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的一个州立大学任教。五年前,听说中国的一所大学正在和我校讨论建立孔子学院的意向,起初我并没有太认真,以为是谣传。直到得知那个大学的一个代表团来我校访问,才引起警觉:“它真的要来了!”在中国长大的我对于共产党的恶劣和讨厌有着深刻的体会。我现在到了美国,好不容易躲开它了。嘿,它又追来了。“得做点儿什么保护我自己的工作环境”,我对自己说。
我上网找了两篇比较客观的报道孔子学院的文章,印了出来。这两篇文章讲到孔子学院的由来和发展,讲到孔子学院的禁止的话题、对员工的控制、以及所在美国大学常常为了不得罪孔子学院而自律、自设言论和活动禁区,以及为什么芝加哥大学的教授要求关闭孔子学院。
我把那两篇文章递给了学校教授会(Faculty Senate)的主席和副主席。他们对孔子学院所知不多。我请他们阅读这两篇文章和网上的更多的有关孔子学院的文章。我对他们说,教授会现在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但是一旦有准确消息,学校在考虑孔子学院进入我们学校,教授会一定要坚持参与决策,不能让校长一个人说了算。因为它关系到“学术自由”的问题,而“学术自由”是教授会关心的最重要问题之一。教授会的主席和副主席都欣然答应我的要求。
然后,我去校长办公室约见校长,约见目的是“谈孔子学院”。我只是约见了校长一个人。到了谈话那一天,发现校长把教务长和我所在分院的院长都找了去。我猜想那是由于学校正在积极考虑孔子学院在我校建校的问题,校长知道我来自中国,以为我是去帮助推进这件事。
谈话开始,校长谈到他前几个月去中国的访问。我把我印出来的两篇文章给他,问他是不是知道孔子学院的官方背景。他说知道,是“汉办”。我说“汉办”的后面是中国政府的教育部和中国共产党的宣传部。校长说他知晓中国的大学和政府的关系。我对他们说:“宣传部是干什么的?-看看在哪些国家有宣传部就够了:纳粹德国、前苏联、现北朝鲜、和中国。”
我列举了孔子学院的一些禁区:人权、民主、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六四问题、西藏问题、朝鲜战争、批评中共等。共产党在国内禁止的话题都是在美国的孔子学院的禁忌。我提醒他们说,我听说哲学系正在邀请达赖喇嘛的助手来校做讲座;这是孔子学院不能容忍的,校方恐怕得考虑“自律”切割这个项目了。
我说如果美国联邦政府或者州政府要在我们学校设立一个独立于我们学校的什么“政府学院”,我们一定不会答应,以示我们的大学的“学术独立和学术自由”原则,即使我们是州立大学。事实上哪个美国的大学也不会答应。但是为数不少的美国大学现在却允许一个外国的政府在自己的学校开办“孔子学院”,而那个政府还是一个专制政府!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
校长在听,没有提出异议。
最后我提出要求:“如果考虑在我校建立孔子学院,一定要有校教授会的批准。因为这关系到学术独立、学术自由的问题。我已经和教授会的主席和副主席谈过,他们赞同我的要求。”校长表示,他会认真考虑。
对校长来说,我对于孔子学院怎么看,只是一个教授的看法,不大会对他是否引进孔子学院起多大作用。但是当我告诉他教授会已经知道并且要求进入决策过程,这就给校长设置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障碍。
引进孔子学院的决策过程在美国高校是一个灰色地带,可以由校长和校董事会拍板,而不必须通过教授会。我所知道的几个引进孔子学院的例子中,都是学校最高管理层决定,没有通过教授会。但是当“学术独立和学术自由”被明确提出来,它就成了校长和教授会都必须认真面对的不能绕开的问题,教授会的批准就必须进入决策过程。我想我们的校长多半会知难而退。即使他把这个问题交给教授会讨论,我会在辩论中提出“为什么我们不许自己的国家的民选政府在我校建立学院,却允许一个专制的外国政府在我校建立学院”的问题,恐怕没有哪个拥护派能够给出圆满的回答。
那次谈话以后,我再没有听到孔子学院要来我校的进一步消息,直到现在。
这一两年孔子学院已经不具有当年的攻城掠地的汹汹气势。但是中共宣传部不会善罢甘休,它会利用美国高校缺钱和校长们的“政绩”心理,组织下一波攻势。我写这篇小文,意在和美国高校中热爱自由而不喜欢中共的教授们分享我的经验:
(1)不引狼入室。尽量将孔子学院这类东西挡在门外,一旦进来了再赶出去就难了。
(2)为了达到将孔子学院这类东西挡在门外的目的,不需要“发动群众”、征集签名、示威游行等活动,只需自己一个人即可。
(3)以“学术自由”提起教授会的注意,使教授会承诺参与引进孔子学院的决策过程。然后知会学校最高层管理:引进孔子学院必须得到教授会的批准。使最高层管理知难而退。万一它不退,在教授会的辩论中拥护派也很难在道理上占得上风。
保护自己的工作环境的自由和清新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从我做起,而且它不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