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之城

今天，是加拿大的感恩节。

BBC之前报道，朝鲜脱北者金奎利于10月9日在中国和朝鲜驻英国大使馆外抗议，寻找一年前被中国遣返朝鲜的妹妹金哲玉。她在被遣返朝鲜一年后仍然下落不明。

一年前的8月，朝鲜结束新冠疫情边境封锁，10月，中国大规模强行遣返脱北者，人数多达600名，这些人大多为女性，她们被强行遣返后即“消失”，音信杳无。据报，她们回国后会被视为叛国者，可能面临酷刑、性暴力和处决。而金哲玉便是当时被遣返的人员之一。

而中国，则称该国不存在“脱北者”问题。

逃亡，尤其是甘冒生命危险的逃亡，必然是人们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无奈选择。而逃离的那个国度的百姓，无一不是生活在专制极权体制治下。

历史，往往呈现出惊人的“重复”！

这是62年前《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 Tribune）刊登的一幅照片，19岁的大陆逃港姑娘李英（Lee Ying）正在被强行遣返回大陆。记者抓拍到了她在即将被押送出香港边境前的一个瞬间。

这位可怜的姑娘，身穿那个时代特有的破旧衣服，满身沾满尘土，她一边伤心地哭泣，一边用手帕捂住被灰尘和泪水混在一起的半张脸，她脸上透出的，是因害怕、无助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极度悲伤。她不敢想象，回去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正是这样一张照片，一时间被美国各个媒体相继转载，成为头版头条。也因此，她所代表的那个被强制遣返的群体，引起了众多美国人的关注与同情。

其时，与香港仅一江之隔的“神州大地”，刚刚遭遇共产主义试验惨败的恶果，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无以计数的农民被活活饿死。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当年那些饿死的，几乎全是祖祖辈辈种地打粮的农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下的粮食被强行交了公，而自己的一家老小却忍受饥饿，成为制度的牺牲者。

这就是所谓工农“当家作主”的世道！天知否？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自1950年代末起，成千上万走投无路、忍饥挨饿的大陆民众，怀着不解、不甘的心情，开始了孤注一掷、九死一生的偷渡冒险，他们的目的地，则是当时英帝国主义治下的殖民地香港。

李英的这幅照片，正是千千万万个“逃港者”与“被遣返者”的缩影。这是一部跨度长达30年的惊心动魄的逃亡史！

据统计，至1980年代，有大约100万大陆居民由深圳越境逃往香港。有研究者称：这是冷战时期历时最长、人数最多的群体性逃亡事件。

说到逃港者，最多的是饥饿的农民，但也不乏城市居民、学生、知识青年、工人、军人，甚至连著名小提琴家马思聪也在其列！他们一概被大陆红朝视为“叛国者”。

而逃港的方式，又分为走路、泅渡和坐船三种。其中泅渡是首选，据说不少孩子从小就被家人灌输：好好练游泳，日后好游去香港。

更奇葩的是，偷渡者下水后，常常是边游边背诵毛主席语录，为了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云云。

更甚者，最初，边防战士是可以开枪的！一旦遇到不听命令的偷渡者，他们随时可以开枪将其击毙。也因此，许多偷渡者在逃亡的路上被打死在大山里、滩涂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经震惊世界的“大逃港”事件，当年几乎大部分国人，包括远在北京的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人们无法想象，在这个宣称有着社会主义无比优越性的国度里，会有如何众多的民不聊生者义无反顾地选择逃向“万恶”的资本主义。

历史就是这般诡吊！

1962年5月5日，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曾下令：撤除岗哨，放开边境，让大陆饥民自由赴港。然而仅仅过了20天，来自中央的指令便将暂短打开的边卡无情关闭。关闭的后果是：1962年5月22日至7月8日期间，共遣送了51395名逃港者回乡。

之前，由于逃港人数太多，香港政府从5月14日起，决定放弃“安置难民”，对涌入的难民开始采取“即捕即遣”的政策，致使大约三万逃港者集结在香港上水的华山，他们疲惫饥饿，在山中喘息，等待从市区闻讯赶来的亲人接下山。

面对大陆被强迫遣返的无助同胞，香港人还上演过这样一出悲壮但却无声的对抗：

当警察最终开始执行上司命令，将这些逃港者强行拖下华山的当晚，香港几乎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自动打烊熄灯，以示抗议！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停止了娱乐节目，电台开始现场直播华山的状况......那是怎样的关切呀。

第二天，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当数百辆汽车排成长龙，载着那些被遣返者缓缓驶向大陆方向时，数百名香港市民突然跳到马路当中，他们躺在地上挡住了汽车。人群里爆发出吼声：“快跳车啊！”

事后统计，仅此一举，又有近千名逃港者在周围香港市民的掩护下逃离了现场......

可今天的香港人呢？当他们在强压之下倍感无助时，大陆人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最终，那些无亲可依的偷渡者都被遣送回了家乡。回乡后的这批人非但得不到任何安抚和妥善安置，还被地方政府打入另册，无情对待：“对参与外流的国家机关干部、教师一律开除公职，是党员的一律开除党籍；对参与外流的农村基层干部，视情节轻重，给于批评教育或停止职务的处分。”一般群众更是从此被戴上帽子，成为可耻的“反叛者”。

反倒是美国，随着李英那幅照片在美国国内引起的连锁效应，举国上下竟形成了一股同情中国人的民意。1962年5月23日，也就是中共下令关闭关卡的第二天，在美国时任总统肯尼迪的授权下，政府宣布特许令，允许5000名中国逃港难民移民美国……

有人说，这个民族是个不知感恩的民族！

难不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一句大话、空话？

但无论如何，当这个越来越荒诞的国度，一次又一次用它的所作所为，反复证明着上述命题的确成立时，我们又该作何感想？

在今天这个感恩的节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