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近日，恐怖主義一詞突然躥升為公眾關注焦點。自以色列指控哈馬斯10月7日偷襲為“911”以後最大的恐怖攻擊，進行大規模地面還擊之後，刺激了中東和散布世界各地的恐怖組織，揚言報復以色列和背後支持的美國等西方國家。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日前警告：警惕嚴防，因以巴衝突所引發的在美國國內可能發生的恐怖攻擊。為此，有網友忍痛割愛，放棄已經安排好的旅遊計劃，以待情勢好轉。問題來了，假如搞不懂恐怖主義是怎麼來的，又怎能算出它哪一天走？不奇怪，不少人這輩子都是在懵懵懂懂的期待中度過的。

十五年前法國巴黎大爆炸事件發生後，我曾經寫過短文《恐怖主義的起源》，試圖發現恐怖主義的本質。文中對恐怖主義的定義是這樣的：極少數具有狂妄控制欲和極大野心的個人，從意識形態上綁架了大批信眾，利用宗教或民族糾紛，借人與人之間差別和仇富心理，驅使他人為自己付出生命代價，用不斷製造恐怖事端的手段，來為自己謀取權力地位聲望包括財富。他們是人類肌體中的惡性腫瘤，一直都沒有消失過。

時至今日，在對恐怖主義的本質更加認清後，我把這一定義濃縮為一句話：打着崇高的旗號殺害平民。凡符合這一定義的個人組織或國家，一律可視為恐怖主義。這裡兩個要素。一是名義崇高，二是殺人。第一要素非常重要，假如沒有高尚名義，恐怖主義的殺人一天也持續不下去。

並非所有的殺人都算作恐怖主義。因為在有法律追究，民意譴責的環境下，兇手成不了氣候，恐怖不可能大面積擴散。一個槍手，因為精神病或泄憤原因殺人，對周圍的恐怖威脅有限。但誰都無法阻止以高尚的名義殺人。比如“為了解救勞苦大眾”，“為了地緣政治安全”，“為了消滅帝國主義”，等等。你無法反對這些口號，否則等於把自己置於不仁不義的反動地位。凡正派一點的人，在壓力下都不得不低頭。這樣一來，整個世界就大難臨頭了，連上帝都無法拯救。

由於邪惡得不到質疑，更別說譴責和懲罰，恐怖將無休止地蔓延下去，直到地球毀滅。更進一步，由於目的的崇高，吸引為數眾多的盲目追隨者，如同奔流的火山岩漿，勢不可擋。況且在巨大的貧富差距下，動員那些窮困且沒有社會地位的恐怖襲擊追隨者，非常容易，幾乎不需成本。有人說貧窮引發戰亂，對了一半。戰亂的根本原因，是有人利用了貧窮。

所有這一切，積沙成塔，惡性循環，才造成今天世界的迷茫，恐懼和無休止戰爭。很多華人知識分子照本宣科地把這形容為地緣政治不同，世界兩大陣營對抗，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殊不知他們自己才很可怕：混淆是非，助紂為虐。

考察一下前蘇聯的蘇維埃組織這一最早的恐怖主義範本，可以大致知道當今騷擾人類的恐怖主義是怎麼一回事。

蘇維埃（俄語：сове́т），音譯自俄語詞彙，意為“代表會議”，中文又意譯作“勞農委員會”。是指俄國無產階級於1905年革命時期創造的領導群眾進行革命鬥爭的組織形式。其代表可以隨時選舉並隨時更換，暗含着巴黎公社式的政權形式。十月革命以後，蘇維埃成為俄國新型的政權的標誌，城市和鄉村的最基本生產單位都有蘇維埃，蘇維埃在共產黨的領導下，不僅可以立法，還可以直接派生行政機構。注意，這是一種無法無天的政權形式。

根據現有資料，蘇維埃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恐怖主義定義：打着崇高的旗號殺害平民。蘇聯解體後，從蘇聯檔案查詢發現，斯大林統治下出於政治或刑事犯罪處決大約800,000名囚犯，古拉格獄中約170萬人的死亡及富農強制遷移過程中390,000人的死亡——總計有約300萬官方記錄的犧牲者。最令人不齒 的，無過於對退位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男女老幼七人及隨從四人的殘殺。死者無權無勢，沒有犯罪記錄。殺人的理由：革命需要。

不知道現在世界上有百分之幾的人口，從心裡認為，以革命的名義，或者任何好聽的正當理由去殺人，不論殺誰，都是允許的。百分之十，百分之三十或五十？在我看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我們這個星球也會從此而不安全！

道理很簡單。我不反對任何人嘗試去做任何偉大的事業，但別殺人。不殺人的偉大事業有的是，為什麼非要殺人不可？這不是出於心軟，怕見血，其中有深思熟慮的基本邏輯。因為當殺戒一開，必引發反彈。最常見的結果就是復仇反殺。你當然不想死，於是被迫自衛，採用更殘酷的手段繼續殺人以防止被殺。在長期殺與反殺之間來回拉鋸後，掌握真理的一方最終勝出嗎？錯！最終活下來的，一定是最兇殘，力氣最大的那個黑社會老大。同樣劇本，在中國大地上演出了一遍又一遍。

更想強調的是，即便真的是為了社會進步，殺人也不可取。遍觀全世界，那些繁榮發達的國家，都是長久和平的國家；而貧窮落後的國家，都是戰亂頻發的國家。和平手段，足以解決任何看似不可解決的社會矛盾，哪怕時間久一些。一旦大開殺戒死了人，這種國家永無寧日。

這一最基礎的千百年不衰的邏輯循環，並沒有被人類充分認識。這也是為什麼滿懷崇高理想的善良人，一代又一代，總是事與願違，鬱鬱而終。可是，某種時候，又不得不以牙還牙，必須讓那個殺人首惡死去，才能止損。這時候憐憫是對自己的致命傷害。就如以色列現在正對哈馬斯所做的一樣。那誰善誰惡呢？這裡的一個簡單標準就是，哈馬斯殺人的理由很高大，以色列殺人的理由很平實。一個要解救巴勒斯坦人民，一個要嚴懲兇手。理由高大的一方就是惡的一方。有了這一標準，鑑別恐怖主義變得尋常容易。理由在於，崇高的旗號跟隨者眾，平實的理由不帶煽動性。恐怖主義如不煽動眾人，根本沒有威脅。

別以為蘇維埃的恐怖主義只限於本國國內，不然。它有極大的輸出性。誰都知道，蘇維埃觀念最大地輸入了鄰近的中國。

孫中山晚年的再度崛起，以及國民黨（註：是孫重建的國民黨）的北伐成功，都與蘇俄這個槍桿子政權緊密相關。蘇聯原本想與吳佩孚結盟，認為孫中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家，軍事和經濟實力比不上吳佩孚。但吳在外蒙古和中東路上的立場，以及他鎮壓京漢鐵路罷工且通緝共產黨的行為，讓蘇俄意識到沒有合作空間。

廣為人知的《孫文越飛聯合宣言》，公開發表於1923年1月26日。孫蘇正式結盟。這篇宣言稱，孫中山的計劃是，北伐消滅吳佩孚。這需要蘇聯派軍隊佯攻東北以牽制張作霖，迫使其交出北京政權，幫助孫中山奪權。按照這個方案，蘇聯要援助孫200萬金盧布。越飛在1923年5月寫給孫中山的信中，代表蘇聯政府答應分期援助200萬金盧布給孫中山，武器方面則承諾最多支持8000支日本步槍、15挺機槍、4門奧里薩卡炮和兩輛裝甲車。孫中山可利用蘇聯援助的軍事物資和顧問創建軍校。

眾所周知，黃埔軍校的學生，都成了國共兩黨的軍事骨幹，在長達二十年的內戰中屢建奇功。在對日抗戰中，沒有國家軍隊而只有各事其主的分散軍力，讓本國吃了大虧。孫中山開了軍事力量不隸屬國家政權，而效忠於某一政治勢力的先河，這也是中國人百年苦難的開端。直到現在，軍隊還在服務於政治勢力。並且，以“正當”理由而非法庭審判的殺人，一直沒有停止過。

有人會質疑，蔣介石北伐是正義的啊？殺的都是軍閥壞蛋。直觀上似乎這樣。但只要戰端一開，死最多的還是平民和入伍參戰的平民子弟。平心地把歷史一頁一頁翻回去查看，中國的這百多年來，最好的政府還是北洋政府，也就是段祺瑞政府。戰爭可以促進社會發展？扯犢子了。

回到現實中。俄羅斯正在對鄰國烏克蘭進行的“特別軍事行動”，以及哈馬斯對以色列的10.7突然襲擊，從嚴格意義上講，都算作恐怖主義，即打着崇高的旗號殺害平民。不意識到這一本質，戰爭將不會止息。因為有大量的盲目群體持續地支持他們，給他們打氣。

恐怖主義淵源很深，由來已久，且具有強烈的傳染性。人們從巴黎公社，就看到恐怖主義的幽靈。馬克思的暴力革命論，為恐怖主義奠定了理論基礎。列寧的無產階級專政是恐怖主義的最早實驗。直到今日，恐怖主義的輸出鏈仍然有跡可循。哈馬斯的背後有伊朗，伊朗背後有俄羅斯。俄羅斯背後有沒有中國的戰狼，有待觀察。

世人為了自救，必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