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歌 2023年3月26日

全球成长性最好的短视频互联网平台TikTok（以下简称TT），在许多同情者眼里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无妄之灾”。在中美全面对抗的大背景下，因为TT在美国拥有多达1.5亿的用户，而且多数是年轻人，从而触发了美国政府对“国家安全”关切，在美国面临全面封杀的困境。

美国政府已正式向TT提出，要么TT出售其股份从而脱离中国母公司的控制，要么就面临在美国的全面封禁。此前，美国联邦及二十多个州，外加一些美国的同盟国，已经禁止政府雇员在政府所属物业内下载使用TT。

说TT似乎面临一场“无妄之灾”，是因为引发美方围剿的核心原因，还不是TT在数据管理方面的漏洞和差错。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以下三点：

1）中共在习皇执政后，特别是在最近五年，开始全面倒行逆施，挑战以美国为代表的国际主流文明，从而引发中美之间的全面对抗。中美全面对抗必然殃及池鱼，裹挟了所有无辜的中国人及中国企业。TT也不例外。

2）TT出身不好。生在中国，母公司总部在北京，都在中共的控制之下。成为中共掌控的工具，在中美对抗的背景下，就是洗不脱的原罪。

3）TT成长太快，做得太大。你如果是个小人物小公司，没什么人关注你，中美之间的对抗虽然对你也会有宏观影响，但不会直接成为冲突的焦点。不幸的是，TT从纯市场的角度看是一家绝对优秀的公司，五年内就成长为全球独角兽公司中的巨无霸。正所谓物极必反，祸福相依。现在大到了所有人都关注你，就可能变成一场灾难。

中共盯上了TT，觉得TT像当年的华为一样，是可以用来影响其他国家的工具。在华为事件之后，美国则愈发警觉。如果说对华为是案发后才动手，现在对TT则有点未雨绸缪，尽管目前尚无TT向中共当局提供敏感用户数据的实锤，但只要对美国有巨大的潜在威胁，美国政府现在就要限制和封杀。

企业做好做大了反而成为灾难，这看起来有点荒谬，但这就是现实，尤其是在中共统治下的中国。华为是最典型的例子。

五年前华为在5G和智能手机领域还傲视全球，这样一个蒸蒸日上前景无限的优秀企业，怎么会冒巨大的风险，去跟美国的死对头伊朗做违规生意呢？那能赚几个钱？这种反常行为遵从的不是市场逻辑，而是政治逻辑，是中共逼着华为去做。因为中共反美，就要支持美国的敌人如俄罗斯、朝鲜和伊朗等等。最终使华为成为美国制裁的牺牲品。一个如此优秀的华为从此香消玉殒，令所有人扼腕叹息。

这事怪华为吗？不能，中共才是罪魁。同样，TT看上去也有点无辜，TT现在面临的困境，根源也在中共。

当然TT也并非完全无辜。去年发生的一桩监控记者案，显示TT在数据管理存在严重问题。

据《纽约时报》上周报道，2022年6月，美国《福克斯》杂志的科技记者怀特根据她获得的80多次TT公司内部会议的录音，证明了中国的工程师能够访问TT的美国用户数据。而此前TT一直坚称母公司不能访问TT的用户数据。怀特的报道引起了轰动。TT和字节跳动随后启动了内部调查，利用TT的用户数据跟踪监控包括怀特在内的三名记者，希望通过定位监控查出向怀特提供线索的公司“内鬼”。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克里德尔也是被监控的目标之一。

案发后，TT和字节跳动被迫承认了监控记者的行为，并称他们已于去年12月份开除了4名涉嫌“滥用职权”的员工（其中2名在美国，2名在中国）。美国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因此启动了对TT及其母公司字节跳动的司法调查。

已经遭到封杀的华为和即将遭到封杀的TT，以及众多与中国有关的私营企业，他们上了美国政府的黑名单，固然跟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关，但更主要的是他们无法摆脱中共的控制。真的愿意主动为中共服务的私营公司会有，但不是主流。我相信，多数发展良好的公司并不想成为中共的政治工具，他们是被中共胁迫，是无奈被绑上了中共的战车，成为中美冲突的牺牲品。

你说TT冤不冤？从TT自身的角度看，当然有点冤。但从TT、华为们无法摆脱中共的控制看，又不冤。

比较机灵的还是zoom公司的老板袁征。他在美国创立了zoom视频会议这个互联网公司。但进入中国后，很快就被迫按中共要求开始监控中共不喜欢的会议和言论。2020年5月至6月间，zoom因四次掐断在美国、香港举办的纪念6.4等视频会议而遭到美国司法部的起诉。袁征一看大势不妙，当年8月立即宣布zoom退出中国市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几天前，TT的CEO周受资在参加美国国会听证会时，面对超过50名两党议员气势汹汹排山倒海般的质问，竭力辩解称TT是家私人公司，与中共无关等等。但他的说辞那么软弱无力，议员们甚至直接点了字节跳动公司党委书记、副总裁兼总编辑张辅评的名。张辅评作为总编辑负责抖音、TT及字节跳动其它产品的内容审核。在媒体报道中，张辅评公开说，要“通过机器过滤和人工审核，对导向不良的内容从严从重进行拦截”等等。

比较搞笑的是，在周受资出席美国议会听证会前几个小时，中国商务部公开声明，“出售或者剥离TikTok涉及技术出口问题”，必须由中国政府决定。这真是让TT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怎么撇得清与中共的关系呢？周受资在听证会上那些苍白的辩解顷刻间灰飞烟灭。网友们都嘲笑中国商务部是“猪队友”。

更实锤的证据是，2021年8月，国内媒体纷纷报道，一家名叫“纲投中文”的公司于当年4月出现在字节跳动的股东名单中，占股1%。而“纲投中文”的大股东是赫赫有名的“中国互联网投资基金公司”（中网投），这是国家网信办和财政部于2016年共同成立的公司。显而易见，这个由国资所有的1%属于“黄金股”，占比虽只1%，却在董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具有一票否决权。

所有这些都无可辩驳地显示，TT无法脱离中共的操控。TT外国用户的数据，随时都可能被中共任意利用；而TT在美国有如此众多的用户，也使TT成为中共进行大外宣的最佳平台，甚至直接影响美国政治，比如左右美国用户在大选中的投票倾向。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美国“国家安全”威胁。

最后谈谈TT在美国面临的三种可能结局。

1）按美国政府的要求出售TT股份给与中国无关的买家，从而成为一家完全脱离中共控制的公司。

这是美国政府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结果。因为中共已经明确表态，它不同意TT出售或剥离。按中共的尿性，他是宁愿TT关门倒闭，也不会同意按美国政府要求把TT出售给外人。中共才不会考虑企业的损失，他只考虑政治。

而且字节跳动的老板张一鸣也不会愿意，因为国内抖音的用户增长已经非常有限，而境外TT的增长空间还非常广阔。TT是张一鸣的主战场，他怎么肯放手？

2021年5月，张一鸣把字节跳动CEO的职位让给了与他共同创业的大学室友梁汝波时就表示，今后他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字节跳动公司国外业务的发展上。而字节跳动在国外业务的最大平台就是TT。如果把成长性这么好的TT卖了，张一鸣还能干什么？

2020年6月印度全面封禁TT时，TT在印度的用户已近3亿。现在印度短视频的用户被五家印度本土公司瓜分，总用户已多达五六亿，还在增长中。

对TT而言，目前全球用户超过10亿，即使美国的1.5亿用户没了，也还有8.5亿。而且新用户增长速度依然很快。从这角度看，美国全面封禁TT即使在一两年后成为现实，对TT而言也不是灭顶之灾，TT还可以在美国之外的广阔空间里发展。

正因为此，TT绝对不会按美国政府的要求出售。

2）美国政府强行封禁TT。目前看，这是最可能发生的结局，尽管还存在许多变数。

拜登政府强行封禁TT，既有政治上的顾虑，也可能会有法律上的挑战。

强行封禁TT，会直接影响到1.5亿美国用户对拜登政府的感受，其中包括500万在TT平台上做生意的商户。这些人大都是选民。虽然最新民调显示，有64%的美国人认为TT确实对国家安全有威胁，赞成封禁TT，但毕竟还有相当部分的人不赞成封禁。强行封禁会造成民主党的选票流失，这是政治顾虑。

至于法律上的挑战也是现实的，TT及相关团体也一定会提出法律挑战，就是利用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有关言论自由的法条，反对对TT全面封禁。但言论自由并不是绝对的，遇到国家安全问题时，需要寻求的是言论自由与国家安全这两极之间的平衡。官司打到最高法，也很难说国家安全的理由会站不住脚。

而且，目前两党议员正在磋商出台一项新的法律，为封禁所有对美国国家安全形成威胁的外国公司提供法律依据。在目前两党对中共等“敌对势力”同仇敌忾的气氛下，这种法律的通过几乎没有悬念。在这种法律的加持下，对TT的全面封禁会成为大概率事件。

3）TT既不出售，也不封禁。双方讨价还价，寻找折中方案。TT尽可能按美国政府的要求整改，从数据管理到与中共隔离。这是一条中间路线。美国政府只有在TT变卖或全面封禁无法实现时，才会退而求其次，寻求中间路线。而这肯定是TT、字节跳动和中方的首选。但要找到双方都满意的妥协方案，会有巨大的技术障碍，十分困难。

我的估计是，TT的最大可能是在美国遭到全面封禁，虽然这一结果不会马上出现，封禁实现的过程至少也得一两年，光是打官司的过程就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