愤怒指责,汪精卫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军人向农会开枪,是因为农会先欺负军人!”

 

面对汪精卫的指责,共产国际代表罗易哑口无言,因为关于农民运动失控的报告不是国民党写的,正是共产党人的杰作,撰稿人叫毛泽东。

 

汪精卫和毛泽东都认为湖南叛乱只能内部解决,最好是让唐生智想办法约束属下,但罗易却坚持要动武。汪精卫也不跟他废话,只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要莫斯科提供一千五百万元贷款援助的要求,请问现在有答复了吗?”

 

国民党坚持要贷款,斯大林坚持要动武,汪精卫的意思也很简单,兄弟我事情可以办,不过老大也得出点银子才行。可怜的中共代表周恩来知道情况紧急,同共产国际交涉了半天,最后弄到大吵特吵的地步,斯大林却是小气得紧,怎么也不肯把钱发出来。

 

经过斯大林的脑残领导,情况终于出现了危机。湖南湖北的军人反水之后,农会立刻成为报复对象,先后有几千人被杀,江西的朱培德也同共产党决裂翻脸,把共产党人全部赶出境内。到二七年六月,共产党的控制范围从五十个县急剧缩小成三个,眼看就要出不了门,已经到了堵在家里闹革命的地步。

 

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共产党几乎可以用众叛亲离来形容,不管是陈独秀还是鲍罗廷,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正所谓智商无下限、脑残无极限,斯大林在莫斯科糊里糊涂也就罢了,共产国际代表罗易本人就在武汉,居然办事也象蠢猪一样不可理喻,终于毁掉了汪精卫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管是坚持让农民乱抢乱杀,还是对国民党阳奉阴违,罗易一直都照搬斯大林的指示,并且认定农民运动丝毫没有过火,同国民党的关系也不会破裂,甚至还应该说服国民党武力讨伐唐生智的“反动”军队。鲍罗廷等人自然明白这种事情是办不到的,无奈罗代表的脑子里全是俄罗斯面糊,为了让国民党继续支持革命,他竟然连斯大林的密电都泄了出去。

 

在先前的讨论里,斯大林曾经发过密电,要求共产党继续所谓土地革命,组建军队去惩 办反动军官,甚至全面消灭剥削阶级,连小资产阶级也不例外。拿到指示的时候,共产党人都是哭笑不得,因为大家才开完五大,刚要求联合小资产阶级反对蒋介石,现在又要消灭他们,实在有点神经错乱;何况军队不在共产党手上,真的要动手的话,谁消灭谁是很明白的事情。

 

所谓密电,当然是私下里的话,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可是罗易兄实在是个不见外的人,为了激发国民党的革命热情,他居然偷偷地把电报交给了汪精卫,然后告诉他:领袖都是这样讲的,跟着我们革命吧!

 

看过罗易偷偷给他的电报,汪精卫终于明白了。原来斯大林从来也没信任过他,只不过把他当成幌子,利用他来掩护共产党夺权;形势已经危机四伏的时候,莫斯科想的不是怎样同心协力渡过难关,而是加紧扩充自已的势力,把他连蒋介石一同打成反动派消灭掉。

 

罗易泄露消息的时候,连陈独秀都还没来得及看到电报,而汪精卫的反应也很简单,他很快去了一趟郑州,同冯玉祥商量对策。

 

作为北方对抗张作霖的革命军阀,冯玉祥大概是最为亲苏的派系了。

 

他反叛北洋的家底都是苏联送的,平时坐镇西北满口革命理论,所属西北军更是纪律严明(相对而言),打仗极为凶猛,不管是内战还是后来的抗战都是劲旅,并先后涌现出孙连仲、孙良诚等名噪一时的勇将。

 

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兵强马壮,对武汉政府至关重要,四面楚歌的汪精卫自然要确定这位盟友的态度。两个人在郑州开会的时候讲到共产党问题(其实主要就是讨论这个),冯玉祥跟汪精卫都是大倒苦水,纷纷控诉共产国际故意怂恿农民胡作非为,闹得辖区里流氓横行、民不聊生,眼看就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应该说斯大林同志对冯玉祥还是很照顾的,因为他们开会的时间是六月十号,而一直到六月十六号,莫斯科还决定再向冯司令提供三千支步枪、五十万发子弹和四门大炮的援助。让人想不到的是苏联老大哥如此不惜血本,冯司令却是毫不领情,不等俄国枪炮到位,冯玉祥已经去了徐州见蒋介石,随后发出清共令,把所有共产党员赶出辖区,并在境内展开同步屠杀,清除共党嫌疑分子。

 

眼看北面的冯玉祥倒戈,莫斯科终于慌了手脚。

 

这时他们已经知道罗易泄露密电的事情,上下都是狼狈不堪,只能一面找理由解释,一面把这头蠢货召回苏联。而身为革命老同志,汪精卫的工作精神实在可嘉,因为一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努力地抹稀泥,面对共产党人的愤怒控诉,他尽力给唐生智发了个记过处分(共产党的要求是出兵讨伐),希望能找到合作的共同点。

 

这个时候汪精卫对唐生智已经失去了约束力。由于湘军意见太大,唐司令不得不把主力部队撤出湖北,回湖南去收拾家乡的残局,他的手下何健随即发表宣言,指责共产党人滥捕滥杀、捣毁祠堂寺庙,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从前以为革命运动过头一点、出现意外是难免的事,因此对共产党姑息宽容,现在已经很清楚,这帮人就是存心的,共产党是有意利用暴徒煽动暴乱,绝非经验不足的幼稚过火,绝不能再加容忍!

 

眼看湖南也要远离而去,汪精卫顿时众叛亲离,陈独秀的中央也是一天三惊吓。唯一拥有武器的工人纠察队先前无法无天,此时又人心涣散,极容易酿成大祸,为了防止同驻军发生意外,共产党决定解散纠察队,让他们加入张发奎的部队里。没想到消息刚刚传出去,早就惊疑不定的纠察队立刻逃散一空,连办公室都没来得及打扫一下。

 

虽然长期以来共产党做事一直不跟国民党商量,但解散纠察队是为了避免冲突,因此武汉国民党也表现出理解的态度,下令严禁骚扰工会,不许对纠察队员进行报复,甚至部分队员交出武器后又重新上岗,在湖北总工会领导下继续上班。

 

经过几个月胡闹,共产国际终于成功地把两个精诚团结的政党搞得四分五裂,相互间离心离德,直到此时才出现缓和的迹象。尽管两家损失惨重,但只要能加强合作、放弃先前的暴徒政策,事情其实还有商量的余地,武汉各派系始终认为自已才是正宗,不希望向蒋介石低头。坑爹的是局势好不容易回转一点,七月初立刻就传来了新的指示,莫斯科认为国民党已经转到了敌人的营垒里,共产党人必须立刻退出国民政府,在国民党各级组织中展开“坚决斗争”。

 

既要退出政府,又要在内部坚决斗争,大家对领导的语无伦次都很头疼。作为坚定的共产党员,党性是必须坚持的,领导指示不管有没有道理都必须拥护,因此共产国际立刻决定对中共中央的“机会主义”进行清算,陈独秀不得不再次扮演一回替罪羊的角色,这次他连挡箭牌的价值都没有,直接被踢出了政治局,成为一名普通党员。

 

李大钊已经在一年前被张作霖绞死,此刻陈独秀又黯然离去,共产党的两位创始人南陈北李到此终于谢幕,只剩下共产国际的一地鸡毛。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陈独秀和他家人的结局。他的大儿子陈延年二七年六月被捕于龙华,本来自称是炊事员,并没有暴露,但父辈的同乡老友汪孟邹托胡适向国民党中央监委吴稚晖疏通营救,结果好心办成了坏事。

 

吴稚晖从前同陈独秀、胡适都很熟,还帮过陈延年、陈乔年兄弟赴法勤工俭学,算得上是老交情。但吴委员本来就是反共中坚,得到消息后不仅没有救人,反而向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告密,还特别说明陈延年非常可恨,比陈独秀还危险(恃智肆恶,过于其父百倍)。在他的唆使下,暴露身份的陈延年身受种种酷刑,始终不肯屈服出卖同志,终于被判死刑。刑场上他不肯下跪,结果被乱刀砍死,因为生前受酷刑太惨烈,尸体血肉模糊,蒋介石还亲自下令不许收尸。

 

第二年,陈延年的弟弟陈乔年也被捕、被杀了。兄弟俩和陈独秀一样有骨气,从不屈服、绝不放弃。陈独秀还有一对儿女,女儿陈玉莹受刺激太重病死,只剩下小儿子陈松年从此不问政治,靠在窑场做苦工支撑生活,而陈独秀则在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因为在中东路问题上反对脑残宣传,被共产国际支持的中共中央开除党籍。

 

失去党籍的陈独秀从此成为托洛茨基的坚定粉丝。一九三一年五月,他出席中国各托派小组织的统一大会,被推选为中国托派组织的中央书记,一九三二年十月,在上海被国民党政府逮捕。

托派是斯大林十分忌恨的派别,陈独秀的举动显然共产国际不会高兴,中共中央也不会高兴;因此他被抓的时候,国民党和共产党都象过年一样兴高采烈,幸灾乐祸地盼着陈独秀快点死。但是陈独秀的名声实在太大,社会各界很多人为他说情,最后蒋介石网开一面,把他关在南京。

一九三七年抗战爆发,陈独秀也于八月出狱,长期住在四川江津(今重庆江津),并拒绝了国共两党的拉拢。四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他在贫病交加中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一份书稿《独秀文存》。他的小儿子陈松年在四七年求人把尸骨运回安庆老家深林,没敢立墓碑,因此侥幸坟墓没有受侵害。

 

四十七年后,也就是一九八九年,有人去看过陈松年。经历长期摧残劳作,陈松年已是骨折卧床,伴着双亲照片住在一间小破房里,家徒四壁,只有长女陈长璞在身边照顾,晚景异常凄凉。陈独秀一生开天辟地,经历跌宕,号称要改变全中国,结果三个孩子惨死,家破人亡,穷困潦倒,唯一留下的小儿子也是困顿不堪,活到九十年代初逝世。

 

以一介书生出入江湖,漩涡激流不失英雄本色,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陈独秀都做到了,可谓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一生宁肯得罪国共两党,也不肯背弃信仰和良心、不出卖自已的同志,然而下场却是如此凄惨,以至于一手缔造的中国共产党也要迫害他的亲属,实在是让人无语。

 

我始终认为,说到共产党员,陈独秀和他的两个儿子才算共产党员,是连组织淫威都不会屈服的共产党员,也是精钢不能夺其志的民族脊梁。

 

世间已无陈独秀!

 

陈独秀下岗了,敢跟最高领导顶牛的人没有了。用一句流行的话,叫明白人都走光了。

 

所以大家只有跟着斯大林,开始一段糊里糊涂的革命历程。

 

如果从政治智商的角度研究,斯大林应该属于顶级精英人物,他心地阴毒、思虑深远,擅长制造和抓住事情的矛盾,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要连武汉什么情况都搞不清,那是活见鬼。之所以要在二七年七月发出跟国民党翻脸的脑残指令,把共产党全都送上绝路,实在是领袖也有领袖的难处。

 

他需要维护高高在上的权威。

 

从唐生智反叛、武汉纠察队解散后,苏联党内的反对派纷纷提意见,认为斯大林的政策已经失败,必须立刻召开大会、纠正此前犯下的错误。由于反对派包括要命的托洛茨基,这位仁兄一直就宣称国共合作不可靠、必须向共产党提供武器单独行动,因此在武汉出问题时斯大林被弄得下不来台,只能顺水推舟地表示自已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并提前发出指示,要共产党采取强硬手段,抵制反动国民党政府。

 

七月十四号,汪精卫得到消息,共产党竟然要跟他闹分家,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因为几个月以来,他一直不停地努力,就是想避免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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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今儿个就先到这儿吧。  /无内容 - 老朽 08/10/14 (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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