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歌 2023年2月10日

一

2月8日，武汉上万退休群众冒雨聚向市政府，与警方对峙，抗议武汉最近出台的医保改革方案。

医保改革方案引发退休群众不满的，主要有两个方面：

1）医保个人账户大幅缩水。比如武汉退休工人原来个人账户每月打入260元左右，一下降到了80多元。广州退休人员原来每月划入460元左右，新方案实施后，每月只有169元。降幅均达三分之二左右。这在全国各地情况都差不多，只有北京和上海等极少数城市划入退休人员个人账户的数量保持不变。

2）新方案后看病拿药必须去医院门诊才能报销，这对许多慢性病患者极不方便，因为他们长年吃那些药，原本用不着去医院拥挤排队。新方案实施后，将会大大增加医院原本已经人满为患的拥挤程度。

其实在武汉退休群众聚众示威之前，在1月31日和2月6日，广州退休人员已经两次聚集抗议，只是人数只有数百近千，没武汉规模那么大。

事件发生后，境内媒体当然不会出声了，许多境外媒体的报道和评论大都认为这是国内三年清零掏空了医保基金，现在开始打退休人员的主意，下手割老百姓的韭菜了。

因为三年无厘头清零不仅把医保基金掏空了，连宏观经济都一蹶不振，近乎于要清零了。中共政府一缺钱，除了打企业的主意，就是想方设法榨老百姓。这事看上去完全符合逻辑，也很符合中共政府对待国内百姓的一贯做派。

月初就有广州的朋友向我通报了广州发生退休人员集体抗议事件。武汉抗议事件发生后，我也想说说这件事。因为长期做新闻的职业习惯，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件事的大背景。

这一了解不打紧，事情的真相似乎完全翻转：退休群众提的意见虽然不假，但太局部，并没有呈现这次医保改革的全貌和实质。而一些对医保改革的批评意见也有点望文生义。

我的感觉是，从退休群众的抗议到一些媒体的批评，似乎都摆了个大乌龙。

二

在全国不少地方从2023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新医保方案，源头可以追溯到2021年4月22日颁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建立健全职工基本医疗保险门诊共济保障机制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21〕14号）文件。从该文件内容可知，这是一次全国性的医保改革大动作，核心内容是“将门诊费用纳入职工医保统筹基金支付范围，改革职工医保个人账户，建立健全门诊共济保障机制，提高医保基金使用效率”。该文件提出了一些基本原则，但并未要求各省市完全划一、同时执行。各省市可按基本要求出台各自的实施细则。

以前的医保方案有几个明显的缺陷，亟待改革：

1）由于医保“个人账户”的设立，占医保基金40%以上的资金沉淀在个人账户、尤其是年轻人和健康者的账户中，社会统筹账户则入不敷出。导致一部分人无钱看病，另一部分人账户里的钱放着没用，违背了社会医疗保险基金的初衷。

2）个人账户以前只能归个人看病使用，家庭成员不能共享，这进一步限制了个人账户的使用范围。

3）个人账户的设立和之前的做法，导致参保人员对个人账户拥有太大的支配权。健康者个人账户内的钱越积越多，导致社会上出现各种变相消费个人社保账户的违规现象，如许多地方可以用个人账户内的钱买保健品、日用品甚至健身卡等等，完全违背了医保基金的初衷。

4）以前只有住院和大病才能使用医保统筹基金，门诊看病未纳入医保统筹范围。

社会医疗保险基金是国家做庄的一种医疗保险。保险的本质，就是大家平时都出一点小钱放入基金池，当自己得病时可以分享基金池内的钱。自己没病则让有病的参保者分享基金。

因此，以上弊病的改革，肯定要有针对性地对医保基金的个人账户动刀，总的方向就是减少个人账户的数额，大幅增加社会统筹账户的数额。

其实，从社会医疗保险本身的要求看，个人账户完全没必要。当年设立个人账户的主要原因，可能是为了吸引大家参保。因为国人保险意识薄弱，有个人账户在，似乎参保后有些钱是自己的，大家还有点积极性。这个“个人账户”的设立看上去也是权宜之计，似乎也只有中国的医保基金才有，也算“中国特色”，在其他国家非常少见。

三

2023年在许多省市开始实施的新医保改革方案，大都有以下几个类似措施：

1）大幅降低了个人账户的规模。如黑龙江在职人员之前按缴费基数的3.1%-4%缴费进入个人账户，退休人员按退休工资的5%划入。新方案则变成在职人员按2%缴费划入个人账户，退休人员按2.2%划入。均大幅降低。

2）之前5%- 7%的企业缴费中，有20%-50%也要划入个人账户，改革后企业缴费全部划入社会统筹账户。

3）个人账户允许家庭成员共享使用。

4）门诊纳入医保统筹。

5）改变了原先参保者看病必须先用完个人账户再分享统筹基金的做法，看病花费超过起付线就可以使用统筹基金。

这些措施的直接后果，就是使所有人包括退休人员个人账户内新划入的钱大幅减少，但也使有病要看的参保者自己掏钱更少（因为措施4和5）。医保基金的统筹共享率大幅提高，显然，这更符合社会医疗保险基金设立的初衷。

企业退休人员年龄较大，看病较多，对每月划入个人账户的数量更加敏感，因此对个人账户每月划入数额大幅减少反应强烈可以理解。但对真有病要看的人，综合算一算账，可能就会发现医保改革后自己掏钱其实是少了。这种改革对有病要看的人是有益的。当然如果你身体十分健康，平时不怎么看病，当然会感到自己吃亏了。

改革是利益的重新分配，总是一部分人得益，另一部分人失利。如果这次医保改革是让有病要看的人得益，那就符合医保基金设立的本意，这就是好的改革。

另外，从国务院办公厅上述医保改革指导性文件的发布时间（2021年4月）看，当时新冠疫情在全国还未大范围爆发，清零政策的危害还不明显，出台这一医保改革文件的动机可能与医保基金被清零掏空的关系还不大，主要还是针对原先医保基金使用模式中确实存在的弊端。我认为，这种改革是积极而健康的。

因此，换个角度看，目前一些退休人员对这次医保改革的抵触情绪，可能源于对改革性质及后果的了解不够，太偏于个人立场。这其中也有政府对医保改革宣传不到位的问题。

所以，我认为，这次武汉、广州一些退休人员对医保改革的抗议，其实是一个乌龙事件。一些媒体对抗议的解读和叫好，也属于不明就里的望文生义，是功课没做好。

我对退休人员上街抗议这件事本身并不反感。相反，感到不公平就敢上街抗议，表达自己的意见，这种事在全面高压的中共管控下实在太少，难能可贵。这本是公民应有的基本权利。

我只是强调，对这次医保改革本身，许多退休人员并没有理解其实质和全貌。抗议和示威的过程，也是与政府对话的机会。各地政府应该利用好这个机会，耐心沟通，把医保改革的方方面面给大家讲深讲透。

必须说明的是，这次医保改革的范围，只涉及约4亿人（包括在职职工2.61亿人、退休职工0.93亿人、灵活就业参保人员0.48亿人），还有他们医保个人账户里的1.2万亿资金。

而医保基金的大头，可能还在高高在上的公务员人群。为什么只改企业人员，而不动公务员的医保呢？

什么时候能把吃皇粮的公务员的医疗体制也改了，能在医疗保险上让公务员群体与企业员工乃至更大量的农业人口一视同仁，特别是要取消公务员中国家高级干部这些少数人在医疗保障方面的等级特权和无限度花费，中国医保体制才能实现真正的公平和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