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继红事件持续发酵之际,我想起了另一位不幸沦落社会底层的名校高材生,才华远在伍继红之上,却比伍继红命运更加凄惨的高端人才——蒋国兵博士。蒋国兵曾经有着极其辉煌的个人经历:湖北省高考状元、清华大学物理学学士、硕士和副教授、美国普渡大学物理学博士、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化学博士和博士后。然而,一次错误的人生选择却彻底葬送了蒋国兵刚刚绽放的大好前程。
2001年,在汹涌澎湃的出国大潮中,蒋国兵辞去清华大学的教职,举家移民加拿大。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被公知们吹捧成人间天堂的西方国家,知识一钱不值。即使是像蒋国兵这样才华横溢且同时具有美加两国名牌大学博士学位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移民加拿大后他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份工作竟然是油漆工!堂堂的双博士蒋国兵在这个低微的工作岗位上干了大半年,收入总共只有五千加元(两万多人民币)。2006年7月26日,万念俱灰的蒋国兵从多伦多一座高速公路立交桥上纵身跳下,结束了自己年仅四十四岁的生命。蒋国兵的遗孀卢彩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透露,蒋国兵移民后一直怀才不遇,发出的简历无一不石沉大海,他因此变得郁郁寡欢,最终在巨大的心理落差及经济压力之下走上了绝路。卢彩蓉明确表示,是“这张移民纸断送了他的生命”。蒋国兵之死瞬间轰动了整个加拿大华人社区,在加拿大饱受欺凌与磨难的华人同胞难免生发出世道不公的感慨,人们在蒋国兵的灵堂上挂出了这样一副挽联:“天降噩耗人竟魂亡置疑难信,如此韶华壮志未酬唏嘘叹息”,愤懑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全加华人协进会(平权会)多伦多分会执行董事KarenSun指出,“这一事件提醒我们中国移民所面临的经济与情感艰辛”,一言道尽了高学历华人精英在西方“民主”国家异常艰难的生存现实。
面对如此人间不平事,那些对中国社会的些微不公动辄吹毛求疵的公知们却表现得令人匪夷所思。他们非但不为惨死异域的同胞打抱不平,反而一反常态对其落井下石。广东教育学院副教授徐锡良在《怎样看待死在西方的中国精英》一文中以无耻的谎言蛊惑人心,污蔑蒋国兵是一个没有创造力的“知识储罐”,还罔顾事实胡说什么“是真正的人才,在美加这样的大学体制里是不会被埋没的”。他在文章中公然叫嚣:“即使你是双料博士,如果不能够适应市场经济,不能够在社会中做出自己的贡献,也是一钱不值的”。可见,在社会不公问题上,公知们奉行的是内外有别的双重标准。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中国,就是“专制”“独裁”导致的社会不公;发生在西方,则归因于不能适应“民主”“自由”的无能,是受害者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至此,公知们的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如果他们真心关注社会不公,就应该东方西方一起批,而不是只对一方求全责备,甚至鸡蛋里挑骨头;对另一方则讳疾忌医、网开一面。这种只许西方放火不许东方点灯的伪善做法将公知们的真实嘴脸暴露无遗。毫无疑问,他们批判中国社会不公是假,为西方资本主义制度扬名立万才是真。因此,只有从舆论上打倒不幸成为西方“民主”社会受害者的蒋国兵们,才能彻底消除人们对西方“民主”“自由”“人权”冷酷现实的探寻与质疑。西方及其代理人一贯宣称,西方国家只有自由竞争的失败者,不存在社会不公的受害者,从而试图掩盖西方社会制度及社会规则不公这一客观事实。只有在极其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及社会规则之下,清华才子蒋国兵才会在竞争中败下阵来。
如果说伍继红的经历在中国尚属极端个案,蒋国兵的遭遇在加拿大则是大多数高学历移民感同身受的典型命运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加拿大社会盛产伍继红。多伦多大学社会工作系副教授坂本泉(IzumiSakamoto)曾就中国大陆移民在加拿大的就业状况作过一项调查研究,结果发现绝大多数中国移民不是失业就是无法找到与教育程度相匹配的工作,并因此造成诸如家庭冲突、抑郁与自杀等极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参与该研究项目的所有被调查者都痛心疾首地谈及移民后丧失专业技能和原有社会地位的辛酸与无奈,他们对自己在加拿大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感到万般尴尬,特别是和留在国内的昔日同窗相比,更是心理严重失衡。很多人用“失去自我”、“没有面子”、“没有未来”、“浪费生命”等词汇来形容自己的移民生活。移民们毫不掩饰对加拿大的极度失望,认为在加拿大根本不可能过上比在国内更好的生活。他们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认识到,移民前对加拿大所抱的梦想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觉。此时此刻,对于这些不幸沦落异国社会底层的中国精英来讲,曾被他们百般唾弃的“专制”的中国,已经宛若失去的天堂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我在加拿大生活的近二十年间,亲眼见证了千千万万个蒋国兵们的人生悲剧,他们在西方社会的人生经历本身就是对西方所谓“民主”“人权”与“自由”虚假宣传的否定与质疑。至于我本人,在西方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无时无刻不强迫自己吞咽下寄人篱下的苦果。我非常佩服蒋国兵以生命为代价抗议西方欺骗宣传的道德勇气,然而,即使是不得不忍辱负重、强颜欢笑,我却最终决定苟活于人世。不为别的,只为将我在西方所看到的听到的残酷真相写出来,即便不能警醒当世,总可以给后人留下一些真实的人生感受与珍贵的历史资料,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我在西方社会所经受的巨大人生痛苦。
【李建宏,察网专栏作家,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现旅居加拿大。本文原载于微信公众号“环球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