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

我的问题：人类社会发展中是否有普适法则

法国社会学家阿古斯特●孔德（August Comte）当年认为，可以找到社会科学中的普适法则和一般规律。但是，他本人并没有找到他所说的普适法则。后来的社会科学家也试图寻找社会发展的普适法则。最典型的人物就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马克思先生。恩格斯在总结马克思一生的学术贡献的时候说，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揭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后来还有一些社会学家也探索人类社会发展的法则，但并非就是普适法则。著名的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和德国社会学家韦伯、齐美尔、滕尼斯等人也探索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但是，法国或德国的社会学家大多以研究欧洲社会的发展为其专长。他们的论述并不一定适用于其他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社会。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欧洲的社会学家的研究逐渐衰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涌现的社会学者一般比19世纪及20世纪初的社会学家要逊色。我看见有些西方学者写文章说，迄今为止，社会学家还没有找到普适法则。他们还没有实现孔德的理想。

其实，探索人类社会发展普适法则最积极的思想家就是马克思。但是，人们对马克思的理论的看法也经历明显的变化。以前，人们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揭示的是普适法则。记得40年代的时候，中共领导人毛泽东曾经在延安说马克思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他就是认为马克思主义已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适法则。就是说，人类以后将会建立社会主义的社会。其实，他的那个论断就是人们所熟知的毛泽东思想的一部分。但是，目前中共的理论家们显然不是这样看的。他们认为，在当今世界上不存在普适法则。各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世界是多样性的。不可忽视文明的多样性。各个国家要互相尊重，而不是干涉别国，对别国选择的发展道路指手画脚。

但是，如何从理论上说明人类社会的发展不存在普适法则还需要做很多工作。没有看见中共理论家们对此有过认真的研究。我只看见有些亲北京的体制内学者展示出一种弃船倾向。比如，新加坡学者郑永年写书指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不能解释中国。他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是西方人的理论，不是中国人的理论。中国人应该自己创立自己的理论，来解释中国的社会发展道路。他似乎认为，中共应该放弃马克思主义，而选择中国人自己创造的理论取而代之，从而为中共重建理论合法性。但是，面前的困难是很大的。创造一套自己的理论容易吗？中国人迄今为止也没有创造过任何一套社会科学理论。国防大学的学者公方彬教授也曾大声疾呼，希望中共能够采取一种宽容的态度允许学者进行自主独立的研究，以便让中国人创造自己的理论。其实，很多中国的理论工作者已经看出马克思的理论的颓废趋势。希望用中国的人理论指导开辟未来发展的道路。但是，当局还没有放弃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打算，尽管马克思的理论在指导中国的国家的管理方面已不再发挥任何作用，仅仅留下一个符号作用。

本人赞同马克思的理论没有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适法则这样的观点。马克思认为，人类的历史经历过奴隶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将来还将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但是，他的著作中基本上就是将欧洲的社会当作其研究的对象，并不包括其他类型的社会。一般而言，封建社会就是一个农业社会。但是，在中国的情况就很特殊。秦始皇建立第一个封建帝国的时候，土地分封制已经结束。很多中国的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认为，中国的封建制度早在秦朝统一中国后就结束了。马克思还认为，生产关系与生产力要相互适应。如果不适应就会爆发社会革命。如果这个论点有道理，那也仅仅适用于欧洲。在中国，封建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顶多导致农民起义，但是，不会爆发革命。那么，马克思的理论为什么不能成为普适法则？个人认为，他的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关系的论述并完全不正确。换言之，他的思考方法有天然的结构性缺陷。但是，限于文章的篇幅，我仅仅简单介绍一下我自己的研究心得。

马克思说，生产关系要与生产力相互适应。从某种理论的视角来看，这个观点并非全无道理，但是，论述的方法并非最好方法。有关生产关系的概念是个过于抽象的概念，而且限制人们做进一步的思考。什么叫生产关系？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用这种概念来看待人们的社会关系会极大地限制人们的视野。将生产关系设定为人们的社会关系的总和最终导致唯生产关系论。结果也不能正确解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关系。到底是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变革生产关系还是生产关系的变革解放生产力？不管是马克思也好，还是恩格斯也好，都陷入一种循环论证。就是说，他们没能揭示一种终极原因。最后，就是自相矛盾，违反逻辑。

从我本人的研究看，如果马克思的理论能与真理接近的话，那是生产关系的变革能解放生产力，但是，所谓生产力的发展会迫使人们变革生产关系则不成立。生产力的发展仅仅是生产关系变革的结果。在中国，三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面，专制统治一直抑制生产力的发展。中国的农民的小农经济没有能够冲破专制统治的束缚。但是，仅仅用马克思的理论来解释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不给力的。什么因素导致生产关系的变革？人们可以说，社会上出现新的思想的时候，有人要求变革生产关系。但是，仅仅认定新思想是推进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因的说法也不完全正确。人们会问：新思想是怎样产生的？如果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而人的意识是第二性的，我们怎样解释思想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如果人们追根寻底，还需要更加周延的答案。

本人的研究揭示，真正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因是媒介，就是一种特殊结构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通讯和互动。所谓生产关系发生变化其实就是社会上出现了新媒介以及这样的媒介的运作。我们怎样理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取代封建主义生产方式？马克思的解释是，人们要求发展生产力，所以，人们变革生产关系。人类希望自己将来的日子过得更好因此要求建立一种新的更加合理的生产方式。虽然这样的论述并非违反常识和逻辑，但是，这样的看法只能是一知半解。马克思没有说清楚社会进步的内在过程。换言之，这个内在过程在马克思那里还是个黑箱。马克思没有看见里面的任何东西。马克思只能论述这个过程的两头，没有中间那个部分。举例而言，是什么原因导致封建时代的不平等的人身依附关系解体并且被资本主义时代的市场上的平等交换关系取代？一个基本原因是城市的兴起、市场的形成以及城市与乡村之间的道路的建设。城市是媒介，市场是媒介，道路也是媒介。要想发展经济，就要先建城市、市场和马路。出现城市、市场和马路以后，原本种田的农民就会到城里去打工挣钱了。人身依附关系就解体了。在过去，农民在地主的土地上耕作，地主也是领主，并且负责农民的安全。修建的城堡就是保护农民的设施。所以，形成人身依附关系。建立城市以后，警察负责工人的安全，工厂并不负责工人的人身安全，除了劳动安全以外。结果，人身依附关系就消失了。是媒介的发展导致了社会的变革。马克思就没有看到这一点。

人类建立的封建社会，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主导的社会。领主和农奴之间的关系密切，尽管可能存在剥削。但是，从语言与媒介的关系来说，封建主义的社会是个口语通讯的社会，而资本主义社会是个书面语通讯的社会。虽然口语通讯也可能包括远距离通讯，最可靠的远距离通讯是书面语通讯。口语通讯中间的中间环节上的通讯者的身份难以辨认，而书面语通讯不存在这个问题。在口语通讯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熟人之间的关系，而在书面语通讯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在中世纪，一个手工业者师傅招募徒弟的时候需要熟人介绍。而在现代，工厂主招募工人的时候只能通过报纸的广告招募工人。熟人介绍是口语通讯，而报纸广告是书面语通讯。所以，本尼科特●安德森说资产阶级是识字的阶级。在古代和中世纪，一个老师招募学生也是熟人介绍。老师和学生彼此了解。老师只讲课，但不写书。古希腊时代的苏格拉底就是这样教学的。苏格拉底的学问是他的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等人记笔记传下来的。所以，圣经里面说，毕达哥拉斯和苏格拉底从来不写书。同一时代，中国的孔子也不写书。但是，到了现代社会，学校招募学生的时候，要求学生考试，才能录取。考试是个书面语通讯形式。老师通过这个方法了解学生。彼此已是陌生人。这些都是媒介发展的结果。但是，在这个领域里，马克思的理论一片空白。

而且，马克思的理论就是唯生产力论和唯生产关系论。他从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变革解释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切。但是，他无法正确解释国家的政府形式和民族的文化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他不能解释的方面太多了。但是，用本人创立的理论就能解释人类社会发展的所有方面。

过去的哲学家解释过国家的起源，包括恩格斯也解释过国家的起源，但是，那些解释都是仅能解释一部分国家的起源，而不能解释所有国家的起源。所以，他们的理论无法普适。而本人的理论能解释所有国家的起源，因此，能普适。所以，说不定本人还意外地实现了当年孔德的梦想。如果人类找到了自己的社会的普适法则，他们会彼此认同。关于发展道路的争论可以慢慢地消停下来。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冲突也可能销声匿迹。国家内部持有不同观点的人也可能减少彼此之间无休止的争论和斗争。人类就可能既能实现社会进步，也能实现和平。我们期待那样的前景的出现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