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鼠

最近，网络上对肖传国的讨论热闹起来，我虽然十年前在网上就知道网名昏教授，也知道他和方舟子斗，后来知道昏教授就是肖传国，但从来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争斗，更没兴趣了解他们为什么斗。这次，是报道肖传国雇凶打人，让我非常吃惊，难以想象肖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和他的身份太不相符了。于是，来了兴趣，想看看肖传国在学术上做了些什么。

查到他在前人的基础上，提出了反射弧理论，并做了动物实验去验证，后来用在病人身上。据他自己的报告，效果非常显著。他在美国也从事这项研究，并申请到NIH两项R01基金。第一项于1994年1月获得正式批准，基金号R01DK044877，1996年11月结束，后延长一年，1997年11月结束。第二项从1999年9月开始，2004年11月结束，2004年获得批准，延期到2007年12月，基金号R01DK053063。

NIH的R01基金，是从事生物医学研究的主要资金来源，竞争非常激烈，同行评审也很苛刻，没有学术价值的申请，不可能得到批准。研究过程中，需要定期写报告，按受监督。如果研究取得进展，有足够的理由需要延期，可以提出申请，经过同行评审，决定是否给予新的资助和延期。

在肖传国多年研究的基础上，美国同行申请进行肖氏反射弧手术的临床试验，于去年获得NIH批准立项，临床试验号NCT01096459。

最近，肖传国雇凶打人的消息传遍世界，美国《科学》杂志新闻版都作了报道，同时，肖传国坑害病人的指责也再次在国内网上引起热议，甚至有人怀疑他数据造假，误导同行和公众。雪上加霜的是，泌尿科最有声誉的期刊，泌尿科杂志在今年8月的一期中，公布了美国的预试验，结果与肖传国的报道相差很远，同期还附了三篇评论，非常负面。美国的临床试验非常严格，各个环节都要接受审查，如果发现违反医德，欺骗患者，学术造假，指导理论不成立，肯定得不到批准。这种情况下，美国会不会叫停已经立项的肖氏反射弧临床试验？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泌尿科杂志的评论。

加州大学戴维斯医院儿童泌尿科Eric Kurzrock在Editorial comment中说：

The results from this study and previous animal and clinical studies by Xiao
clearly demonstrate that nerve rerouting produces a somatic-autonomic or cutaneous/bladder reflex with stimulation of the lower extremity dermatome.1 What is also clear is that the clinical benefit of the procedure is not at all similar to previous reports.（本次及以前肖的动物和临床研究的结果清楚表明，神经重建术可建立下肢经皮刺激的体神经－自主神经或皮肤－膀胱反射。同样，也清楚表明，该手术的临床效果与前面的报告截然不同。）

这个评论，首先肯定了反射弧理论得到证实，但临床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差。

密执根大学医学院泌尿科John Park在Editorial comment中说：

Xiao reported that more than 87% of 110 patients gained sensation and continence within 1 year (reference 7 in article). In comparison, the current patients undergoing the identical procedure with the help of Xiao himself only showed a modest improvement in objective urodynamic studies and subjective reporting. （肖报告110名患者1年内有超过87% 的患者获得了尿感和控尿。相比之下，在肖亲自帮助下做同样手术的患者，却只在客观尿动力学研究和主观报告中略有改善。）

这个评论，对美国进行的预试验结果与肖的报告结果相差太大，提出疑问。

最后，来看看比利时根特大学泌尿科Piet Hoebeke在Editorial是怎么总结的：

Although promising, this study cautions us that further controlled studies are needed before this nerve rerouting procedure can be used more routinely.（该研究虽然有希望，但我们得注意，在神经重建术成为更常规的手术前，需要进一步的对照组研究。）

Editorial在专业期刊中是非常重要的。尽管我不是泌尿科专业，在我的专业内，学会官方杂志如果发表Editorial，一般是传递学科的动向，表达学会的官方观点，对某个问题不同观点的争论进行综合总结。尽管是请某个专家写，但代表总结性结论。而Editorial comment却不受限制，主要代表编辑的个人观点。所以，上面的评论虽然很多，最后的关键点就是那句：该研究虽然有希望，但我们得注意，在神经重建术成为更常规的手术前，需要进一步的对照组研究。这句话传递的信息是，这项研究值得继续进行，但设计要改，增加对照组。因此，我判断美国不会停止肖氏反射弧手术临床试验。

下面再分析这个临床试验项目的申请情况，以证实美国不会停止试验。

我查阅了美国肖氏反射弧手术临床试验的资料，临床试验的正式名称是：Nerve Rerouting Treatment for Neurogenic Bladder in Spina Bifida （对脊柱裂神经原性膀胱的神经重建治疗）。该项目于2009年9月得到NIH的正式批准，每年资助大约四十七万美元，共五年。申请书虽然说明是建立在肖传国的研究基础上，但提供的数据是美国自己做的九例患者的资料，也就是今年8月份泌尿科杂志发表的受到争议的研究报告。申请时，已经注意到治疗效果和肖传国的报告相差很大，用了这样的句子However, in China rigorous follow up is challenging,说明在中国进行严格的随访很难，结论不可靠。因此，必须在美国进行严格的临床试验，以确定治疗效果和安全性。可以说，早在一年多前，在申请项目时，就知道以后会引起争议，而这种争议，特别是负面的，恰好支持在美国进行临床试验的必要性。项目的主持人是William Beaumont医院的Kenneth Peters医生，他主持过很多项临床科研项目，经验丰富，几乎所有的情况，都事先仔细考虑过。老手毕竟是老手，现在回过头看这些资料，让我拍案叫绝，不得不佩服Peters的眼光以及事先设下的应对策略。申请资料中的关键点是，美国自己做的九例患者中，七例产生反射，证实了理论的成立。而今年报告公开发表后，再严厉的批评，都承认理论是成立的。因此，这项试验的学术价值不可否定，那么就看看临床治疗效果和安全性怎么样了，值不值得在临床上推广应用。

泌尿科杂志公开发表美国九例报告以及评论是在今年8月，网上大约在6月就可以公开查到。今年度的资助于8月批准，这说明NIH正在按计划支持这个项目，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以后会不会变呢？不会，就算中国查出肖传国的报告数据做假，也不会变。何况要证明肖传国的报告做假，非常因难。

按计划，这个项目于2010年7月开始，但鉴于评论中要求设对照组，可能会延迟。原计划的病例数是16例，也有可能会增加到30例。我估计，会增设空白对照组，并进行和治疗组相同的辅助训练，随访观察一年。但这样，不可能做到盲法。手术治疗研究很难做盲法对照，医德限制。试验将由密执根的William Beaumont医院和乔治亚州的Emory大学儿童医院完成，两个地方进行试验，结果可以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