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冬儿

“需要我帮忙吗”？和悦的女声在我们背后响起。
转头一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拄着两根登山杖，关切地望着我们。
本打算去一条9.2英里的山路徒步，结果提前下了车，正在一个小道的路口研究路牌。
“我们正在寻找一处叫做 "Windy Hill Open Space"的徒步道，是这儿吗？”
“好像不是”，老太太答道。
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老太太元气满满，左腿上套有固定腿骨的套子，有点像当年我摔断了腿时戴的东西。
“你的左腿受了伤”？我的兴趣立即从问道转向老太太的腿。
“嗯，我的右膝盖是换过的，左膝盖最近疼，所以戴上套子徒步，等待换膝手术”。
“腿疼还要登山”？太让我吃惊了。
“当然”，
“我是1930年出生的”，老太太又补充道，怕我们不够惊讶。
“91岁了”？更吃惊了。
“是的，我住在那边的老人院里”。她往右手方向指了指。
这条登山道大约五英里，比较平缓，不算难，但对于一个91岁的老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强烈佩服老人！
拉着老人合影留念，然后挥手告别，目送她独自往山上走去。
“这位老人太励志了”，我对先生说道。

老太太看上去是个普通的人，生命的能量却如此之高，当是多年锻炼的缘故。不禁感叹老太太很幸运，生活在加州海岸，一个自然环境如此优美的地方，能培养出徒步的爱好，造福一生。

我向来恐老，看着她，突然觉得活到90岁的高龄，也不是太糟糕的事。若古稀之年也能像她那样拄着行山杖继续走山，生活的质量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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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太太想起自己的经历，十五年的走路锻炼，让我爱上了山野健步。这得归功于糖尿病。

我打小就不爱运动，没有体育基因。小女孩们在外面跳皮筋的时候，我只喜欢闷在家里看书。长期下来，气血不足，青少年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为此尝试了各种锻炼，包括气功。2005年，医生告诉我必须服用降糖药了，血糖指标进入糖尿病的范围。从此，为了管住嘴迈开腿，就开始每晚雷打不动的散步。最初走不了多远，一英里路都很累，后来慢慢增加。感谢先生和儿子的陪走，再加上自己本身也喜欢大自然，有机会就去附近公园山林，渐渐的体能增强了，也爱上了山野徒步。一到山林，闻着草木的强烈芬芳，五脏六腑均感舒坦。真是祸福相依呀，倒霉的糖尿病赐予我了一个终身受益的喜好。

长期健步的好处太多了。首先是体质改善，免疫力增强，冬天几乎不再感冒。很多时候，办公室周围咳嗽声交响乐似的，此起彼伏，我却安然无恙，不由得窃喜  （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小得意）。最明显的差异是回国。以前每次回国我都受苦不堪。回去三周，必有一周是躺床上度过，感染发烧，咳嗽咳得全身都疼。最莫名其妙的一次是经过北京转机时，在旅馆里住了一晚上，屋里有暖气，第二天一早发现鼻子堵了，然后就是重感冒。至于腹泻，更是寻常，防不胜防。坚持走路后，回国不再发烧了。偶尔有不适，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体能增加后，外出旅游时不再为步行路途长短纠结，需要走路去看某个景点，说走就走，有脚力，可以任性，谁怕谁啊？人们常说，锻炼不一定延寿，这我同意。我外婆一生瘦弱，从不锻炼，活到了99。但我相信，有强健的体魄，生活质量一定会更高。

早年曾和朋友夫妇一起去黄石国家公园。由于体弱，十分恐高，在一处木梯上驻足不前，怕极了梯子下面的深壑，最后是朋友夫妇搀扶着走下，狼狈之态有照片为证。20年后重游黄石，再走那段，如履平地，悠哉游哉，真不明白自己当初那么年轻的自己，怎么会如此之弱！

健步给精神上带来的愉悦就更多了。曾经觉得自己是爱山爱水，慢慢地发现对山的热爱超过爱水，仁者是也 （一笑）。水的温柔千篇一律，山的雄峻各不相同（欢迎扔砖，呵呵）。小道的尽头常常峰回路转，奇石突显，惊喜连连。山上的植物更是环肥燕瘦，姿态纷呈。“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走至山巅，满身大汗之际，眺四下之景，任山风吹过，顿感此中之乐，非徒步者不可道也。手机替代了相机后，徒步更是轻松有趣，一路拍照，回家后往往兴犹未尽，再用识花君之类的小软件逐一辨认奇花异草，让登山之乐得到了放大和延续。

网友叶子曾经对我描述过她自己是“内心狂野”，感觉这个词也非常适用于我。我的体能到现在都只能算是一般般，登山的距离大都在10英里之内，但却渴望行走天下的荒山野岭。以我的身体底子和体育天赋，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已经很满意了，没有更多的奢求。知足常乐的理念，放在涉水登山的语境下也非常适合。

一日走路时，没来由地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里的头两句，觉得可以擅自篡改一下，使之更适合我自己的情形。于是水煮《陋室铭》，凑成《徒步铭》。

徒步铭

山不在高，有径则行，水不在深，汩汩则灵。嗟乎自然，馈吾德馨。野芳沁肺腑，松风卷琴音，碧壑栖身外，波峦奔胸襟。可以习吐纳，强骨筋。无网络之喧嚣，无股市之劳形。屈子辞中兰，摩诘眼底云。季子曰：德至矣哉。

注：季子，春秋时吴国贤人季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