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歌 2023年8月18日

温州苍南县灵溪镇最近爆出大新闻，有6万宗亲的苍南黄氏宗族为了保卫面临政府强拆的宗族祠堂，抽死签敲堂鼓抗拒强拆，迫使政府撤出强拆队，重回谈判桌。新闻一下就冲上了热搜。

这只新闻之所以火爆，是因为在罗刹国，政府野蛮强拆，百姓家破人亡的事层出不穷，每天都在发生。面对不公，除了个别有血性的以暴制暴，最终鱼死网破，与少数强拆人员同归于尽外，面对中共庞大的国家机器，百姓几乎没有抗拒成功的先例。

这次苍南黄氏宗族抱团抗拒，据说是用“抽死签”的古老方法抽出若干敢死队员，由他们出面暴力抗拒强拆。敢死队员如果死亡或入狱，则整个宗族给予他们补偿，照顾其家庭、抚养其后代。黄氏宗族放言将追杀开发商全家。他们虽然没说追杀政府官员，我猜想，那些主导强拆的政府官员也会上黑名单。由于敢死队员的人数及身份并不公开，估计政府官员也不愿硬来惹祸上身。

而现在宏观经济快速滑坡，社会矛盾日益激化，中共最担心的就是老百姓抱团抗拒政府，引发社会动乱。因此这一事件也一定会引发中共高层关注。前两天云南抓了个退休干部，据说他在网上招募敢死队要推翻习皇。现在苍南也出了敢死队，这肯定让政府心惊胆战。

目前苍南县政府是暂时退缩了，但我可以断定，这件事没完，这个祠堂一定会拆。至于是通过谈判，还是通过流血，主要看政府的选择及黄氏宗族抱团的程度和拼死的决心。

一、黄氏宗祠是违建吗？谁在撒谎？

据历史记载，这个黄氏宗族的始祖叫黄晟(约870年生)，在唐朝末期(约907年)从福建长溪赤岸迁到苍南松山，后随儿子黄孝再迁到珠山，开枝散叶，至今已近1200年。从闽北到浙南一带，黄氏宗祠众多。而苍南陡门头村的黄氏宗祠是苍南县最大的黄氏家族祠堂，宗亲高达六七万人。

目前面临强拆的黄氏宗祠始建于清代同治四年，即公元1865年，距今已有158年历史。原址位于陡门头村玉苍路旁。据《黄氏宗祠重建碑记》记载，2012年前后玉苍路要扩建，当地政府与黄氏家族协商达成拆迁协议，将黄氏宗祠北移50米至现址。新宗祠由捐资集资1200万，于2016年冬建成，投入使用至今还不到七年。

现在当地政府放风，对媒体说这个黄氏祠堂是超规模违建。依据是《拆迁协议》中第三条规定，“重建建筑占地面积控制在原建筑占地面积以内”。但协议中并未提及“原建筑占地面积”是多少，他们就按第五条“拆迁补偿”第3款中提到的“临时过渡费用按建筑面积×7元/月计算，一次性给予三年补偿，计104328元”，算出原建筑面积为414平米。因此，现在政府的说法是：重建建筑占地面积不超出原建筑，需控制在415平方米以内。但实际上，现在的黄氏宗祠建筑占地面积2138平方米，建筑面积3515.52平方米，其中改为商铺出租面积1884.79平方米。意即新建的黄氏宗祠不仅违法扩建了，还说黄氏家族在祠堂一层违规出租商铺经营。

许多吃瓜群众一听政府这个说法，立刻就相信了这是违章建筑。但我认真研读了这份《拆迁协议》原文，核对了能查找到的相关资料，发现政府的这些指控有重大问题：

1）新建的黄氏祠堂是违建吗？

《拆迁协议》第二条讲“甲方同意乙方黄氏宗祠重建选址在县城新区29-10-1地块范围内，具体四至（原文这两字含义不明，可能有差错）以规划平面图确定的红线范围位置为准”。

那黄氏宗祠有没有“按红线范围”新建呢？《黄氏宗祠重建碑记》第一段中即有明确记载：“按新区规划红线图及协议书……集资建成。”

那黄氏宗祠有没有“超规模”扩建呢？

协议中讲的“原建筑占地面积”与计算补偿的“建筑面积”并不是一个概念。一般而言，如果是平房，建筑占地面积会大于“建筑面积”，尤其是以前农村的老房子。如果是多层楼房，建筑占地面积有可能小于“建筑面积”。而政府却把这两个概念混为一谈，应该是故意混淆视听吧？

旧址宗祠的建筑面积可能确实只有414平米，但关键在于，黄氏宗祠的“原建筑占地面积”是多少呢？《拆迁协议》没说，我做了点功课，也查到了。在一份“苍南县县城新区工程建筑队”写给“苍南县国土资源局灵溪分局”的公文中，明确提到“黄氏宗祠用地面积2500多平方米”。这可比政府现在放风说的“415平米”差得不是一点点。

那2016年新建的黄氏宗祠占地面积是多少呢？这个官方有说法，是2138平方米，明显小于2500多平方米，这“违章扩建”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啊。

2）那黄氏祠堂一层做商铺出租经营违规吗？

关于祠堂的用途，《拆迁协议》并未明确规定说不准经营。但第四条有这样的表述：

“四、乙方黄氏宗祠重建建筑面积、建筑风格及有关建筑设计必须征得甲方同意，以不影响规划和景观要求、市容观瞻。“

新建的黄氏宗祠为两层三进四廊建筑面积共3500多平米，设计造型为仿古风格。一层为出租商铺，二层为祭祠用途。按常理，所有这些都应该事先已经报批，像协议第四条所说“必须征得甲方同意”。建成开张都六七年了，政府现在突然说一层商铺出租经营是“违规”，道理何在？政府当时如果不同意，不应该早在报批阶段就制止吗？

有人说祠堂就是祠堂，怎么能在一层做生意呢？这是什么逻辑？现在是商业社会，温州人几乎个个都做生意。全国经济发达地区许多临街的房子一楼都改做了商铺，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现在商业区新建的住宅楼底层也大都是做商铺的，底下经营，上边住人，都常见啊。只要报有关部门批准，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政府要说黄氏宗祠是“违规经营”，先得证明自己对此楼的规划一无所知，没有审批。能证明得了吗？

二、政府强拆的原因

如果说政府当年都批准了同意了，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找理由强拆了呢？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经过十多年城市发展，黄氏宗祠所在位置现在恰好处于苍南县城新区CBD商务中心的黄金地段。政府对这块地又有了新的打算，据说是想引进外资建个希尔顿酒店。

查阅政府规划可知，苍南县政府今年3月请浙江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做了一个《苍南县城中央商务区城市设计概念方案》，已经公示。该方案所规划的苍南县CBD商务中心区范围为，北至人民大道、西至体育场路、南至惠达路、东至兴园路—山海大道，规划面积约4950亩，重点区块总用地面积约1725亩。其中最瞩目的，是位于规划区十字主轴的玉苍路与苍南大道交叉口40-1地块的超高建筑，高度约249米，未来将成为“苍南之巅”、“浙南县域之极”。当地官员要在这里放卫星了。

黄氏祠堂在哪呢？就在CBD规划区十字主轴之一的玉苍路旁，体育场路与玉苍路交叉处的东北角上。它的东面是县法院和县检察院，南面就是全苍南县最贵的小区天和家园，北区8月均价2.2万/平米，南区均价高达2.7万/平米。这可是温州的一个小县城啊。

据顶端新闻报道，苍南县政府官网2021年12月31日公开的《苍南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关于县十届人大五次会议第217号建议的答复函》称，该县许多祠堂占据城市中心位置，影响城市的规划实施及城市的土地价值。而且“祠堂的建筑立面形式不一，风格迥异，与现代城市建筑格格不入”。

这就是苍南县政府要找碴拆了黄氏宗祠的原因。

三、涉及强拆的三大价值观谬误

谬误1：政府也是为了城市发展，为了大家好，即便是有点不合理的强拆，黄氏宗族做点牺牲也应该吧。

不是说不能拆迁。拆迁涉及当事人利益，必须通过平等谈判，平衡双方利益，达成协议。如果随便拆了你的家，你受得了吗？居高临下地以国家利益、政府要求、城市发展等名义强迫民众作出牺牲，就是强盗行径，是耍流氓。

党比民重要、国比家重要、政府比个人重要，这是罗刹国在价值观上最根本的颠倒。政府今天可以随便侵犯黄氏宗族的利益，明天就会随意侵犯李氏、王氏、赵氏……任何家族和个人的利益。古人都知道民重君轻的道理，而现代政治文明更是把国家看作国民利益的集合，政府则是为民服务的公仆，无论国家还是政府，都没有高于国民的独立利益，更别说政党。个人利益至高无上，这是现代文明国家赖以建立的基石。而中共的党文化却颠倒黑白，整天宣扬党国利益高于一切，整天要求个人服从和牺牲。罗刹国有无数被洗脑的傻冒为党国利益嚷嚷，为政府利益站台，直到哪天突然自己也变成了政府侵犯的对象，才开始像阿Q那样愤愤不平，像祥林嫂那样到处诉苦。

不要相信那些政客“为城市发展”、“为人民谋福利”的高调。看看苍南县CBD核心区的规划，充满了政客们为了政绩画大饼放卫星的冲动。其中不光饱含政治升迁的权力欲望，而且弥漫着通过大拆迁大基建大项目捞钱的铜臭。他们总是以“人民的名义”来戗害人民。

谬误2：宗族势力是封建残余，落后文化，应该铲除。

与基于独立个人及其平等权利为基石的现代政治文明和先进文化相比，以姓氏和血缘为纽带的传统宗族文化确实属于封建残余，比较落后。但这个世界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总有相对先进相对落后。在文化上落后的人群的权益就应该被随便剥夺吗？这在罗刹国可能是常态，如1949年以来对农民的长期剥夺，以及对各种宗教的野蛮迫害。

但许多现代文明国家的做法恰恰相反，如对原始部落人群保护，尊重他们的精神文化和生活方式。这与不同社会发展水平的个人之间应该保持平等关系的逻辑是一样的。高官与平民之间、富人与穷人之间都要相互尊重，不仅尊重他们的独立人格，也要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尊重他们的精神皈依，包括他们所信仰的、在你看来可能比较荒谬的神灵。动不动就要把你所认为的落后文化“铲除”，这种想法和做法本身就非常落后，而且野蛮，与现代文明南辕北辙。

谬误3：传统宗祠的建筑风格与现代化城市风格格格不入，应该拆除。

现代化的城市风格并非只有一种，也并非高楼大厦越多越好。当年为了建设“现代化”的北京，把北京古城墙和许多古建筑都拆了，若干年后再去造各种仿古建筑，做假古董。现在回过头去看才知道当年有多愚蠢。

有网友就对上面这张以小区高楼为背景的黄氏宗祠照片调侃说，风格这么不协调，应该把旁边两幢高楼拆了。虽是调侃，但却透露出另一角度的思维，不同风格的建筑之间也是各有千秋，凭什么一定要拆我，而不是拆你呢？

城市规划当然也很重要，但历史形成的既定事实必须尊重。真有必要迁移，也要平等协商，而不是以势压人，动辄强拆。

2010年，广州亚运会一个配套工程海珠涌大桥的拆迁遇到了一个号称史上最难缠的钉子户，漫天叫价，30平米的破旧老房翻倍给400万都不肯走，叫价1500万。最后谈不拢，广州政府也没强拆，而是被迫改了引桥的设计。这座大桥的引桥中间分裂有点难看，而该拆迁户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分钱也没拿到，结果是双输。但文明施政的理念赢了。广州市政府的做法也赢得了广泛赞誉，成为中国拆迁的标杆。这也是我喜欢广州的重要原因之一。

个人利益不容侵犯，是现代文明最重要的基石，远比什么城市规划或风格一致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