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阔海

The Road to Unfreedom: Russia, Europe, America (《通往不自由之路：俄国、欧洲、美国》) 是美国历史学家提摩希·大卫·史奈德（Timothy David Snyder, 生于1969年）2018年出版的当代世界史著作。

这本书我在几个月前（大约在川普胜选前后）读了四分之一左右，然后搁下了。

最近重新拾起来，从头读过，是在目睹了重罪犯川普入主白宫一个多月来的倒行逆施之后。

川普胜选之后，我曾预言：他的总统任期将是一个大灾难（见《尘埃落定之后的反思——再评美国的民主》）。

果不其然：川普上任迄今，不足俩月，美国的内政外交已经一塌胡涂。

许多人（含共和党政要）对其上任后的作为表示不满。美国国内外各种批评纷至沓来。然而，我们也看到：共和党许多政客依然为他辩护；根据民调，美国民众依然有许多人支持他的所作所为。

对美国政治现实的思考与疑问促使我把这本《通往不自由之路：俄国、欧洲、美国》通读了一遍。

华人群体经过两千多年皇权专制，以及1949年后中共对知识人及普通人反复的政治迫害，对于政治普遍上心存戒惧。远离政治、明哲保身是今日国人乃至海外华人的一种共识。

然而，套用一句网络语言：你不理政治，政治就来理你。

政治是一个外来的概念，孙中山的解释：“政就是众人之事，治就是管理，管理众人之事，就是政治。”

考虑到你我都是“众人”之一，政治实际上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上至政治经济领域的精英人士，下至贩夫走卒、升斗小民。

现成的例子就是美国的政治：民众把重罪犯川普选进了白宫。

十一月的时候，作为加拿大人，我先是摇了摇头，当时想：幸好我不是美国人。然而我完全忽略了：世界是互联的这一事实；也忘记了俗谚说：美国打喷嚏，加拿大就感冒。

川普在一月底上任前就扬言：他就职之日起要对加拿大商品征收25%的关税！

于是，加拿大政府紧急考虑对策，联邦政府、省政府大动员，政要轮番到华府游说，安省政府还花了不少钱在美国电视台做安省的形象广告，……而在国内，此前民调走低的联邦自由党出现了民调大幅度回升；在安省，主政的保守党政府搞了一次快闪风格的选举，花了纳税人一大笔钱，以为其可以借机获得更多的席位，结果失算了。三月初，川普对加拿大关税战开打，迄今已经两轮了……

川普上任不到俩月，美国鸡飞狗跳不说，加拿大也不得安生。

不得安生的不止是加拿大。川普对墨西哥也征收25%的关税，对中国已经征收了20%的关税，还宣布要对欧盟加征25%的关税。

甚至，川普对乌克兰一度停止了经济和军事的援助，公开逼迫乌克兰总统同意停火，并且公开支持普京（搞得英国赶紧召开峰会，组织一些国家继续支持乌克兰；日本、法国也公开表态支持乌克兰）。

与此同时，美国国内：鸡蛋价格飙升（最近的消息：美国政府发现有人从墨西哥走私鸡蛋进入美国）。联邦政府大裁员。麻疹出现地区性大流行，且死了人（几十年来头一遭）……

当美国民众因为川普的无能与颟顸而吃不起鸡蛋、失业、得病甚至丧命之际，美国之外，川普把盟友变成了敌人，把敌人当成了朋友。

俄国独夫普京似乎是川普的干爹。不久前，川普替他俄爹出面，在世界面前教训乌克兰民选总统泽连斯基。其拙劣的表演似乎是为了讨好普京。

在把乌克兰当作敌人，骂泽连斯基是“独裁者”，因为泽连斯基说普京坏话就大发雷霆的同时，川普对于美国的传统盟友宣战，扬言要拿回巴拿马运河、占领格陵兰岛、吞并加拿大，甚至占领加沙地带……他已经发动了对加拿大、墨西哥、欧盟的关税战贸易战……

川普竞选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而他当选之后两个月的做法，却处处把美国搞乱。内政上把政府搞乱，外交上把美国的软实力放弃，对传统盟友反目成仇，对盟友提出领土要求，似乎在转向普京风格的武力侵略路线……

把国家搞乱能够让这个国家更伟大么？似乎不能。以中国为例，1949年之后中共搞乱了近三十年，中国更伟大了么？显然没有。

川普号称自己的施政是“常识革命”，其实他的做法表明：他本人毫无常识可言；所谓“革命”不过是“倒退”或“反动”披着的外衣罢了。

当然，会有人有不同意见；认为：进步与退步的原则很主观。川粉大多数倾向于道德相对主义，大多认为强权就是真理。普京的法西斯主义着眼于把世界变成和俄国一样，弱肉强食。川普主政的美国似乎正在变成俄国邪恶的双胞胎。

川普的例子活生生地证明了：政治真的是众人之事。在全球化的时代，一国的政治可以影响到许多国家，乃至全世界（大家还记得武汉肺炎疫情么？中国研究生化武器可以祸害全球不是吗？）

《通往不自由之路》认为：自从1991年苏联解体一来，世界政治的一个总体走向：不自由。

作为中东欧、苏联和犹太人大屠杀历史的专家，美国历史学家提摩希·大卫·史奈德在2016年川普第一次上台之后出版了On Tyranny: Twenty Lessons from the Twentieth Century（《论暴政：二十世纪的二十个教训》，2017年）是当年《纽约时报》的畅销书。

然而《通往不自由之路》才是他对过去三四十年世界历史，特别是俄国、欧洲、美国历史的深度研究。其观点一言以蔽之：世界在走向不自由，法西斯主义正在控制俄国、欧洲乃至美国。

通过大量史实，提摩希·大卫·史奈德不厌其详地梳理了如下脉络：

苏联解体之后，普京在其当政前期作出开放、宽容的姿态（他甚至支持乌克兰加入北约！）；俄国一度还参与七国集团会议。然而在认识到无力改良俄国之后，2012年起普京将俄国转型为Fascism Kleptocracy (法西斯主义盗贼统治)：对内，通过镇压政治异见人士与洗脑来维护其政权和财富；对外把法西斯主义意识形态通过网络战、信息战（跨国洗脑）扩散到全世界：从欧洲直到美国。

普京的思路：如果俄国不能变成自由民主国家，那就把自由民主国家变成和俄国一样的法西斯政权。我们看到：普京的另一个干儿子——习近平也有同样的思路，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通往不自由之路》的地理线索是从苏联解体之后的俄国出发，走向欧洲（含乌克兰）、美国。其逻辑线索是从理论到实践，具体而言是：从普京政权抽象的意识形态（俄版法西斯主义）出发，具体到普京政权对欧洲发动的战争：从信息战、网络战影响欧洲国家的社会舆论乃至操纵选举，到军事入侵（如2014年俄军入侵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地区），再到对美国大选（2016年和2024年）的操弄，以及成功地把亲俄的川普送进白宫。

听我这么一说，马上会有人（特别是川粉或川普支持者）怀疑：俄国操弄美国选举的看法算不算阴谋论呢？怀疑者请自行阅读《通往不自由之路》。

在《通往不自由之路》一书中，历史学家提摩希·大卫·史奈德认为：这一从俄国发动、冲击欧洲和美国的法西斯主义政治浪潮正在改变世界政治的格局。

《通往不自由之路》让人想到哈耶克（1899-1992）的名著The Road to Serfdom（《通往奴役之路》，出版于1944年）。哈耶克那本书批评的是苏联共产极权的经济制度。史奈德批评的是俄国普京政权的法西斯主义意识形态以及其对世界的危害。

而不论是共产主义，还是法西斯主义，其政权对人的奴役都是反人性的。除了《通往不自由之路》主要论述的俄国、欧洲部分国家，美国之外，我们还可以在北韩、中国、伊朗等国家清楚地看到：极权政权对民众的反人性奴役。

我不知道为什么提摩希·大卫·史奈德使用“不自由”一词。在我看来，人的不自由就是人被奴役。不自由的个人、群体、民族就是被奴役的个人、群体、民族，虽然奴役（使）他们（不自由）的力量不尽相同。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美国政治哲学家Francis Fukuyama （法兰西斯·福山，生于1952年）在1989年发表了著名的文章The End of History? （《历史的终结？》）。他认为：the end point of mankind's ideological evolution and the universalization of Western liberal democracy as the final form of human government（人类意识形态演进与西方自由民主制度作为人类政府最终形式之普遍化的终点）已经到来。

史奈德的批评是：西方国家似乎都接受了福山的看法，并由此陷入了自由民主制度必然性之误区。我们都知道：共产极权国家一度鼓吹共产主义的必然性，结果失败了。然而与之对立的西方自由民主国家在苏联解体前后也陷入了自身的必然性之误区。

这一误区的灾难性结果：今日世界正在走向不自由，甚至对人的奴役（实质上是一种倒退或反动）。

如果史奈德是正确的，这个世界正处在危险的边缘。人最珍贵的自由在面临历史上最严重的挑战。

这一次，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俄国的普京政权，还有美国的川普政权。

中国近代史专家唐德刚（1920-2009）在评论中国近代史时喜欢用一个表达：“伊于胡底”，即：后果不堪设想，到什么地步才算完？

结合川普主政不到两个月的美国内政外交之种种乱象，读《通往不自由之路》，我不得不感叹：伊于胡底？伊于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