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臻指挥军区和地方机关1万多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凭着熟悉地形的优势,神不知鬼不觉,擦着段家庄的南山脚,在离敌人不足一里的空隙中,迅速地向凸转移。大约走了八十多里路,来到阜平西北的常家渠。
常家渠,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南侧虽紧靠阜平至五台的大道,但村庄隐蔽在离大道七八里的山沟里,四周山山相连,村庄就在两座大山之间,中间仅露一线天空,敌人的飞机看不到村庄,轰炸也很困难。
朱良才放下背包,环顾四周,见地形比较隐蔽,对聂荣臻说:“这个地方我怎么没来过,你怎么知道这里能隐蔽?”
“平型关战斗的时候,我带着部队从原平开往平型关的路上,经过这里一次。还有一次跟部队行军到五台遇到鬼子‘扫荡’到这里来隐蔽过。两次到这地方,给我印象特别深。”聂荣臻边说边举望远镜观察。
他担心常家渠虽然比较隐蔽,但离五台和阜平很近,敌人的搜索部队来去很频繁,1万多人在这个小村,有一点疏忽大意,就会暴露目标,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聂荣臻作出3条决定:一、不准使用电台,二、不准烧火做饭,一律吃干粮,三、不经批准任何人不得出村庄。
罗文坊带着小分队和电台,一到台峪,就架起天线,大张旗鼓地公开用电台与各单位联络,但都没有发过一份完整的电报,敌人却如疯狗似的向台峪方向攻击,但一到台峪就扑空,不是找不到电台,就是碰到自己人发生误会。
罗文坊为了既迷惑敌人,又保存自己,叫小分队一会儿全部装扮成日军,一会儿全装成伪军,一会儿全部穿便衣,装成特工,而且常常跟在敌人后面。因为日伪军是大兵团协同作战,途中碰到不认识的自己人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一旦发现离日伪军比较远,就选块平地,迅速架起天线,调好频率,用军区的呼声频频呼叫发报。如果敌人追来了,便收起天线,转移到另一个山头,甩掉敌人后又架天线呼叫发报,把敌人一会调到东,一会儿调到西,疲于奔命。
聂荣臻隐蔽在常家渠,每天都要在四周走走,用望远镜观察敌情。
这天下午,他在南山口观察,突然,他的眼睛盯住了东面,屏气静息地观察着。原来东面来了一辆装有测向机的汽车,接着有3辆卡车突然停下来,从卡车上跳下两百多个士兵,迅速成孤形向北面的山头搜索。士兵们手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把一草一木当成可疑的目标,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好似既怕踩响了地雷又怕山上射来的子弹。
聂荣臻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搜索的士兵,一旦发现树丛中有鸟“扑扑扑”地鸣叫着飞出来,便停止前进改变搜索方向。聂荣臻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原由,不由得笑出声来,骂道:“一群机器,教条主义!”
原来,这群敌人是根据有人则有树,有树则有鸟,有鸟则无人的常规办事。突然,聂荣臻轻叫一声:“不好!”原来,他发现搜山的敌人朝常家渠方向走来了,虽然只有两百多个敌人,完全可以吃掉他们,但是枪声一响,必然要引来无数敌人。他估计这股敌人半小时后就会来到常家渠。怎么办?就在他焦急之时,有一只小鸟的啼叫声,提醒了他。他立即放下望远镜,命令警卫员直奔猎户张小泉的家。去他家做什么?原来,张小泉家养了不少鸟。
警卫员到了张小泉的家,把聂司令的意思告诉了张小泉。张小泉二话没说,取下几个鸟笼,交给警卫员。警卫员取来鸟笼,两百多个鬼子已经向这里涌来,连眼睛鼻子都看得很清楚。
聂荣臻心想,如果离鬼子远把鸟放出去,鬼子可能还看不到鸟飞,离鬼子近放鸟,担心鬼子发现隐蔽的机关人员。
这时,大家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一切动静,各自设想着怎样应付眼前出现的乱情。但是,他们都牢记着规定的一条纪律,不管周围发生什么危险情况,甚至敌人向你走来,没有得到聂司令员的命令,绝对不准任何人单独行动。因此,尽管大家看见鬼子围了上来,都把剧烈跳动的心提到嗓子眼,却仍然纹丝不动地隐蔽在自己的位置上。
聂荣臻隐蔽在树丛中,紧紧盯着两百多个鬼子,估计离鬼子200米左右,才让侦察参谋刘明大声模仿鸟叫。鬼子听到鸟叫一个个抬头找鸟,警卫员就把鸟放出去,一大群鸟一出笼展翅飞翔,发出各种动听的叫声。这群鸟好像善解人意,生怕鬼子不知道,专门在鬼子头顶上,飞来飞去飞了一阵子,才离开这里,不一会儿飞至了常家渠。原来这群鸟是张小泉多年饲养的,舍不得离开主人。
张小泉一见鸟飞回来,又见鬼子没走开,又把鸟放出去,这群鸟飞来飞去,鬼子一见,都叽里呱啦地掉转头走了。不一会儿,汽车载着200多敌人返回去了,大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下午,朱良才带着警卫员查哨,来到东面的一个山头,听见有争吵声,便疾步循声而去,只见哨兵与三个陌生的战士争吵。哨兵见朱良才来了,便敬礼报告说,这一个战士自称是总部派来寻找我们的。
朱良才一阵激动,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没证没据,决不能轻信这三个陌生人。于是,他笑着说:“我是聂司令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矮个子战士,激动得上前向朱良才敬了个礼说:“啊!终于找到你们啦!总部与你们失去联络后,很担心,是总部首长派我们来寻找你们的。我们出来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朱良才心想,是真是假,一定要弄个明白。于是笑着对他们说:“谢谢你们带来了总部首长的关怀,到里面去休息吧。”矮个子说:“不行啊,我们还有不少弟兄在那个山头寻找,我去那个山头把弟兄们带过来,一起进去休息吧。”
朱良才见他们满头大汗,累得疲惫不堪,就说:“暂不进去也行,走这么多路,一路上辛苦了,你们口渴了吧,我叫警卫员取点水给你们解解渴。”说罢,就叫警卫员去取水。警卫员回到常家渠取水,实际上是报告聂荣臻。
聂荣臻听了自然非常高兴,就跟警卫员来山头,上前一一握过三个战士的手并问好。聂荣臻机警地问了一句:“总部首长近日身体好吗?”
“好好好,”矮个子回答说:“朱德、彭德怀、叶剑英、任弼时、左权他们身体都很好。”
矮个子的话还没说完,聂荣臻的脸色已由喜转忧,一个大大的同号浮在他的脑中。
对聂荣臻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矮个子心里“咯瞪”一下,感到称呼不当,慌忙堆起笑脸说:“刚才说错了,是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叶参谋长、任主任、左副参谋长,他们身体挺好的,聂司令员放心吧!”
聂荣臻不觉一阵哈哈大笑,吓得那三个人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聂荣臻笑什么?原来,他从这个矮个子的讲话中发现了他们三人并不是自己人。因为朱总司令春天就到延安去了,叶剑英是参谋长,但他一直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任弼时早在1938年就到苏联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而且前几天总部下达的秋季反“扫荡”作战命令上,署名仍然是彭德怀、左权、罗瑞卿、陆定。所以矮个子一番话,使聂荣臻断定,这三个人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
此时,朱良才也察觉了,他不动声色地问:“罗瑞卿现在怎样?”
矮个子没听清,愣了一下,以为是对口令,随口答道:“是的是的,骡子不轻。”聂荣臻和朱良才听了,更加断定这一人是敌人。
但为了稳住他们,聂荣臻故意转移话题,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们出来好几天,饿极了吧,光喝水不顶用。”说罢,向朱良才递了个眼色,“赶快搞点饭来给他们充充饥吧。”
朱良才心领神会地走了。一会儿朱良才领着几个战士带着食品来了。
正当这三人津津有味地吃东西时,带食品的几个战士,突然猛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三个人五花大绑地押进常家渠。经审问,果真是冈村宁次派出来的特工。那个矮个子说的八路军领导干部的名字,是根据抗战初期的八路军序列表说的。审完特工,朱良才对聂荣臻伸伸舌头笑着说:“好危险啊,差点上当。”
他们在常家渠隐蔽了七天七夜。第八天,聂荣臻根据侦察员报告说,敌人因搜索疲倦,转入白天搜索晚上休息,就和聂鹤亭、朱良才商量,决定和地方机关干部乘夜间敌人休息之际,分多路从敌人间隙跳出包围圈。
9月7日晚上,月光隐显,万籁无声,1万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几个口子,跳出了敌人在阜平至五台一线设的大包围圈。聂荣臻带着机关干部转移到漫山二分区。司令员郭天民安排他们美美地睡了一觉,吃了一顿饱饭。正在附近活动的一支队,听说军区首长来了,那高兴劲就别提了。
支队司令员陈正湘握着聂荣臻的手,激动地说:“聂司令员,你们七天七夜没好好睡一觉,我们的心也提了七天七夜啊!敌人到处散传单,说我们军区全军覆灭,电台被炸毁,我们就是不相信,四处打听你们的下落。”
聂荣臻说:“总帮首长和毛主席、周恩来副主席不知道我的情况,一定也很着急。为了让总部首长和党中央首长尽快了解我们的情况,请你们用军区番号向外联络,掩护我们电台向延安和总部联络。”陈正湘点头走了。
这天,关闭了七天七夜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的电台,又开始发报,随着清脆的嘀嘀嗒嗒的电键声,一份份电报从这里飞向延安,飞向各部,同时又收到来自各方面的一份份电报。毛主席、周恩来收到的那份电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第一份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