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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潮的那些事儿 08
送交者: 老朽 2014月08月10日13:11:11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红潮的那些事儿 07 老朽 于 2014-08-10 13:09:39
 

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四号,国民政府成立两广统一委员会,正式接纳广西桂系加入革命队伍,桂系的两个军也随之成为革命军。按照编制,革命军已经有六个军,因此桂系应该领到第七、八军的番号,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给他们的却是第八军、第九军,第七军的位置被人空了出来。

 

看上去只是一个号码的问题,但是蒋介石很紧张。

 

有第六军,有第八、第九军,显然有人在给第七军留位置。联想到先前王懋功多领军费的事情,很可能是季山嘉想把第二师拉出去,扩成第七军削弱自已的实力。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怒火万丈的蒋介石派人把王懋功抓了起来,然后送上一笔旅费,押他去上海休假式治疗。

 

没有上级批准,突然废掉一个师长,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蒋介石的动作都是越权犯上。一头雾水的王懋功晕乎乎地去了上海,季山嘉知道事情后则是勃然大怒,找汪精卫愤怒抗议,说蒋介石是新军阀。

 

季山嘉很愤怒,但他没想到蒋介石比他还愤怒。蒋军长他也找汪精卫告状,说季山嘉专横无礼欺负人,将来中俄外交都会受影响,要么准他辞职,要么叫季山嘉走人。

 

一边是共产国际总代表,一边是喜怒不定的亲信下属,汪精卫两头都不想得罪,于是分别答应下来,然后施展太极神功,谁的事情都拖着不办,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火气能降下来,继续广州的幸福生活。

 

倒霉的汪总裁不知道,太极功夫是很讲究的,对内力有着深厚要求。他的本事还远远不到家,这一把稀泥不仅没抹好,反而把自已给抹了进去。

 

当上东征军司令之前,蒋介石对自已的定位,一直是公务猿。孙中山给他发工资,所以他干活;孙中山的活干不了,他就不领工资直接走人,逍遥自在地回浙江老家,所有人也习惯了这种作风,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问题,自此时起。

 

当上黄埔军司令之后,蒋介石不再是一个普通公务员,而是政治势力的领头羊。无论愿不愿意,他都形成了自已的一套班底,并且要保护自已的利益,例如驱逐王懋功。

 

不管是什么时候,军人不奉命令行事都是大忌,稍一过线便会形成军阀势力,汪精卫在关键问题上没有节制蒋介石,因此在不经意之间,蒋介石也走向了军阀的道路,并在尝到权力的滋味之后一发不可收,终于成为全中国最大的军阀。事实上在黄埔生为骨干的第一军,蒋介石已经有很多危险的苗头,例如军内骨干是各级共产党员,但蒋介石最重用的亲信却是他的浙江老乡,并形成了自已的内部小圈子,紧紧团结在他的周围,在随后几十年里,这条规则一直没有变过。

 

呕了好几天气,汪精卫都没有给一句准话,蒋介石很生气,他开始怀疑汪精卫跟自已不再站一条线上,很可能同季山嘉勾搭在一起,毕竟这也情有可原,季山嘉背后是共产国际,而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三月十四号,蒋介石最后一次去找领导发牢骚,汪精卫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在被两边磨得焦头烂额之后,汪总裁不耐烦地说出了一句话:“你要真想走就快点走吧,我这里还有事!”

蒋介石顿住了。他已经习惯了闹辞职的办法,一直以来孙中山都是大力挽留,从来没有赤祼祼地下过逐客令,现在孙总统换成了汪总裁,终于物是人非,再也没有人支持自已了。蒋介石气呼呼地回答汪精卫,“我才不能被一个俄国顾问赶走,我非赶走他不可!”

 

蒋司令讲完气话就走了,剩下不以为然的汪精卫。

 

类似的呕气蒋小弟已经搞过多次,从来没有哪一回当过真,所以他认为这次也不会当真。蒋司令发脾气的时间是三月十四号,日理万机的汪总裁正在忙另一件事,迎接苏联的远东代表团。

 

为了对远东革命形势有一个直观的了解,斯大林决定派一个代表团进行视察指导,以保证投下去的血本不至于打水漂,由于任务过于重大,他派出了布勃诺夫担任团长一职。

 

这位布勃诺夫着实不是简单人物,他二十岁入党,一九一七年就进了苏共政治局,参加过十月革命,打过苏联的建国之战,此时的头衔是苏共中央书记、红军政治部主任,属于根正苗红的革命军人、苏联国家领导人。

 

把如此重要的人物派往远东,充分证明斯大林对中国革命是重视的,对中国革命者是关怀的,对革命前景也是有信心的。

 

布勃诺夫的代表团先在华北进行了工作调查,然后去上海见陈独秀,蒋介石大发牢骚的时候,他们刚刚到达广州。很明显,蒋小弟的怨气再大,同对苏外交比起来毕竟是小事,因此汪精卫没有理会,简单明了地把他堵了回去。

 

在敏感的蒋介石看来,这显然意味着汪大哥已经同季山嘉站到一起,准备把自已排挤出局。

 

矛盾已经到了激化的边缘,就差一根导火索了,而在风云际会的广州,引线和火苗是不难找的。

三月十八号,黄浦军校交通股股长、驻省办事处主任欧阳钟打了一个电话,通知海军局代局长、 中山舰舰长李之龙:奉教育长电话、转奉校长命令,速派得力兵舰两艘开赴黄埔,听候差遣。

所谓校长,是指蒋介石。当时蒋校长的头衔比较多,同军事相关的主要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黄埔军校校长兼广州卫戊司令,但中国人最讲究尊师重道,平时最普遍的尊称还是校长。李之龙听说是校长有令,赶紧带着中山、宝璧两条船开往黄埔。

 

三月十九号,船到黄埔,开始联系军校教育长邓演达,才发现有点不对。邓教育长莫名其妙地告诉他们:我没有下过什么任务啊,是不是搞错了?

 

邓演达莫名其妙,李之龙也是莫名其妙,于是请示蒋介石,蒋介石当然更是莫名其妙:我没有要你开去,你要开回来就开回来好了,何必问我做什么呢?(原话)

 

平白无故被涮了一通,李之龙很是郁闷,突然又接到通知,苏联中央使团要到中山舰参观,请李舰长尽快做准备。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之龙只好带着中山舰回广州,准备迎接苏联代表团,就在这个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仿佛事先商量过一般,突然间到处都流传着谣言,有的说中山舰要谋反,有的说李之龙动机不良,总之中山舰突然来黄埔,是因为蒋介石得罪了苏联代表,汪精卫想把他绑到苏联去问罪。

李之龙万万没有想到,自已不知怎么就掉进坑里去了,选他上套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共产党员。现在军舰是他开出来的,可传命令的人不认帐了,他又没有书面证据,所有人都在背后叽叽喳喳,说得比什么都毒,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对质的。面对满天弥漫的谣言,李舰长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蒋校长头脑清醒,不会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李之龙很紧张,蒋介石更紧张。

 

共产党同国民党最近确实矛盾不断,陈独秀一直对他不满是知道的,关系好的俄国代表加仑和鲍罗廷都被调走了,新的使团一来,兵舰就四处乱跑,是真的有人想押自已去苏联吗?

 

堂堂革命军人,成天到晚搅在党派冲突里面,两头得罪人,这活没法干了,娘勒个希匹!

 

面对乱七八糟的场面和漫天谣言,蒋介石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他的第一反应是干脆撂挑子,回汕头司令部去度假,再也不受季山嘉的鸟气。

 

碰到困难就走人的事,他不是没干过,从前给孙中山干活的时候经常犯毛病,每次也都是孙中山好劝歹劝,再把他找回来。但这一次,蒋介石才走了几步就明白过来,他恐怕是走不掉的。

从前能随时回家度假,是因为孙中山肯罩着他;现在手握数万兵马,孙中山却不在了,随随便便走人的话,很可能连命都会丢掉!

 

三月十九日下午五点,出走到半路的蒋介石返回身来,做出了一个决定:带兵反击。

 

三月二十号,蒋介石宣布李之龙策划共产党暴动,随即以卫戍司令身份下令扣压中山舰,派兵占领海军局,包围省港罢工委员会、解除工人纠察队武装,同时封锁苏联顾问团住处,宣布广州全城戒严;为了防范兵变,他又命令何应钦把第一军第二师的共产党员关起来,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军舰扣起来了,人也抓起来了,面对“赫赫战果”,蒋介石开始不知所措了。

 

蒋司令不是傻子,很快就发现共产党人不仅没有反抗,连象样的准备也没有,所谓兵变之类纯属流言,根本没有人想害他。而他不仅擅自抓人,还得罪了光临广州的共产国际代表团。

 

国民革命军有六个军,蒋军长只能控制第一军的部分人马,想就此造反是不可能的,广州城里的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现在轮到蒋介石束手无策了,第一个找他的人,是廖仲恺的遗孀何香凝。

 

三月二十号下午,何香凝气乎乎地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见面就大声质问他:“你派军队到处戒严,是不是发了疯想投降帝国主义啊!”

 

面对老嫂子的气恼,蒋介石无言以对。想到自已压力山大,汪精卫、季山嘉都在欺负他,现在弄得一团乱麻,蒋司令再也忍不住,索性把头埋进写字台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下何香凝也愣住了,因为她虽然喜欢称对方叫小蒋,但一九二六年的蒋介石已经三十九岁,马上要到不惑之年了。

 

能把三十九岁的司令军长气哭,自然有气哭的严重理由,何香凝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匆匆告辞出去。蒋介石最后硬着头皮下令解除全城戒严,然后苦心构思一个理由,打算应付汪精卫的质问。

 

蒋介石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一天,毛泽东正在广州。

 

发生这么大的事,毛代部长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晚上的时候,他找到已经解除禁锢的苏联顾问团那里,跟布勃诺夫商量情况,在场的还有中共广东区委书记、陈独秀的大儿子陈延年。两个人都很年轻,也都火气十足,面对苏联代表慷慨激昂,强烈要求跟蒋介石干一仗,硬碰硬地来一场。

 

可惜,他们说话不算。

 

毛泽东说话不算,陈延年说话也不算,甚至陈独秀说话也不能算,能算数的只有共产国际,而共产国际的代表是顾问团团长布勃诺夫。这位团长来广州前曾找鲍罗廷问过究竟,鲍罗廷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说,国民党还是值得信任的左翼政党,共产国际这些年的钱粮枪弹没有喂出白眼狼来,请领导放一百个心。

 

鲍罗廷汇报完后去上海见陈独秀了,广州的布勃诺夫什么也不清楚,于是面对大家殷切的目光,他沉稳地宣布:同志们,不能打!

 

枪口顶在脑门上还不能还手,毛泽东和陈延年几乎气得吐血。老布是个糊涂虫,他们可不糊涂,毛泽东清楚地知道中国国情,今天的事情如果不赶紧找回场子,以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无论毛泽东和陈延年怎么说,老布就是不松口,气得发疯的毛泽东于是去第二军副党代表李富春家里,在那里碰上了第一军的副党代表、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几个人在李富春家里商量完,周恩来又去找布勃诺夫,但布勃诺夫说什么也不肯动手,于是周恩来也被老布同志气得吐血,愤愤然地离开了代表团。

 

应该说共产党人手上是很有几张硬牌的。黄埔军校里有五百多个共产党员,国民革命军六个军里面五个军都同蒋介石 有矛盾,蒋介石只管得动第一军,而第一军大部分政治骨干是共产党员,战斗力很强的叶 挺独立团也归共产党指挥,如果共产党态度足够强硬,国民党左派也会反对蒋介石。

 

毛泽东气得发疯,周恩来几乎抓狂,但不管他们说什么,布勃诺夫就是摇头不答应,甚至朱培德、谭延闿等其他几位不十分左倾的军长也找到苏联顾问那里,要求对蒋介石的兵变行动进行惩戒,布勃诺夫和季山嘉仍然是摇头。

 

从表面上看,布勃诺夫容忍蒋介石是因为蒋司令平时左倾,或者觉得事情不过是一起小误会,但作为红军总政治部主任,老布元帅看问题绝不会那么简单。事实上中山舰事件发生的时候,他就作为共产国际最高代表、红军总治部主任,从政治高度分析了问题的本质,其中最关键的地方不在广州,而在莫斯科。

 

由于托洛茨基认定中国共产党不能靠国民党成功,斯大林却主张大力扶持国民党,因此国民党是否能够按设计好的轨道进行革命,已经不仅是中国人民的内部矛盾,而上升到伟大领袖斯大林同万恶托派之间的纷争上。蒋介石是国民党左派的最得力人选,只要他不跟共产国际翻脸,布勃诺夫就不会跟他翻脸,以证明托洛茨基的错误反动和斯大叔的英明正确。

 

三月二十一号,七上八下的蒋介石去见了汪精卫。

 

这是一次极为关键的会见。国民党的二号人物怀疑一号人物要害自已,突然发动政变囚禁友党,然后发现事情毫无根据,是自已太过敏感昏了头,此时正是需要给说法的时候。

 

蒋介石很紧张。他想了好几个借口,都解释不通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好承认自已怀疑汪精卫想害他。

 

既要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又说不清发生的事情,这种心情实在太过纠结。

 

然而在见过汪精卫之后,一切纠结都不需要了。

 

汪总裁显然已经知道了前后缘由,一见到蒋介石就痛加斥责。蒋司令本来心情就起伏不定,此时索性破罐破摔,气愤愤地跟他大吵起来,说汪总裁不讲信义,天天让自已受共产党的夹板气,所以才会弄得不可收拾。

 

明明有理,却被扣了一堆罪名,汪精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马上写了手令给朱培德(第三军军长)、李济深(第四军军长),命令他们逮捕蒋介石,可是命令发下去,两个人却表示无法执行,硬生生把汪总裁顶了回来。

 

朱培德和李济深不是蒋介石的死党,他们不肯执行命令,是因为广州此时仍被第一军二师的刘峙控制,蒋介石还有共产国际代表团的明确支持。除非汪精卫明确同意三军、四军同第一军展开火拚,否则确实无法执行。而在被顶回来的那一刻,汪精卫骇然意识到,自已在广州城说话不再算数,没有共产国际撑腰,国民党里面的实权人物已经变成了蒋介石。

 

三月二十二号,心怀不满的俄国人去见了蒋介石,并问了一个问题:“你前天的举动是对某些人不满意,还是对俄国政府不满意?”

 

这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蒋介石立刻表示他对俄国政府极为支持,仅仅是季山嘉等人太过骄横,才导致大家反目成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非常希望不要影响到长期形成的良好关系和友谊。

 

既然只是个人意见,俄国代表就放心了。于是他们召回了季山嘉等人,重新派鲍罗廷去广州工作,然后草草离开了中国。按照斯大林的设想,蒋介石将会成为国民党中的强势左派人物,一路夺取中国革命的胜利,然后由中国共产党在内部发动革命,一举拿下中国的红色江山,在此以前,小小的让步自然是必要的。

 

随着苏联人的退让,其他几个军长也改变了态度,开始随声附和蒋介石起来,蒋介石顿时胆气大增。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已可以如此一呼百应,可以发动军队任意抓捕看不顺眼的人,完全不需要象从前那样委屈求全或辞职走人。

 

既然拥有权力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蒋介石当然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他很快把目标对准了最后一块绊脚石:汪精卫。

 

从跟汪精卫大吵特吵的那一刻起,两个人之间的良好合作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敌对和猜疑。在蒋介石看来,汪精卫的存在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再也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领导,而变成了满腹阴谋的野心家,只有自已坐上他的位置去,才能保证革命不走歪路,保证国民党能继续发展。

于是蒋司令去找了一趟汪总裁,两个人关在小屋子里,密谈。

 

蒋介石找汪精卫谈了些什么,天知地知蒋知汪知,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历史书上没有写,后人也不大可能知道。不过显然他们不会聊晚上去哪吃饭之类的话题,因为谈完话后汪精卫就辞职了,留下一封怨气满腹的信,说自已受到蒋介石的排挤,不得不去国外看病。

 

被手下小弟逼得下岗走人,汪精卫也觉得脸上过不去,于是面对其他人的质疑,他又提出一个撑场面的说法,说自已是责已不责人,所以引咎辞职。

 

这是个连鬼都不信的理由。责已不责人,中山舰事件根本就没汪精卫什么事,有什么好责的,最该责问的不就是把蒋介石提成第二号人物么!

 

汪精卫被迫辞职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走人,而是心有不甘地在国内呆到五月份,直到确定没有复出的希望后才去香港,满怀失望地到法国休养。在香港的时候他倒是不孤单,在那里碰上了一个老熟人,不久前刚被流放到苏联的胡汉民。

 

胡汉民在苏联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估计斯大林也搞不清他们的关系。听说广州发生变故,这位仁兄兴冲冲地回了广州,希望能捞到点好处,没想到大权在握的蒋司令丝毫不念旧情,当众把他晾在一边,胡同志知道事情不妙,只好去香港休假式治疗,在船上同汪精卫不期而遇,也算一对难兄难弟。

 

中山舰的消息传到上海,向来喊打喊杀的陈独秀自然不肯让步,十分希望能大干一场,反击蒋介石的胆大妄为;然而同在上海的鲍罗廷却拦住了他,宣布共产国际有决定,共产党必须妥协。陈老大气得发毛,但作为总书记,党性还是要讲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发文件,命令共产党人继续维持大局。

 

陈独秀的文件一发,顿时骂声一片,气不过的共产党员纷纷把责任归到他身上。陈独秀两头受气有苦说不出,索性在党报上发公开信,宣布退出中国国民党。

 

什么国共合作,什么联合革命,去他娘的,不干了!

 

毛泽东很愤怒,陈独秀很抓狂, 蒋介石很欢乐。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搅出这么一趟浑水,居然没有人和自已算帐,实在是运气好到没边。确定一切都在控制中后,蒋介石开始冷静下来,调查这件事情的源头。

 

从共产党的反应来看,他们并没有暴动的打算,所谓开着兵舰造反也没有证据,于是顺着线索查源头,最开始打调动军舰电话的那个人,叫欧阳钟。

 

欧阳钟,黄埔军校驻广州办事处主任。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孙文主义学会”成员欧阳格的侄子,而孙文主义学会,是西山会议派的老朋友,坚定的反共派。

 

事情查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蒋介石很轻松地宣布释放李之龙,而欧阳钟等人误传命令、挑拨两党关系,险些酿成重大误会,也要撤职查办。当然,第一军的共产党员是不能回去的,蒋军长怕以后再有误会,很贴心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让他们以后爱去哪去哪,总之别在第一军,让蒋校长看了心烦。

 

既然没有人阻拦,蒋介石的步子开始越迈越大。四月份汪精卫还在广州的时候,蒋介石给他写去一封长信,除了指责他对不住自已外(似乎也没什么对不住的),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如果回到台上,会被某派(指共产党)利用的。

 

这是又一个危险信号。

 

在此之前,不管大家吵得多厉害,蒋介石针对的都是个别人,例如李之龙、季山嘉、汪精卫,同时反复声明自已跟他们是私人冲突,不牵扯到党派纷争上去。大动旗鼓地整肃了半个月之后,他终于把目光转到了整个共产党,开始以国民党老大的身份横加指责,从共产党那里夺取权力。

在漫长的近代历史里,中山舰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历史学家们按照自身的立场相互解读,共产党认为蒋介石阴险狡诈,国民党说共产党算计在先,总之都是对方的错。不管是哪一边,对这件事都没有太多关照,因为苏联顾问走了又来,共产党员下岗后很快重新上岗,没有死一个人,没有放一回枪,甚至蒋介石此后仍然唱阶级斗争和世界革命的高调,一切都很快恢复平静,没有再起波澜。

 

波澜,自此时起;分裂,再不可收。

 

中山舰事件其实是一起影响深远的兵变,它对国民党的破坏作用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破坏力大致相当于袁世凯+陈炯明+北洋军阀。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国民党还是一个努力向现代政党靠拢的团体,重要决定必须由中央执委集体决定,党内武装都受主席节制指挥,有着严格的管理规定和决策系统,不会任由军人胡作非为。经过蒋介石和共产国际的一番折腾,汪精卫被逼离职,实力派蒋介石大权在握,从此高层的发言权由枪杆子多少决定,而国民革命军也很快由职业军人蜕变为军阀的利益集团。

 

为了建立五权宪法、三民主义等内容,孙中山忙乎了大半辈子,结果蒋介石在两天时间里就把它扫进了垃圾堆,理由居然是拯救党国,不能说不是一个讽刺。

 

该抓的抓了,该放的放了,该分的也分了,还有一个人必须给个交待,那就是孙文主义学会的欧阳格,也就是那个“误传谣言”的欧阳钟的叔父的结局。

 

欧阳格本来是黄埔海校副校长,当年曾经掩护孙中山撤出广州,还是蒋介石的结拜兄弟(蒋司令喜欢结拜),也算一号重要人物。中山舰事件之后,蒋介石不喜欢他传小话吓唬自已,把他关了起来,后来国共分裂,李之龙被抓起来枪毙,他则光荣出狱,去英国、德国考察海军。一九三一年,日本侵略东三省,蒋介石采取隐忍退让政策,他却回国参加义勇军,跟随马占山在东北拚死抵抗。

 

虽然做义勇军听上去很拉风,当年却是件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差事,完全是以个人力量对抗外国政府、破坏中日友好大菊的一小撮势力。得不到支援的马占山同样支撑不住,欧阳格很快兵败回到南京,要求成立一支鱼雷艇部队护卫内河,防范日本入侵南方,蒋介石当即任命欧阳格为电雷学校中将校长。

 

听到蒋介石的任命,所有海军兄弟都炸了锅。

 

国民党海军以闽系为主力,领头人是陈绍宽,而突然空降海军中将的欧阳格只是一名陆军中校,一点领船经验都没有,在注重资历的海军里,这就是反了天。

 

海军已经开始组建鱼雷部队,却突然空降一个陆军中校来管事,对蒋介石乱插钉子的做法,海军司令陈绍宽坚决表示抵制,最后欧阳格只能以少将“叙阶”的方法上任。

 

欧阳格的人缘不怎么样,但是他的鱼雷学校却是一顶一的硬汉。在日本全面侵略的关键时分,陈绍宽手下的海军毫无建树,欧阳格却带着鱼雷艇奋起应战,不惧牺牲。一九三七年八月十六号,电雷学校史可法中队第一零二号快艇向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发起夜袭,击伤日本装甲巡洋舰“出云”号,自身也受伤沉没,这是自一八九四年甲午战争以来,中国海军第一次主动向日本军舰发起的有效进攻。

 

鱼雷艇部队虽然英勇,却挽回不了危急的战局,最终败退到后方,欧阳格又一次被捕下狱,罪名是贪污军费、作战不力。

 

对这种离奇的指控,很多人都不以为然。

 

作战不力的人有很多,欧阳格的鱼雷艇却是一直冲在最前线,直到损失殆尽,涌出过不少抗日英雄;至于贪污,那个年代大家的灰色收入多得很,海军上下都未必干净,欧阳格天天在飞机轰炸下冲锋陷阵,怎么也不该去查他的不对。大家唯一知道的是欧阳格打仗勇猛,做人却是一塌糊涂,他曾经不知进退地写了一本回忆录,想夸耀自已当年反共的“贡献”,蒋介石看过后勃然大怒,下令把书稿没收销毁。

 

欧阳格莫名其妙地抓了起来,又很快放了出来,无所事事地闲呆了两年。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没事的时候,突然间又有人上门把他抓走,说是两年前的罪行经过审定,确认要严肃处理。

一九四零年八月,欧阳格在重庆被枪决,下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拜大哥蒋介石。到底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到底犯过什么错也不知道,就象当年的中山舰事件一样迷雾重重。

 

公平地说,欧阳格不是好人,但他算一条好汉。

 

欧阳格死了,他的电雷学校很快也散了伙,跟他过不去的海军司令陈绍宽五年后也被罢免,民国海军司令部重新洗牌。最后陈绍宽投了共产党,洗了又洗的民国海军再次分裂,一部分去了台湾,一部分投奔大陆,相互间反目成仇。

 

一九九八年,中山舰在湖北打捞出水,随即修复成为历史文物的一部分,此时蒋介石也死了二十三年。

 

这一笔笔烂帐,真不知从何说起。

 

汪精卫走了,蒋介石也不好意思直接上任,于是国民党主席位置空了出来,由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继任。

 

这是蒋介石人生的极小一步,却是他政治生涯的最一大步。

 

对张静江,蒋介石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因为当年他和许崇智八拜为交,全靠旁边有位老大哥撮合,三个人相互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位大哥就是张静江。

 

几年来国民党在广州打了又打,闹了又闹,号称要北伐统一中国,可是强大的北洋军阀们却是毫无反应,任由他们把一个军扩到八九个军,任由苏联军火武装的革命军磨刀霍霍,似乎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的事情,总会有不正常的原因。北洋军阀毫无动作,是因为他们很忙,忙着相互洗牌,抽不出时间来理会边远省份。

 

一年前冯玉祥本来打败了直系的吴佩孚,国民革命眼看就要南北联合,可孙中山却逝世了,吴佩孚找到奉系联手,又把冯玉祥打了回去,北京落入东北土匪张作霖的手里。

 

一直以来,不管是北洋军阀还是冯玉祥,对文人都是比较客气的。报纸可以批评政府,学生也可以针贬时弊,教授拿着军阀的大洋,天天把军阀们骂得狗血喷头也没关系,连袁世凯都只是笑笑,很少跟读书人较真。

 

然而张作霖就不一样了。他是军阀,而且是土匪军阀,从起家的时候就没有信义之类的约束,跟读书人更是丝毫不沾边。他打进北京后,过不久就把《京报》的创始人邵飘萍抓了起来。

 

邵飘萍被抓,是因为他经常仗义直言,自然也没少得罪张土匪。被抓起来后,北京城到处是托关系、找情面的人,希望能救他一命,关系一直疏通到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那里。

 

张学良也和邵飘萍有交情,然而面对京城的父老,他却表示:老爹一定要杀他,俺也没办法啊!

四月二十六号,受尽酷刑的邵飘萍被杀于北京天桥,《京报》被封。

 

北方军阀搞恐怖统治,更显出北伐革命、用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重要性,第一把手蒋介石也很有紧迫感。此时的国民革命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正是打仗的大好时机,蒋司令决定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其他杂事,专心北伐。

 

一九二六年五月,国民党召开了第二届二中全会。在这场已经不团结、似乎也说不上和谐的大会上,蒋介石宣布,为了避免“党内纠纷”,必须搞一个《整理党务案》,规定共产党在国民党省、市以上高级党部任执行委员的人数不能超过三分之一、共产党员也不能担任国民党中央各部部长,现有担任的要撤职换人。

 

拿出提案的时候,蒋介石心里还有一些紧张,毕竟他的要价太狠,共产党人不大可能同意。但他还是要赌一把,因为共产国际已经把他当成国民党左派的最高代言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就不会为共产党跟他翻脸。

 

这是迈出第一大步之后的第二步,也是他走向权力巅峰的重要一步,千万不能出错。

 

和蒋介石的预想完全一样,开会的中共代表团领导是张国焘、彭述之,两个人跟蒋介石都没有交情,听到他的霸王提案立刻火上心头,大骂蒋介石存心不良,国民党的左派也纷纷反对,认为蒋介石是在搞分裂。一场二中全会开了七天,吵得热火朝天,就是出不了结果。

 

张国焘很生气,陈独秀也很生气,但是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而在共产国际。

 

鲍罗廷等人认为,蒋介石的条款完全是为了巩固国民党的凝聚力,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所以共产党应该接受。

 

共产国际的代表们做出这种缺心眼的决定,是因为他们缺底气。

 

国共合作、统一战线都是伟大领袖斯大林在远东的得意成果,如果和国民党闹僵,就说明这些年花费的钱和枪都白出了,也就说明斯大林不正确、托洛茨基才正确,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对鲍罗廷等人来说,如此重大的事情是在自已手上闹出来的,收不了场就要算自已工作不力,就要影响到伟大统帅斯大林的威信,也就要顺带影响到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为了维护斯大林同志的威望、维持统一战线的和谐,共产国际再次做出圣裁,中国共产党必须签字接受蒋介石的议案。

 

事成定局。

 

毛泽东很愤怒。共产国际要求共产党员让步,他却不顾共产党员的所谓组织纪律,既不签字也不举手同意,开完会就气呼呼地走了。

 

应该说毛泽东实在有愤怒的理由。共产党员不能担任部长,他等于是被一纸文案直接弄下了岗,再次成为国民党的编外人员。

 

两年前,主席台上那个人连开会资格都没有。短短两年时间里,他直接统率全局、威胁共产国际,逼走了和蔼可亲的汪精卫,逼走了自已和所有同志。

 

这就是枪杆子的实力,代理宣传部长毛泽东在领到下岗通知书时,也学到了很多。

 

一九二六年五月二十五号,毛泽东交卸完差使,重新成为一名下岗职工。国民党做事既差劲又缺德,看到毛代部长这杯茶已经发凉,居然拖欠他几个月的工资不肯发,毛泽东也无力吐槽,只能重新脱掉皮鞋、换上草鞋,回农村搞他的农民运动。

 

对毛泽东的做法,陈独秀和蒋介石都不大看在眼里。陈独秀始终相信马克思关于工人阶级的先进理论,而蒋校长在大陆的日子里压根没正眼瞧过农民:泥腿子们没教育、不识数、不念书,政治上落后,思想上愚昧,缺点数得出一箩筐,当兵都升不上排长,哪里配搞伟大的中国革命?

毛泽东知道大家的观点,但他还是要去农村。他始终相信,中国百分之八十的人是农民,要改变中国就得改变农民,而不改变农民,中国也等于一无改变。

 

蒋介石对毛泽东没有特别的感觉,在他眼里毛泽东不过是农村出来的土学生,自已轻轻用手一推,就把他连共产党都推了出去。蒋介石忙的是另一件事:北伐。

 

北伐既是孙中山的遗愿,更是自已统一中国的志向,现在党务、军务都准备就绪,出征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九二六年七月,蒋介石顶着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头衔,正式出师北伐。出征前他没忘玩一个小花样,就是在七月六号先搞个选举,选自已为当国民政府主席,再宣布因为要北伐,主席一职临时让张静江代理。这样张静江事情还是要办,但职务却大不过他,不怕后方有人敢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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