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
巴黎恐袭事件发生以后,传统媒体和网上的反应几乎冰火两重天。电视上,人们看到的是烛光,鲜花,含泪的静默;网上的反应,用一位朋友的话形容,终于冲破了“政治正确”的底线,反穆斯林主义有星火燎原之势:英文网站比较克制,更多的是对恐怖分子的谴责和对接受叙利亚移民政策的质疑;中文网站由于语言的屏障,人们似乎更敢于直抒胸臆 -有趣的是,大多数发言毫不费力得跨越了恐怖主义这一概念,而直奔反穆斯林的主题;在我这个旁观者眼里,大有憋了很久,不吐不快的感觉。
互联网是一个摘下面具,真实表达内心感受的地方,中文网上的现实说明,巴黎血案之后,恐怖主义传播恐惧和制造混乱的目的至少部分达到了。不但野火般蔓延的恐惧,更有对现存价值观的怀疑:多元文化主义,接受和安置难民的政策一向为加拿大人引以为豪,是加拿大这个人道,和平,宽容的国家的文化核心,由于巴黎事件的发生而遭到挑战;甚至,普世价值观被质疑是否无法和极端穆斯林主义中世纪的野蛮抗衡。
从某种意义上讲,巴黎的流血也许会带来文明的些许倒退。当文明世界的人们开始怀疑自己的文明,野蛮世界正好借机推进他们的野蛮。
稍微读过一些历史的人们也许会注意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往可以从历史上找到它们弯曲的倒影。
比如,法国庞大,令人担忧的穆斯林人口是怎么来的?他们多是六七十年代法国劳工人口短缺时输入的北非劳工和劳工们的后代。一百多年前,加拿大也曾从中国引进大批劳工修筑铁路,横贯东西海岸的加拿大铁路,据说每一英尺下都埋着一具华工的尸骨。因为华人被全世界公认为劣等民族,当年的加拿大政府禁止华工的妻子和子女移民,除非缴纳高额的“人头税”。前几年,哈珀政府又是道歉,又是赔款,终于还了这笔一百多年的“血泪账”。 保守党这一举措,被欢呼为现代文明的光荣和胜利。如果六七十年代法国政府采取同样的措施,不让北非穆斯林拖家带口过来,那么,法国的穆斯林问题可能不会存在。当然,按同样的逻辑,哈珀政府完全没必要对华工后代进行道歉和人头税赔款。这或许就是文明的代价和文明的悖论?
我和这个网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读过古兰经,但是我反对因为我们理解的伊斯兰教义,而把穆斯林和伊斯兰极端分子混为一谈。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stereotyping 而不尊重人的个体差别,是有悖现代文明并且危险的。不问青红皂白,把一个种族或者信仰某种宗教的人统统打上某种印记,并以此为据把他们从主流社会中剥离出去,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犹太人的遭遇不能不引以为鉴。值得一提的是,无论一百多年前加拿大政府歧视华工还是三四十年代纳粹政府迫害犹太人,他们的理由和根据现在看起来或许荒诞不经,在当时却是义正辞严,并有强大的群众基础的。
万维上曾有一条新闻挂了很短一段时间就被删了,大意是欧洲领导人呼吁民众在惨案发生后保持冷静,“不要说有失尊严的话和做有失尊严的事"。 什么是有失尊严呢? 我认为 mob mentality,盲目从众是有失尊严的, 极端主义更是有失尊严的。一个自诩的虔诚的基督徒到处留言"把穆斯林全部从美洲赶出去”是有失尊严的 - 不但冷血,而且无脑。把美国加拿大出生长大的年轻人赶回北非吗?不怕他们变成恐怖分子吗?还是为了安全,把北美的穆斯林都关进集中营呢?这样的集中营不是没有过,去德国,去波兰参观一下就知道。以极端回应极端,以仇恨报复仇恨,换来的是更多的仇恨。我不想我的孩子生活在仇恨中 。对穆斯林作为一个整体的仇恨只能造就更多的土生土长的恐怖分子。与其发泄对穆斯林的厌恶和仇恨,不如敦促政府重新审视和解决欧洲和北美国内穆斯林人口的社会问题。
我不是穆斯林和他们的社区也没有什么联系,我只是个愿意离开人群一点距离独立思考的人。我希望巴黎血案之后,肃穆的悲悼和冷静的反思不要变成一场仇恨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