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新冠疫情在英美两国爆发之初，“病毒只对老年人和有基础疾病的人造成生命危险”的观点在两国相当流行。
更新于2020年4月7日 12:02 何越 为FT中文网撰稿

3月6日，我在凤凰卫视《凤凰全球连线》节目中发表“我不知道约翰逊是否会开始感到后悔：原来感染上新冠病毒这么可怕”评论约4小时后，约翰逊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ICU），据说是为了“小心起见”。至截稿时为止，据报他神智清晰，没有上呼吸机。

全世界感染（或据称感染）新冠病毒的名人政要名单可以列出长串：查尔斯王子、英国卫生大臣马修•汉考克、约翰逊未婚妻凯丽•西蒙兹、加拿大特鲁多总理妻子苏菲、伊朗第一副总统贾汉吉里、西班牙歌唱家普拉西多•多明戈、阿森纳主帅阿特塔、爵士中锋戈贝尔和后卫米切尔、汤姆•汉克斯与其妻子、英国健康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娜丁•多丽丝、西班牙社会平等部部长伊莱娜•蒙特罗、英国“钟南山”首席医疗顾问克里斯•惠蒂等，大多数人症状轻微，无需入院。

中国俗语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来这小心至上并不是约翰逊的人生哲学。可他对新冠病毒大意的理由是什么？

保持2米社交距离和勤洗手是英国官方推荐的预防新冠病毒传播的两个重要方式。3月11日，在世界卫生组织定义新冠病毒为全球大流行疾病之时，约翰在电视上演示如何欢快地唱着20秒生日歌洗手，他还说自己去医院视察时，和每个人都握了手。几天后他神态极其沉痛地预告“我们将失去所爱之人”之时，也许他和绝大部分英国人一样，认为那些“将被失去的人”指的是老年人，尤其是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这个思维到一周前，还一直在英国流行。当约翰逊告诫全英国人“要保持2米社交距离”时，他自己并未遵守。因为当时每周三的首相问答直播仍然继续，狭小的下议院挤得水泄不通，不要说2米，50厘米都无可能（后来该例会被暂时取消）；可里面几百名英国国会议员，也只有约翰逊、卫生大臣汉考克和工党一位议员被确诊感染（娜丁•多丽丝那时已感染，现已康复）。

每日进行的唐宁街新冠病毒记者会亦是，记者们仍然几乎肩并肩坐着向约翰逊提问（几天后终于改成了视频提问）。

3月27日，《卫报》发表《鲍里斯•约翰逊被指有Covid-19的自大情绪》文章，批评说：“尽管在周一晚上庄重地敦促民众在可能的情况下‘呆在家里’，但约翰逊仍继续履行其议会职责，包括首相直播问答——尽管唐宁街的新闻发布会自周一以来已经开始通过视频链接进行。伦敦大学学院行为改变中心主任苏珊•米奇（Susan Michie）教授说：‘担任领导职务的人应该实践他们的言论。如果领导人不遵守自己的建议，就会破坏民众对他们的信任，反过来又会破坏民众对建议的遵守。’”

美国总统特朗普一直也不怕新冠病毒。他与查尔斯王子的年纪都属于高危人群组，可他和查尔斯王子一样，似乎对病毒无惧无畏。每天的新冠病毒新闻会上，他和副总统彭斯等人的距离，比约翰逊在新闻会上和众人的距离还近，神奇的是至今没听说哪个特朗普政府高层感染上。不过约翰逊入ICU这件事头一次让特朗普对病毒开始有了戒心，本周一的新闻会上，他说也许有必要“我们再做一次新冠病毒检测”。他还转头问右手边的彭斯：“你身体没事吧？”特朗普此前曾做过两次测试，均为阴性。

4月1日，《人民日报》曾发表文章《纽约医院ICU主任：和中国欧洲不同，年轻人走着进急诊室，但不到24小时病情就急剧恶化》。该文引述美国长岛北岸医院ICU主任周秋萍观点：大量病人涌入ICU前，医生得到的数据，特别是从中国和欧洲的数据，都是老年病和一些有基础疾病的病人……但从目前观察情况来看，觉得纽约比较特别，纽约医院的ICU有很多20-60岁之间的年轻人，而且没有什么基础疾病。”

据我对英美的观察，在新冠病毒在两国爆发之初，“病毒只对老年人和有基础疾病的人造成生命危险”的观点在两国相当流行。在英国进入封国之初，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为了保护老年人和有疾病的人群所做出的全民牺牲，身强力壮的人危险相当小。当时还出现不少民众不遵守“留在家中”的指令，仍然外出晒太阳，因为拥挤而无法保持“两米社交距离”的新闻。就算到现在，很多英国人仍然每天外出一次锻炼（法定允许），而无中国国内“生活在战区，需要躲雷”的思维。不过过去两周英国开始出现青少年与年青人死亡病例后，英国媒体开始慢慢更突出地强调“新冠病毒对每个年龄组都造成攻击”。但目前似乎美国对此的注意力扭转还不够。

3月4日，美国《时代周刊》发表《老年人冠状病毒指南（及其家庭成员）》，仿佛只有老年人才需要指南。

3月17日，首创于澳大利亚的The Conversation网站发表《为什么老年人更容易患冠状病毒？》

3月25日《卫报》一文的副标题是：“薪水不足且工作过度的护理人员有责任保护在病毒前最脆弱的老年人免受侵害， 他们需要更多帮助”。文章旨在为弱势护理人员讨公平，但同时隐性传达了“老年人是最脆弱的被病毒攻击群体”之意。

英国前商务大臣凯布尔爵士在给我的邮件里说：“英国当下的抗疫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些老朽，抗疫成功的标准是‘拯救生命’和‘避免过多死亡’。”（见《为何英国“封国”难？》）

3月30日，美国健康新闻网站STAT发表《如何解释Covid-19对老年人的杀伤力》文章：“据估计，迄今为止，新的冠状病毒使老年人患严重疾病和死亡的风险升高：Covid-19杀死80岁及以上年龄段的患者的估计为13.4％，而50多岁的患者为1.25％，40多岁的患者为0.3％。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尼尔•弗格森（Neil Ferguson）和他的同事在他们在柳叶刀发表的论文中估计，最严重的鸿沟出现在70岁。尽管60岁组的患者中有4％的患者死亡，但70岁组的患者死亡比例高出两倍，即8.6％。”

这些文章强调病毒对老人的杀伤力，不知不觉地在客观上造成了很多英美人的错觉。过去一周，英国政府和媒体开始重视强调在病毒面前，每个年龄组都不能幸免。在英国政府的每日新闻会上，一位官员说：“新冠病毒对人群不加区分都会侵犯。”4月1日，《每日镜报》发表《欧洲儿童冠状病毒死亡证明COVID-19不仅针对老年人》。

而据我观察，美国提醒其他年龄组亦应小心谨慎的言论，目前还普及得不够。4月2日，《时代周刊》发表《世卫组织表示，欧洲死于冠状病毒的人中逾95％的人超过60岁》。4月6日，美国《连线》（Wired）杂志发表《为什么冠状病毒似乎对儿童的影响较小？》

据我观察，英美无论政府还是媒体在抗疫初期都过度强调了老年群体受到的威胁，在这样的氛围中，很多其他年龄组的成员，甚至很多认为自己身体好的老人，都丧失了应有的警惕，这其中包括约翰逊与特朗普。当然会有人说这是约翰逊的运气非常糟糕。特朗普暂时未被感染，不过看起来，约翰逊的遭遇已经让他提高了警戒度。

无论如何，祈祷约翰逊首相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