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打工人，讓中國老闆們抓狂不已

作者：滄海明月生

“你要悄悄努力，然後驚艷所有人。”

這碗雞湯，適用於不甘平庸的你我，也適用于越南。

沒錯，就是一開口就自帶廣西老表口音的那個越南。

2022年，在全球經濟大衰退的趨勢下，越南以8.02%的GDP增速，創造越南歷史。

尤其是在承接了中國製造的大量外溢產業後，越南的工業日漸崛起，一度被譽為“下一個世界工廠”。

這一閃耀的現狀背後，離不開中國老闆的重倉布局。

據統計從2004年起，中國已經連續10年成為越南第一大貿易夥伴。

截止到2023年年底，中方企業在越南的註冊資本總額就超過了257億美元，幾乎占據越南新註冊外企的半壁江山。

在不少人的印象里，越南還是那個窮山惡水的彈丸小國。

這樣的越南，憑什麼能得到中國老闆的垂青？

三面臨海的越南，擁有數萬平方公里的沖積平原，土壤肥沃光照充足，隨手插根枯枝都能瘋長，實屬老天爺追着餵飯的福地。

然而，溯及千年，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卻沒能讓越南成為一個繁榮富強的國家。

● 透過街拍鏡頭，可見越南的經濟實力

公元前214年，秦國大將趙佗受命征服百越諸部族，由此創建了南越國。當時越南北部（即駱越）也被納入南越版圖。

公元前111年，漢武帝滅南越國，並在越南北部和中部設立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自此以後的一千多年間，越南中北部一直是中國的直屬領土。

唐朝末年，趁中原內亂之際，越南的幾個割據政權先後獨立並不斷向南擴張，最終於18世紀形成了目前的版圖。

可受限於狹長的地形，整個國家不得不分為北、中、南三部分。

從19世紀中期開始，越南在法國的入侵下淪為半殖民地國家，直到20世紀上半葉才獲得獨立。

在此後的幾十年裡，越南又深陷抗美、南北內戰的泥沼，舉國上下一派哀鴻遍野。

1976年7月，終結了內戰的越南完成了南北統一。

此時，越南政府終於意識到，多年的戰亂讓越南已經落後於周邊國家，經濟振興，刻不容緩。

尤其是在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成果後，政府更加堅定了改革的決心。

1986年，在越南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越南政府提出“革新開放”，並打着“以華為師”的旗號，走上了改革的道路。

有了中國在前面摸着石頭過河，越南的改革算得上駕輕就熟。所謂的“革新開放”，全程都是踩着中國的腳印走下去。

所有的改革措施，幾乎都是中國的翻版。

● 越南的“革新開放”，幾乎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翻版

譬如：對國企進行改革，只保留油氣、電力、電信、國投這四大國企，其餘的都交由民企運營；

將土地收歸國有，農民享有使用權；實施住房改革，確定房產的永久產權；

建立社保和全民醫保機制，基本保障90%的國民均能參保，重疾基本實行免費制度；

取消公務員終身僱傭制，修訂勞動法，設立工會；積極加入貿易協定，大量引入外資；提高職業教育水平，全國推行共同富裕。

一系列舉措後，為了鞏固成果，越南政府還發動了一場堪稱全球最嚴苛的反腐風暴。

嚴苛到什麼程度？舉個例子，公務員必須依法進行財產申報，如發現貪污50萬越南盾，即可判刑入獄。

換算成人民幣也就146元，還不夠一頓飯錢。

這場壯士斷腕般的革新，令越南的經濟面貌煥然一新。

短短幾年內，越南就由原本的缺糧國變成了糧食出口國。到了1996年，“革新開放”的第十個年頭，越南的綜合經濟增長率約為7%，位居東盟諸國之首。

2007年越南加入世貿組織（WTO），由此開啟了承接全球產業供應鏈轉移，以出口型經濟為新導向的發展模式。

● 加入WTO後，越南的出口量暴增

近幾年，鑑於國際地緣政治的變幻，不少中國企業家開始減少了對西方市場的依賴程度。

為了分散風險尋找新的機會，他們將目光轉向越南。與此同時，越南政府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2019年，越南海關將此前動輒幾十、上百的進口關稅降為5%，幾千種商品的關稅更是直接降為0。

除此之外，越南的工商部門不遺餘力地推行優惠政策：凡是在越南投資的外資企業，除了可以享受10%～17%不等的優惠稅率，還能享受最高四年的免稅期和最高九年的減半徵收期。

即中國企業家間盛傳一時的“四免九減半”。

以2018年為節點，在此之前，越南新建的工業園被大量空置。而在此之後，這些工業園往往在一兩個月內，就被中方企業填滿。

而中國老闆們之所以在東南亞一堆發展中國家裡選擇了越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越南有着與中國高度契合的文化理念。

簡而言之，就是以儒釋道為文化底蘊，沒有被宗教所束縛。

越南東邊的印尼和馬來西亞，是穆斯林國家；西邊的緬甸等國，則信仰小乘佛教。宗教性強的國家，往往對現世物質上的追求會低很多，他們更注重精神上的“自渡”，更在乎對來世的期許。

不同於這些國家，越南人對現世有着強烈的物質需求和社會競爭意識。

只要給錢，招工難？不存在的。

更令中國老闆們心動的，是越南蓬勃向上的人口結構。

在全球人口老齡化的趨勢下，越南的年輕人在總人口的占比很高。據統計，2022年，15～64歲人口占越南總人口的68%。

● 越南2022年的人口結構

年輕人多，就意味着消費潛力大。

“越南人年輕而有追求，從眼神中能清晰地看到他們對未來的渴望”，不少中國老闆在見識到了越南的經濟活力後，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對於那些勞動密集型的產業而言，這裡無疑是一片富有朝氣的商業紅海。

近些年，有些中國老闆在投資越南後，無不懊悔地表示：“真後悔沒早點來。”

根據越南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23年國民經濟初步統計報告》顯示，越南就業人員在2023年的平均月工資為849萬越南盾，折合人民幣大約為2480元。

相較於國內日益上漲的成本，越南低廉的人工，實在是太香了。

畢竟，逐利而行是資本的天性。

● 越南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月收入不超過2500元

越南的用工相對規範，勞工法較嚴格，每天最多只能加班兩個小時，算上加班費以及其他補貼，工廠流水線工人的月收入差不多維持在2500元人民幣。

如果不算加班費等，差不多是1500元人民幣，相當於中國廣東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水平。

以富士康的一線組裝工為例，中國鄭州的富士康工廠，一線組裝工的月收入大致是3500到5000元人民幣。而越南的富士康工廠，同樣崗位的工人，月薪卻只有2000到3000元。

而這樣的收入，在當地已經算是偏上的水準了。

更讓中國老闆心儀的是，越南實行的是每周6天的工作制，只有周日需要另付加班費，比起中國動輒兩倍的加班費，快樂到起飛。

可是，在享受着人口紅利的同時，越南打工人的工作模式也令中國老闆們抓狂不已。

因為996、007這類中國大廠適用的行為準則和工作理念，到了越南統統不好使了。

英國智庫曾對全球進行過一次幸福指數調查，並公布了排行榜單。越南的幸福指數排全球第二位，亞洲排行第一。

越南人眼裡的幸福生活，是多元化的。

他們排斥加班，喜歡準時下班後約上三五好友到咖啡館、酒吧放鬆，將享受生活放在第一位。

年輕人也不在乎是否能夠買得起房子車子，因為房屋產權私有化，他們也不熱衷買房。大多數人對未來的憧憬，就是攢點錢買塊地皮自己蓋房子，然後買輛摩托車載着女朋友風馳電掣。

掙加班費？還是省省吧。

● 騎摩托車的越南情侶

有着12年騰訊的市場工作經驗、2年遊戲開發經驗的黎叔，在越南創建了一家互聯網公司，招聘了一批年輕有活力的女孩做直播。

令他崩潰的是，這些女孩吃過午飯就休息，2點陸續起床，繼續慢悠悠地幹活；4點半，沙發上坐滿了人在閒聊；5點半，人家集體準時下班了。

反倒是身為老闆的黎叔，只得小心翼翼地敲着鍵盤，唯恐吵到她們休息。

這樣的大爺，給點錢請走行不行？

對不起，想多了。

因為在越南，打工人根本不怕被老闆解僱。

根據越南的勞動法修正案，勞工可以自由成立和加入工會，享有高度的自由和權益。

● 越南三星工廠的工會組織。來源：聯合早報

作為老闆，在處理加班和上夜班時必須非常小心，因為即使完全按勞動法加班、上夜班、支付加班工資和夜班津貼，也必須徵得員工同意才行。

在越南開紡織廠的老張，就老老實實地被越南工人給上了一課。

因為訂單量猛增，老張召集管理層商討對策，最終拿出了兩個方案：要麼新增夜班，要麼每天加班兩小時。

可全廠400多人，90%的工人都不願意上夜班，多給錢、有夜班津貼也不行，一旦要上夜班，就集體罷工。至於加班，有25%的人願意，25%的人不願意，剩下的人不置可否。

得知這一結果後，老張又作出了調整：工人自願加班，提前1小時上班，推遲1小時下班，每天多出2小時，加班工資按勞動法規定計算。

這個方案一公布，立即在工人中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工會通知管理層：下周一開始罷工，直到管理層作出改善。

最終雙方進行了談判，最後約定將加班2小時改為1.5小時。

雖然越南以低廉的人工成本作為優勢，吸引了大量中國老闆前往投資，可細算起來，越南的人工成本並不低。

越南打工人的工資還包括各項津貼，如電話、技術等等。合計下來，工人每月工資水平接近中國的80%～90%。

再考慮與國內工人素質、工作效率差距以及工會、溝通成本等因素，雖然整體用工成本比中國低，但賺取的利潤並不如人意。

相較於中國完善的基建和產業鏈，越南的配套服務極度欠缺。

中小型企業在缺乏配套的情況下，很多產品根本就沒法正常生產，有投資經歷的中國老闆甚至直言：“低於5000人的工廠，就別來湊熱鬧了。”

● 一言不合就罷工的越南工人

頗有黑色幽默的是，越南的工業產業鏈還沒發展起來，房地產卻開始炒得如火如荼。越南首都河內，市區均價可達2～3萬人民幣每平米，已經超過了中國不少東南沿海城市，房地產的泡沫，隨時都面臨被刺破的風險。

更何況，越南的政治勢力並非鐵板一塊。

在越北一帶民風彪悍的地區，不少受煽動的種族主義分子時常發起遊行和暴力活動，也令華人投資者如履薄冰。

● 越北地區經常有人發起遊行

除了上述的種種弊端，越南憑藉勞動力為優勢的代加工製造業，因為產品附加值極低，根本就沒有抵禦外部風險的能力。

自2023年3月美聯儲加息以後，歐美投資者已經拋售了高達1200萬億越南盾的資產，幾乎是2021年同期的5.35倍，一度讓越南經濟面臨崩盤的風險。

據越南統計局數據顯示，2023年第一季度，海外投資者對越南投資總額僅為54.5億美元，同比大幅下降了38.8%。

如果說這些數字還不夠，那麼更慘痛的現實則是，第一季度，4.29萬家越南企業停工，4600家企業關門，還有1.28萬家企業停業等待解散。

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越南，這個曾經被視為東南亞崛起之星的國家，仍然面臨巨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