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即是觉,人人都有觉性,故众生是佛。从佛法的角度看,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只要悟得自性如来,人人皆得立地成佛。六祖慧能说: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由于任何事物必须被反映到意识之中才能被我们认识,所以物质的宇宙也就是心灵的宇宙。日月星辰,地水火风,花鸟虫鱼,山水草木,科技文化,社会人生,都在我们的心灵之中。举凡天下万事万物,离却吾心何以知其存在?虚空含纳三千大千世界,万法只在诸人性中。故心外无物,现实即在吾心,吾心不离现实。禅宗打破了出世入世的分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空与妙有不一不异,现象与本质一体两面。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此地球国度,亦正是修行之处。
我们所感知所经验的一切,无不是心灵的体现。若把心灵与现实割裂,则是误认心体,错认心源。心量原本广大,有所偏执有所排斥,非但不能圆融自在,更是自设障碍,自小境界。其实,人之所以要逃避现实,是因为他不能看透勘破自己心中的无明,把小范围的认识当作了普遍的事物,所以想要远离尘世,寻找净土。用圆觉经的话说:“非唯惑此虚空自性,亦复迷彼实华生处”,执著于梦幻空花的虚妄假相,却不见实相真如。若能一时觉悟,内外明彻,身心清净则佛土净;心如明镜,更能反映宇宙万物。我们眼中的世界往往并非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只要改换眼光,清除染污,即可转烦恼为菩提,在世出世,超脱凡俗。而人们常常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因此有时需要离世索居,摆脱利益得失的纠缠,才能看清现实,洁净慧目。
天下众生实为一体,妙明真心圆裹三世。故每颗心灵都具备自然良知,人人都有相同的本性。王阳明谓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正因为此。佛法的修习,能使人保持心灵的自由与开放,有助于拓展视野,放宽胸怀,不再局限于自我得失,所以能产生对芸芸众生的深刻怜悯与同情,对他人之苦难感同身受,进而发愿普度众生。真正的佛子,并不仅仅是深山寺庙中的和尚尼姑,更包括了为人民幸福为社会进步而努力奋斗的英雄豪杰,侠之大者,他们有着大乘佛教的精神,可谓是菩萨的化身。虽说菩萨众生皆是幻化,生死涅磐犹如昨梦,但这种使人间成为净土的理想毕竟改变了世界,甚有利于众生的福祗,启迪了心灵的开悟,因此可圈可点,可歌可敬。
把佛法引入现实,在世间践行,意味着不待将来,当下成佛。就像一个人,想着等我有能力了再普度众生,所以对眼前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何如现在就尽己所能,给予他人触手可及的一些帮助,更能助益于修行?如果立地就能成佛,又何必非求往生西天,求另外的境界呢?此谓舍近逐远,皆是未明心外无佛,不知净土只在心中。平常心是道,修身不外乎在世俗生活中正念正行。在世俗中不能坚持佛教的原则,实乃假教徒;如果把佛法与现实生活割裂,内在一套外在一套,白天与世浮沉夜晚吃斋念佛,那实质上是一种虚伪与自欺,断难修成正果。再者,你如何肯定西方极乐世界的实有?万一它是佛教为吸引信徒劝人向善而制造的权益之计、假说方便呢?作为一个有理性的人,不可轻易就信以为真,盲目听从。人身难得,眼前的幸福要紧,还是应当勤求智慧,争取早日解脱。离世觅菩提,犹如觅兔角;执著于虚幻,浪费了生命与青春,最终或许徒留遗恨。
比较佛教的避世和基督教的入世,能给我们一点启示。出家为僧,不问世事,把世俗生活交给统治者任意处置,导致了邪恶力量在现实中的肆虐与放纵。其实,释迦牟尼佛之所以创建僧团制度,本来大有深意:沙门不敬王者,乃是不受世间权力集团的管制,与统治阶层划清界线。但佛教本身却是积极入世,积极宣扬真理普度众生,要在世界上发挥影响的。而在古代印度和中国,由于统治集团的利用,佛教在很大程度上成为麻醉人民的工具,人们把希望寄托于西天净土,面对欺辱只是忍耐服从,甘受专制政权的奴役而不去救苦救难,不去维护正当的利益,不去进行正义的抗争,实际上是放弃了对佛教基本精神的坚持。众生平等的原则没有对种姓等级制度有任何改变,禅宗的解脱自由仅限于自娱自乐和昙花一现,佛家对人性的真识卓见终被儒家理学所代替和歪曲,深重的奴性依旧遍布华夏大地。结果,世间的邪恶污浊得不到清理,佛教本身也逐渐演变成对偶像的崇拜、非理性的迷信,真正的信仰淹没于功利主义的贪欲。很多人信佛成了佞佛,只是为了求得保佑,甚至是为了升官发财,却与道德上的自我完善无关。这无疑是末法时期佛教的灾难!
相反,基督教从一开始就宣称要改变世界,耶稣和保罗以及诸圣者为了真理不惜与罗马统治者斗争,为了率领人民在尘世建立天国,甘愿走上十字架失去生命,简直是十足的大菩萨!路德新教和加尔文清教,都曾在地上实践信仰,传教士越过千山万水深入不毛之地,只为了把天国的福音播撒到天下万方,这与当年中国的佛教徒远赴西域印度求取真经也没什么两样。终于,基督教文明克服了道德上的堕落,上帝之国人人平等的理念转变成自由民主的运动,改造社会的实践,西方世界进而走在了历史发展的前列。饱受奴役压迫的中国人在先进思想的影响下,最终也从专制皇权中解放出来,开始领会到什么是自由、平等与博爱。
本来佛教并不缺少对信仰的追求与实践,特别是大乘经典和大乘菩萨,更曾激励了无数人投入修行,普度众生。佛法的修行,是需要“活铁汉”的担当的,为了信仰的真理,不畏权势者的淫威,不在乎世俗名利的诱惑,纵使以身殉法又何所惧!如果因为害怕而不敢在现实中体现信仰,在生活中坚持原则,永远也不能成就正果。一直到明末清初,中国佛教界在社会上都很活跃,禅宗方面还出现了《心灯录》这样一部充满个性解放精神的著作,直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惊世骇俗,冲破压抑束缚,一时被认为是离经叛道。而以雍正为首的权力集团,唯恐威胁了专制统治和封建礼教,极力打击之,使禅宗的真义渐趋隐没失落,般若之智日趋枯竭衰弱。它诱使佛教把精力投向不可知的西天与来世,却千方百计阻碍人获得精神的自由,阻碍人当下见性成佛。皇帝们的做法表面上是宣扬佛教,实际上却是重创毁灭了佛教。
虽然如此,在清朝后期最早睁眼看世界的人,仍是佛教的信仰者居多。魏源、龚自珍、谭嗣同、梁启超,无不是佛法的精研者,践行者,他们的思想最不受传统礼教约束,最能接受新事物,最具忧国忧民的情怀,从而能果敢投入救世启蒙之中,成为变革社会的先驱。尤其是梁启超,最能把握大乘佛教的精髓,在中国近代史上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其得益于佛法功不可没。
时势至今,据说已到了末法时代,人类社会前景堪哀。然而,太多的人只是悲叹和惆怅,却没有去想,为什么人类会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正是由于我们对佛法的信奉理解出现了严重谬误,才导致如此地步?如果我们对世界不闻不问,不去尽己所能改变世界,那么当然,这个世界就只能堕落下去,永远也不能成为净土。反之,如果我们努力了,纵然遭遇到挫折失败,却保持了心灵的良知,维护了道德的纯正。即使在世间不能实现天国,起码不致让灵魂堕入地狱,那种为了理想而奋斗的态度,也会感染更多的人们去拥抱真理与光明。其实,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类社会已有条件让每个人都得闻佛法,得见自性;如果我们把地球当作大修行场,使人类齐心协力,并肩战斗,改变宿命的奇迹或许并不是不能发生!中华文明的复兴,必能带来佛教禅宗的复兴;人人成佛的时代将要到来,我们应立志把地球变为佛国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