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歌 2023年8月6日

一场飓风“杜苏芮”，从福建一路扫到哈尔滨，所过之处，暴雨如注，泛滥成灾。但大部分地区只是寻常小灾，真正造成大范围人道灾难的并不是飓风和暴雨本身，而是人为干预的泄洪。重灾区则是涿州，尤其是涿州西部泄洪区。

一、决堤

1998年大洪水时，当时的总理朱镕基在武汉抗洪一线视察时有个讲话视频，只有一分多钟。讲话要旨是让各级干部提前做好准备，必要时将分洪保武汉三镇江汉平原。他重点讲，“分洪时人都要撤走，要提前做好预案，有备无患。如果分洪区内还有人的话，我们不敢开这个闸。如果里边还有几万人的话，谁敢下命令开这个闸啊？”

这个视频这几天被人放了出来，用意非常明显。一个鲜明的对比就在眼前的涿州。这次为了不让大水按寻常线路下泻到雄安新区，冲了伟大领袖的风水宝地，当局决定在涿州开坝泄洪。但泄洪区内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没有转移，都被封在里边，造成了这场怵目惊心的人道灾难。

更可恶的是，当局这次是半夜泄洪，派武警偷偷趁夜上堤，还与当地护堤的群众发生了冲突，最后还抓了一些阻挠决堤的群众，说他们寻衅滋事。

据涿州官媒8月1日报道，截止当天上午10时，全市受灾人数近13.4万人，两个泄洪区共转移了12.6万人。即使按官媒的说法，至少也有近8千人泡在突如其来的大水中，而实际受灾人数远超官媒报道。

决堤泄洪后，大水来得急，涨得快，涿州西部大多数地方水深四五米，淹到二楼。低洼地段水深超过10米。许多人被迫爬到房顶上呼救。全市停水断电，通讯中断。除了大量被水围困的灾民，即使是没被水淹，住在较高位置的百姓，也因无法做饭，缺水少粮，断药无医，均陷于孤立无援的绝境。

更可恨的是，三天之内，灾区百姓没见涿州市领导一点踪影。而涿州全市只有市政府大楼及家属院附近的一片市中心区域没被洪水淹没，还能保持正常供电和用水，怎么做到的呢？那里的地势并不高啊。原来是市政府提前用防洪力量用土把这一片区域围了起来，难怪灾区这几天都见不到一个政府工作人员，敢情他们都在那里建自己的诺亚方舟呢。

以前江、朱、胡、温经常出现在灾区一线，大家都说是“作秀”。现在倒好，他们连秀也不作了，直接躺平，你们百姓死活爱谁谁，自生自灭。现在南至福建，北到哈尔滨都在洪水中煎熬，昨天山东又来了地震。我们的伟大领袖在哪呢？在北戴河海边泡澡呢。而且有内部消息传出来，他们在北戴河并不是讨论如何救助四五百万灾民，而在研究社会矛盾激化的局面下，如何采取恐怖手段对付老百姓！军队内部也在大清洗，所有部队待命，没有命令不得调动。所以今年抗洪一线没怎么见到“人民子弟兵”。

二、救援

在这场人为灾难的中心涿州，人们没有见到有组织的政府救援。仅有的救援，主要来自民间救援队及灾民互助自救。

但这些民间救援队很不容易。这些救援队相对专业，他们全国各地哪有灾难就往哪跑，训练有素，救援设备也相对较好，有的还有直升机。但在涿州，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1）最开始是当地要求有入境救援的邀请函，许多救援队只好在涿州境外等待，派人先进去弄邀请函。一等就是半天一天，严重耽误救援时机。

2）一些救援队遭遇勒索，在涿州下高速时被要求每人交100元才放行。个别救援队一生气，立刻扭头走了。大多数为了完成使命，只好放血。与救援的花费相比，钱虽不多，但真让人忍不了这口气。

3）进入涿州后，无法获得当地政府的支援和配合，包括车辆和冲锋艇的用油，都得自己找地方去买，吃住全部自行解决，刚到灾区时一时找不到住宿地，一些救援人员只能露宿睡在救生艇上。然后是灾区情况没人提供，哪里灾民最多，最需要救援，包括当地地理情况，路怎么走，目标怎么到达最快等等，都是两眼抹黑，完全没有当地政府人员的支持，严重影响了救援效率。

4）进涿州没两天，不少救援队就被劝退。涿州政府一方面对外发布消息，称当地不再需要更多的救援队，让没来的就别再来了。另一方面，对已经进来的救援队变着法子劝退。许多救援队人员大呼看不懂，因为当地群众是急需救援，他们每天忙都忙不过来，当地政府为什么不欢迎，要撵他们走呢？一些救援队临走发视频说“不甘心”，因为他们的使命远未完成，但现在他们被迫撤离，准备去哈尔滨等灾区了。

别说救援队看不懂涿州，所有人都看不懂啊，涿州政府这是什么玩法啊？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就是政府官员不希望外人看到涿州灾区的真实情况，进来救援的外人越多，灾区真相就会曝光得越多，当地政府就会越尴尬。至于灾民的死活，完全没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涿州的书记叫蔡炜华，据说他最近两年火箭窜升，网上风传他是习皇红人蔡奇的侄子，这次是他主动请缨，跳过省里直通蔡奇，两小时就搞掂了在涿州泄洪的事。

蔡炜华在这次涿州水灾中的作派倒是与当年在北京驱离“低端人口”的蔡奇有点神似，但一对比两人的履历（奇怪的是，蔡炜华的官方信息非常之少，既查不到出生年月，也查不到详细履历。我最后是在一个抖音账号上查到蔡的详细履历），就发现至少有两点不合拍：

1）蔡奇是福建尤溪人，蔡炜华的籍贯有两个说法，一是江西南昌，一是河北固安，反正与福建相去甚远，不搭界。

2）蔡奇是2017年出任北京市委书记，并进入中央政治局的。而蔡炜华2009年12月之前都在大学当教师，2010年后的11年一直在河北各地当副局长、副区长、副县长等等，直到2021年1月才调到涿州当市长，当年10月成为市委书记。也就是说，蔡炜华的窜升是在2021年。如果他是蔡奇的侄子，蔡奇想快速提拔他的话，应该不用等这么多年吧。

因此，我觉得这是望文生义、捕风捉影的又一案例。最近类似的事太多了，就像传秦刚是秦力真孙子、李肇星侄子，傅晓田是彭真的孙女等等，不足为训。

但两人对待老百姓的作派非常相似，与河北省委书记倪岳峰一样，他们都只看领导的脸色，不对老百姓负责。这也许是网友们认为他俩蛇鼠一窝的重要原因吧。

三、募捐

有个涿州本地网友在《涿州大逃亡》中详细记录了他在这次水灾中的亲身经历。他说从31日决堤到8月4日他全家冒险出逃，这四五天中没见当地官员发声和露面，他们仿佛人间蒸发了。直到4号晚上他逃出孤岛，手机有了信号，收到的第一条官方信息就是要求社会捐款，这让他很生气。

同样生气的还有全国众多网友，他们看到北京市民政局和红十字会呼吁大家捐款，2小时内就发出7万条跟帖，都是骂娘的。当局被迫关闭了评论。北京红十字会从8月3日开始把最低捐款金额设成了1元，因为此前几天收到了大量0.01元的“恶意捐款”。在网络上，捐一分钱给你就等于骂你。有网友调侃说，除了收到大量“恶意捐款”，北京红十字会还收到了一万捆“草”、两万块“滚”石和三万匹“草泥马”……

网友为什么生气呢？因为救灾本是政府的份内事，你不出钱救助本国灾民，却在大把往国外撒钱的同时，要求本国百姓捐款。有人统计，仅七月份，中国政府就给外国捐了1000亿元，怎么救助本国百姓就没钱了呢？还要求月薪三四千的百姓给人均年薪43万元的红十字会捐款？有网友说，大灾来临，红十字会应该打开的是自己的仓库去赈济灾民，而不是自己的账户去向百姓收钱。

一个署名“郑硕·南方周末 公益”的账号在微信朋友圈连了好几条表达她的愤怒。其中一条是这么说的：

“昨天涿州一个镇的书记，拒绝了我们的捐赠。理由很简单，他不愿意我们介入执行，要（把物品）锁入他的大仓。

“今晚就收到了当地的求助，5000人没饭吃。录音我全齐。

“我只想说，涿州市各级领导干部，你们但凡有点尿性，是个人，都干不出这种事。两天时间，各种拒绝，从市委副书记到所谓副指挥长、镇书记，每一个主官凑得齐一撇一捺，说你们是畜生，都高抬你们。对外骗捐，对内不发，什么都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对党忠诚。你们这些狗逼全死了，没人心疼，禽兽不如。天灾远不如人祸。朋友圈的保定干部看看，你们的同僚，死了老百姓要放礼花的。各媒体可自由采访，我如实全说，欢迎。”

四、伤亡

关于涿州灾区及周边的伤亡情况，至今我们能看到的还是8月1日官媒“0死亡、0失踪”的说法。谁会信？

一位涿州网友8月3日发帖说：“我爸刚从市区逃回来，现在市区也很惨……一个小婴儿在木板上漂 ，爹妈都不知道冲哪里去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这个可怜的婴儿会有救吗？

涿州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在救援一线，说有的人家一开门里边都是尸体漂在水上，但政府不准报道。他觉得自己都干不下去了。另一位老家在涞水县汤家庄村西坡根的网友报料说，他父母都在老家，失联四天，他发疯似地到处求助打听，呼吁救援，最后终于有救援队前往。他最终得到父母平安的消息，但就他们这个村里，几天中已有四五家共14人遇难。但有记者去采访村干部，村干部居然说“0伤亡”。这位网友说“我真想拍死他”。

这还是有救援人员到达的地方。许多无人问津的灾区孤岛，尤其是涿州西部的泄洪区内会是什么情况，简直难以想像。

一些人会直接被洪水冲走或淹没是伤亡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决堤至今已近一周，涿州全市大部分地区停水停电加断网，被困在深水区被隔绝的百姓如果无人救援，他们能坚持多久？

现在涿州一些城区的洪水已开始退去，但上游的泄洪还在继续。从8月3日开始，上游还有三四亿立方的水要从涿州过境，据说是每天 安排 4次，每次1小时，大概需要10天才能全部结束。大水可能不会再次涌进市区，但受灾最严重的泄洪区内的村子，至少还要被淹10天以上。如果不及时救助，泄洪区内被困人员会死多少人？

而大量被困在小区家里的人群也同样面临着吃喝和就医的困境，就像三年来清零封城的处境，甚至更惨，因此现在他们中许多人连手机都打不开，因为没电，也没有网络，无法与外界联络。如果没有救援，会有多少人死在家里？尤其是老人、孩子和病人？

如果不能及时救援，更多的人会死在家里，像清零封城时那样。

这已经不能说是天灾，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