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歌 2022年11月30日

江的去世，今天刷屏了。

由于全国爆发大规模反清零运动，这两天刚有点降温。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走了，马上让人想起当年胡耀邦的去世，直接引爆了震惊中外的六四民主运动。

在习成为众矢之的之前，江在民间的形象一直很差：恋权、贪腐，迫害法轮功的黑手，另外还爱出风头，有时夸张到搞笑。坊间也一直有关于江的诸多段子。

但最近五六年，由于习的恋权和皇帝梦、野蛮打压异见、压缩言论空间，乃至剥夺民间财产、限制人身自由等各种大开历史倒车的作派，两相对比，江简直成了开明人士：江的秀外语、弹钢琴、指挥大合唱成了多才多艺，与习的木讷愚钝错别字连篇形成对比。江的夸张言语和动作成了亲民，与习的阴沉暗黑形成对比。江最多也只是在军委主席位置上恋栈两年，习居然修改宪法，破了党内所有规矩要终身执政做皇帝，党内集体领导变成了一人独裁……。

就像美女遇到了渣男，才想起前男友的好。民间现在也是这种情绪，与习相比，江似乎还是十分可爱滴。今天看到视频，在江的老家扬州的故居门前，当地群众三三两两自发前往献花。那里没有官方人士看守，地上的鲜花，足有一米多宽，几十米长。

但实际上，江与习是一类人，尽管可能有五十步与百步之别。而江与当年的胡耀邦，在人们心目中的定位则完全相反，因此江的去世不可能激起当年类似的民间反应。而且现在的中国，也与当年改革开放高歌猛进的八十年代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有些联想，只是人们内心的期待，一种民心的折射。现实中，江的去世不可能成为一场民变的导火索。相反，倒是实实在在地转移了对民变的注意力。

看看官方的反应就更清楚了。今天一大早，官方隆重发布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那个劲头，是祭拜祖宗的劲头，是歌功颂德的劲头（不管习内心对江是什么真实态度）。江在党国官面上的定位就很明确了：不是坊间风传的反习势力首脑，而是扶习上位的恩主。尽管习上位后，对江的势力进行了大规模清洗，江后悔也来不及了。

而江当年选中习，只是因为习看上去忠厚老实，似乎容易控制。江选习，也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权力和影响。但习实际上却是城府很深、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尽管这些想法离经叛道，却自成系统。

这几年间，江去世的传言有过好几次了，可能都是病危，但又熬过来了，一直挺到现在。半个多月前，百度就有人传出内部指令，要求官方网站即刻准备好黑白版，去掉所有广告，随时准备切换，就像今天大家在各官网上看到的黑白版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抢救拖了半个多月。反正结果是，今天放出来，正好替党国转移一下百姓对反清零白纸运动的注意力。江也真算活是党国人，死是党国鬼，至死都在为党国维稳服务。

江给我第一次留下深刻印象，是在1991年到1992年间，从苏东演变到邓小平南巡讲话。整个过程中江复杂的内外环境中迷失了方向，没个战略定见，像根随风倒的墙头草。

当时江因六四事件政局剧变意外得益，一块大馅饼突然砸到头上，像是祖坟冒了青烟。六四运动中反动乱十分积极的北京领导李锡铭和陈希同都没捞到好，反倒是上海帮的江、朱和天津帮的李瑞环等意外上了位。北京的李锡铭陈希同心有怨气，对江不服，这为此后江把陈希同整进监狱埋下了伏笔。这是后话。

江上位后，中共因六四血案遭到国际社会的共同声讨和严厉制裁，国际上面临困境。与此同时，苏东演变也进入高潮。从波兰开始，东欧的原社会主义国家一个个向民主政体转变，最后苏联这个庞大帝国也轰然崩塌。这一史无前例的国际浪潮把江吓得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1991年，江在建党七十周年时，做了题为《筑起反和平演变的钢铁长城》的七一讲话，有点杀气腾腾。整个下半年，国内左派势力急剧抬头，主流媒体和宣传口径除了高调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又开始重提阶级斗争和姓资姓社。我们这些大学教师每周三下午都要集体学习这些破玩艺儿。这时与六四之前的改革开放已经恍若隔世。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才有了1992年1月-2月邓的南巡讲话。说白了，就是邓对江在苏东演变中迷失方向十分不满。而邓的想法在当时的中央政治局已经无法贯彻。

1991年秋天，邓曾对一些关系密切的中央领导明确说，“筑起反和平演变的钢铁长城”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讲了，显示邓对江的不满在逐渐积累。当时由江与李鹏等人把持的政治局思想保守，被苏东演变吓破了胆，一心只想着如何防和平演变，根本没有继续改革开放的意思。邓只好通过南巡讲话这种曲折的方式，让深圳特区报先把必须坚持改革开放的意思讲出来。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这确实是邓对中国改革开放的一次力挽狂澜。

当时我刚毕业不久，在北京一所大学当老师。因为刚亲历了六四事件，十分关心时政，天天晚上都在写时局分析和思想随感。那时还没用电脑，一大堆的稿纸，写出来就锁在抽屉里也许永远不会发表的那种。

当时给我印象很深，邓的南巡讲话发表后，北京的政治风向相当诡异，因为江和中央政治局一直没表态。显然邓的口径与当时中央的口径南辕北辙，中央不表态，就形成对峙，直接导致全国的政治气氛都紧张起来。

三月份，中央最先表态赞同南巡讲话的是傻乎乎的李鹏，然后是其他一些人。再然后就是各省一个接一个地先后表态。

江表态最晚，我记得是在当年5月26日一个会见外宾的场合表的态。后来南巡讲话的全部内容曝光了，里边邓还说了“谁不改革谁下台”的狠话，想必江也是提前知道了，因为这话是邓在武汉让湖北省委书记直接转告中央领导的。

江当时很没面子，深感屈辱，被邓这个号称退居二线的老家伙耳提面命上了一课，被迫转换思路，重搞改革开放。但转过弯来后，江还是基本能按邓的思路走，没再搞91年式的大倒退。

从这段历史不难看出，江这个人没什么自己的思想，有点像技术官僚，长于执行。邓给他指明方向，他照做，倒还不至于脱轨。后来接棒的涛哥也是类似。

习现在搞了比当年江更严重的大倒退，但党内已经没有邓这种一言九鼎的老家伙能制约他。习的倒退不只损害百姓利益和国家发展，也危及共产党的执政本身。

在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年中，江是中国政坛上影响仅次于邓的人物。今天，江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给习腾出了更大的操作空间，总加速师可以更尽情地加速了。

是福是祸？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