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美贸易谈判策略：以稀土为筹码“弹性施压”

KEITH BRADSHER

2025年6月12日

金力永磁稀土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要磁铁制造基地位于中国赣州，该公司周三表示，已从中国政府拿到出口许可证，将恢复向美国、欧洲和东南亚出口非军事用途的磁铁。 Keith Bradsher/The New York Times

在中美这场关乎重大的贸易谈判中，中国一直试图在使用本国市场的影响力方面取得平衡。中国控制着全球稀土金属和磁铁的供应，并且将限制这些材料的供应作为谈判筹码。从汽车到战斗机，稀土是多种产品的关键原材料。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知道不能过犹不及，若向华盛顿施压力度过大，可能会迫使美国感到有必要进行长期投资，以摆脱对中国的依赖。

两国周二在伦敦达成的框架协议看起来是妥协的产物，而这恰恰印证了这种微妙互动。

美国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说，中国的谈判代表已同意恢复向美国企业供应稀土。中国政府尚未证实这一消息。

但周三下午，金力永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一份公开声明中表示已获得了中国商务部颁发的向美国、欧洲和东南亚出口非军用磁铁的许可证。金力永磁是全球领先的稀土磁铁企业，位于中国赣州。

中国在利用政府政策控制市场方面有着漫长的历史，间歇性地会向其他国家大量供应价格极低的中国稀土产品，导致许多海外稀土竞争对手破产。

“中国是稀土大国，资源量最多，出口的也最多，”时任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的肖亚庆曾在2021年说。他否认中国限制稀土出口：“有的国家说中国限制出口，然而其买的稀土大部分都是从中国来的。”

但到2021年，中国已经主导了全球市场。

吉姆·赫德里克曾是美国地质调查局的稀土专家，现在是美国关键材料公司的总裁，这是一家稀土公司。他说，即使马上启动持续性的替代计划，美国也需要五年时间才能摆脱对中国的依赖。

“中国在稀土生产上已有30年的先发优势，”他说。

得克萨斯州沃斯堡MP Materials工厂用的稀土磁铁。稀土金属磁铁对汽车、海上风力涡轮机、无人机、导弹、战斗机，以及许多其他先进制成品的制造至关重要。 Business Wire, via Associated Press

用稀土金属制成的磁铁对汽车、海上风力涡轮机、无人机、导弹、战斗机，以及许多其他先进制成品的制造至关重要。

但周三达成的中方恢复对美出口稀土及磁材协议能否切实满足美国工业需求仍不明确。

磁铁制造商需要的是详细的国际供应协议，而不只是原则上达成的框架协议，丹佛大都会州立大学的冶金学家斯坦利·特劳特说。

“我们的生存完全靠规格标准，都有详细的清单，这个框架协议如何保障我们的实际业务运行？”他问道。

中国在稀土和磁体供应上的另一个潜在的制约手段是两个月前出台的出口许可证制度。不过据稀土行业的领导人表示，中国已在过去几天里向汽车制造商及其零部件供应商发放了出口许可证。

汽油动力汽车和运动型多用途车的刹车、转向和其他系统的电动机需使用多达100块的小稀土磁铁。而电动汽车则需要更多的稀土磁铁来驱动车轮。

但中国的稀土出口许可证制度一直繁琐，行业领袖表示，目前尚不清楚在伦敦达成的框架协议能否解决这些困难。例如，中国的稀土和磁铁生产商必须提交文件说明每批发货的最终用户，而最终用户往往还需进一步说明具体用途。如果最终用户是汽车制造商，它们有时也难以厘清在其复杂的供应链中究竟哪个供应商需要稀土产品。

中国企业在20世纪90年代控制了全球稀土市场。国有和非法矿山让大量的低价供应涌入全球市场，那时的开采和加工方式几乎完全不考虑环保措施。

这导致了国际市场上的稀土价格暴跌。对许多军事应用至关重要的稀土金属钐的价格下跌了90%以上。

一家日本公司在马来西亚拥有的工厂曾为日本制造业提供精炼稀土产品，这家工厂已于1992年关闭。法国在1994年关闭了本国的精炼厂，美国仅有的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芒廷帕斯的矿山和精炼厂也在1998年暂停运营。

发生这三个情况的原因都是环保活动人士对污染的投诉，最初的结果是暂时关闭工厂，以进行设备更新。但由于无法与中国的低价产品竞争，这些工厂最终未能恢复生产。

2010年，中日两国围绕台湾以北的几个无人居住的岛屿控制权发生领土争端后，中国对日本实施了为期两个月的稀土元素禁运，给日本制造商造成了普遍的困扰。

在禁运开始之初，中国商务部召集了20多家持有稀土出口许可证的国有和民营企业代表开会，命令他们停止直接向日本出口稀土，并避免向可能将稀土转售给日本的其他国家增加出口。

那次禁运促使时任国务卿的希拉里·克林顿以及美国国会的议员们呼吁西方国家采取持续的行动，以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投资者和美国政府投入了10亿美元，对位于芒廷帕斯的美国矿山和精炼厂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和扩建，让工厂重新开工。

该矿2014年重新开工前不久，中国商务部接受了世界贸易组织的裁定，要求中国取消对稀土出口的限制，仲裁案是美国提起的。与此同时，中国政府的另一个部门——工业和信息化部已在过去四年里将许多稀土矿和精炼厂收归国有。

在工信部的支持下，中国企业向全球市场大量供应稀土。稀土价格再次暴跌，迫使芒廷帕斯矿于2015年再次暂停运营。

虽然芒廷帕斯矿已于2018年在新的所有者和管理层的领导下重启，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该矿一直把矿石运到中国加工。直到去年年底，该矿配套的精炼厂才恢复加工能力，但只能处理略多于一半的矿石产量。美国目前仍然几乎没有磁铁的制造能力。

David Pierson和Li You对本文有报道和研究贡献。

Keith Bradsher是《纽约时报》北京分社社长，此前曾任上海分社社长、香港分社社长、底特律分社社长，以及华盛顿记者。他在新冠疫情期间常驻中国进行报道。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