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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鹰:三答穆白硕(雨村)
送交者:  2023年09月05日12:42:20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穆文说:顺便提一下,“小鹰”博友最近连发多篇长文,谈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也谈到了马克思主义,本人和他有过几次网上交流、讨论。他花了大量时间认真研读马克思著作,大段引用,可是却得出了一个奇葩结论:“马克思主张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走资派的鼻祖,刘少奇也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刘少奇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代表历史的正确方向。毛泽东主张搞社会主义,所以毛是马克思的死敌。”(大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马克思主义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毛泽东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可是在小鹰先生那里,这些常识完全被颠倒过来了。这种思维方式实在是太少见了!(穆白硕,《哪种主张才算正宗的马克思主义?》,http://hx.cnd.org/?p=225126)

小鹰答:我在《毛“文革”反动了历史潮流──再答穆白硕》(http://www.azcolabs.com/xy_wg_Mu_2.html)一文中写的是:

“而马克思是封建专制落后国家里‘走资派’的鼻祖,是毛泽东的死敌,也是我们今日彻底颠覆毛派‘理论’的利器。现在一些自称‘对毛泽东是百分之百的否定’的人,一批毛,就大骂马克思,其实他们和毛泽东一样,不懂马克思,也不懂得历史,更不懂现代资本主义。那些如此大骂马克思的人,实在是在帮了封建权贵们的大忙,为其张目却不自知。”

穆先生删去“走资派”前“封建专制落后国家里”的定语,不是无知,就是故意。

这个定语为什么很重要?为什么我说“马克思是‘走资派’的鼻祖”?

拙作《看看马克思还讲了些什么?──从“三个代表”谈起》(http://www.azcolabs.com/xy_MKS.html)回答了这些问题,那里许多内容都是出自马、恩写于十九世纪中期的《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等原始重要著作。

马克思、恩格斯原来是针对英、法等政治经济发达国家的问题去研究“资本主义”,他们提出的“社会主义革命”,只是为了解决那些仅在“高级经济形态”,即“资本主义社会”,后期生产关系中才可能出现的内在矛盾。而封建专制落後国家里毛泽东等山寨主,却妄顾马克思“你们还不具备条件,不可乱搞‘社会主义’”的一再警诫,把他们拿来当作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到处“招摇撞骗”,去建立另一个封建王朝。

穆先生等大发议论的所谓“正宗的马克思主义”,都是经毛先生咀嚼後吐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不觉得很恶心吗?你们如此卖力地阻挠对“毛假”(毛泽东等假马克思主义者)的批判,是至今还不明白自己上了毛的老当,仍要替他打工效力吗?

“瞎反”与“盲从”是等同的思维,二者从来就是一对“难兄难弟”,都服务于一个主子。只有认真剥去“毛假”披在身上的“马”皮,“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有附在秦始皇那具僵尸上去了。

同样,极右和极左也是相通的。请不要只是因为这一“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即“资本主义阶段不可逾越性”,是为马克思所指出,就要极力地加以否定,小心转来转去,最后和“毛假”们转到一块去了,也成为历史的绊脚石。

再套用清华蒋南翔校长的一句警戒名言,“不要以为‘右’就比左好,从右边掉下茅坑,和从左边掉下去,是一样的臭!”

2016年5月,经友人介绍,我加入了由几十位清华学友新建的“生活常识群”,群主是孙怒涛,而清华名人杨继绳、秦晖、蒯大富等都在群内。它名为“生活常识”,实则讨论文革问题,由各人提交文章,共计有20篇,群主安排次序,每次发给群友一篇,每篇讨论三天。(参见小鹰,《争论的价值──犹太文化的启示》,http://www.azcolabs.com/xy_debate.html)

最後的一篇是我的《论“文革”的反动性质》,文中提到关于马克思的六道思考题。然而,不乏“伶牙俐齿”的清华群友却“无人问津”,众人采取既“无法否定”,又“不愿肯定”的尴尬态度,说明它们并不容易啃,或许还是些问到了点儿的“好问题”,故失望之余亦略感欣慰。

这六道思考题,後来被放到拙作《“概念”六日谈》

(http://www.azcolabs.com/xy_chatting_6days.html)里去了。现在又翻出来看看,觉得对理解以上问题可能也会有些帮助,故附在下面,供读者参考,并欢迎批评指正。

写于2023年9月3日

[附文]

“概念”六日谈

小 鹰

 第六日、关于马克思的六道思考题

                                                甲:我总结一下。你以上所讲,是把导致“文化大革命”的“毛刘之争”提到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提到社会发展规律的高度上来认识了。看来,不是刘少奇修正了马克思主义,相反,毛泽东才是马克思主义最凶恶的敌人!是他把我国引向了那场巨大的灾难。

乙:你说得对!基于最近和友人的交流,我这里想归纳为以下六个问题,把涉及马克思社会发展规律的部分再提得尖锐些,以便大家思考其中的合理成分

一,马克思和恩格斯若是共产狂人,为何又痛斥力主批判资产阶级的“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在《共产党宣言》里,他们讽刺那些德国人把“社会主义文献”“从法国搬到德国的时候,法国的生活条件却没有同时搬过去。在德国的条件下,法国的文献完全失去了直接实践的意义,而只具有纯粹文献的形式。”马、恩为什么那么看重当时德国所没有的“法国的生活条件”?他们对种种“反动的社会主义”的怒气,是否也适用于倡导“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的毛式“社会主义”?

二,如何理解马克思关于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三个前提,即:“现代的资产阶级社会”以及“相应的物质生活条件”“相当的政治制度”49年的中国,以及在同样以小农经济为主的俄国、东欧、北朝鲜、越南、古巴、柬埔寨等落后地区,有哪个是先具备了这些前提条件的?这是否是他们“创造性”的“社会主义”实践遭到惨败的共同根源?

三,1848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写道:无产阶级在普遍激动的时代,在推翻封建社会的时期直接实现自己阶级利益的最初尝试,都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失败,这是由于当时无产阶级本身还不够发展,由于无产阶级解放的物质条件还没有具备,这些条件只是资产阶级时代的产物。随着这些早期的无产阶级运动而出现的革命文献,就其内容来说必然是反动的。这种文献倡导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

1949年以后,毛泽东在封建落后的中国直接搞他的“社会主义”,是否如马、恩早年所嘲笑过的“空想社会主义者”那样,他也忘记了,“由于无产阶级解放的物质条件还没有具备,这些条件只是资产阶级时代的产物”?

毛泽东自诩的那一套“毛式‘社会主义’”以及“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在马、恩看来,是否和欧洲“早期的无产阶级运动而出现的革命文献”一样,都是些“倡导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的垃圾,因而“就其内容来说必然是反动的”?而“走资派”刘少奇在这一点上的主张,是否比毛要高明些?

四,恩格斯认为,要处在较低的经济发展阶段的社会来解决只是处在高得多的发展阶段的社会才产生了的和才能产生的问题和冲突,这在历史上是不可能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1894)因此,即使“全部耕地的半数左右仍然是农民公社的公有财产”,十九世纪的俄国也不可能不经过资本主义阶段而直接进入共产主义。

这是不是在批判和否定毛泽东关于“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的主观臆想?

五,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直言痛斥处于封建落后的德国中的假社会主义者,说他们“用诅咒异端邪说的传统办法诅咒自由主义,诅咒代议制国家,诅咒资产阶级的竞争、资产阶级的新闻出版自由、资产阶级的法、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并且向人民群众大肆宣扬,说什么在这个资产阶级运动中,人民群众非但一无所得,反而会失去一切。”

100年之后,自毛泽东掌权以来到文革失败为止,他一直竭力要破除和防止的这些“资产阶级的”东西,却正是马、恩期望当时的德国,以及所有像中国这样的落后国家,要首先去争取具备的“无产阶级解放的物质条件”。马、恩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在教训毛泽东?

今天在中国,还有没有这样自命的“社会主义”者,他们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自由主义”、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代议制国家”的主张、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资产阶级的竞争”、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资产阶级的新闻出版自由”、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资产阶级的法”、不但诅咒,还在竭力打压主张“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的人?这些主张究竟是否适合今日之中国?为什么?今天又有几个共产党人敢像马克思和恩格斯那样讲?敢这么公开地在政治上拥戴“资产阶级”?马、恩是“走资派”的鼻祖么?

六,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专门开辟了“封建的社会主义”这样一节,其中写道:“为了拉拢人民,贵族们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做旗帜来挥舞。但是,每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发现他们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于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这里所说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究竟指的是什么而言?“挥舞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在今天又是指什么?他们所作的预见准不准?可是,为什么中国人却没有能立即“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以上这些问题是我完全理解错了,还是马克思与恩格斯讲的根本就不对?请指正,越具体越好,越有针对性越好。请不要光轻松地甩给我一句“反正我不相信”或“完全不值一驳”,也不要“泛泛而谈”或“顾左右而言它”。

甲:谢谢你的问题!我会认真思考。现在许多人批毛,就大骂马克思,其实他们是在说些他们自己不懂的事。

乙:是的,马克思要封建专制社会国家去首先争取的“资本主义”,是那种完整的资本主义。她不但包括经济上的“自由主义”和“资产阶级的竞争”,也包括政治上的“代议制国家”和“资产阶级的法”,更包括对体制监察的“资产阶级的新闻出版自由”及“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这后二者就是今天许多“改革人士”“梦寐以求”的“宪政”,而这,却也正是坚持搞“权贵‘资本主义’”的人所极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甲:奇怪的是,对于马克思的这种主张,这两类人往往都是采取“无法否定”,但又“不愿肯定”的态度。究其原因,二者竟出于同一个,只是因为他是“马克思”!不过,他们各有各的“难言之隐”。在今天的语境之下,要能肯定马克思的一些话,不“因人废言”,这需要有勇气;而更多的人连正视的勇气也没有,干脆拒听拒看,仿佛那就不存在了。其实,马克思这里讲的,正是“毛病”之所在,是我们倒毛的利器。把马克思的这个意思搞明白,就能看清楚毛刘的路线斗争的“来龙去脉”。

乙:可笑的是,我曾经问过许多党员,他们都不知道《共产党宣言》里有这些话,告诉他们之后,也仍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尽管每个中国字都认识。这真是个历史的悲剧和讽刺!

甲:如你所说,真追到马克思那里,就看得出,自四九年以来,共产党搞的“封建的社会主义”,到今日的“权贵‘资本主义’”,都没有放弃封建的“专制和特权”,这实在是与马克思的主张“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乙:你说得对!我们探讨毛刘政见之争,把这场官司打到马克思那里,主要是为了去毛化,也就是说,把他披在身上的假皮剥去,皮之不存,将焉附?国人不明白这完整的资本主义为什么适合中国的情形?毛式社会主义为什么是反动的?因此在肯定刘的主张时,往往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说不过毛的那些豪言壮语。现在人们顶多是同情刘的文革悲惨遭遇,一提他是走资派,就嘴软三分,矮了一截,或者,干脆认为他反正和毛是一党的,都一样。如果我们认识到马克思也是批毛的,走资派在中国是合理的,认识到为什么中国必须要搞政治改革?那就可以在一个高层次上来倒毛,更深入地来批判文化大革命,而不是停留在仅仅对毛泽东和文革血泪控诉的水平。

甲:听你这样无顾虑地谈到马克思,我倒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文革中因“思想罪”被“四人帮”杀害的青年遇罗克吧?他的妹妹,遇罗锦,旅居德国,前些日子她写了些有关遇罗克信仰的回忆。我摘了几段如下:

近年来,一些人便提出了遇罗克的信仰问题,一是说他思想有局限性,竟然信仰马克思主义;二是把他归结为“体制内”的。尤其是海外个别名人和大网站把马克思这个人描绘成恶魔时,那么,谁信仰过马克思主义,谁也就似乎是个不可理喻的人物了。

……

我的第二问:中共几十年来所宣扬的马克思主义是否是真实的?马克思主义是否真的一无所取?我只看到,那些真地通读了(甚至有反复读过多遍的)《马克思全集》的有独立思想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他们对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是客观和审慎的,是多次地论述过马克思的著作里国人以前所不知的许多内容的;而那些从未读过马克思著作或是一知半解的人,说的话反倒是非常武断和绝对,他们彻底否定马克思,除了谩骂,却从未见全面地令人信服地阐述过。

我只能从另一面去看马克思是否是恶魔,或只是个活生生的人:德国不准许有希特勒的雕像和命名的大街,却对马克思的旧居、博物馆、著作和雕像都保存完好。以“卡尔·马克思”命名的大街,各城市都有,西德比东德还多。因为西德各城市的大小街道,尽是以著名的作家、科学家、艺术家、思想家、哲学家……的名字命名的。一旦经过了市政府的讨论和通过之后,也不会随着政局的变化随生随灭。德国始终是把马克思视为哲学家和思想家对待的。……

与德国人的心胸相比,某些中国人应反思:为什么我们要么是圣人要么是恶魔,好象从未见过人似的?……

乙:她真是问得好!我也补充一句,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之后,《资本论》又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在欧美一度成为畅销书。西方有人评论道:“马克思在很早以前就观察到了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如何变成一种神话。在这一点上他是正确的。”

甲:可是,相比西方人文传统的客观、理智、淡定和包容,我们有些人的头脑总是那么偏执、狂热、浮躁和武断,又喜“贴标签”、好“走极端”──非圣即魔,非红即黑,不知为什么?

乙:他们可能还是习惯文革的思维方式吧?文革中一些人自诩“立场坚定,斗志强!”我看他们是“头脑简单,形而上!”或者说,“有文无化,素养劣!”

甲:一点不错。文革中我们听够了“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刘少奇反对毛主席,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以及“最最最”一类结结巴巴的囈语。现在批判文革和批判毛的文字,披露史实多,血泪控诉多,自我忏悔多,这都很好,很有必要!但深入的、有说服力的理论分析还觉不足,文革中盛行的“大批判”思维方式似乎还在那里,只是谈论对象不同而已。这就难以防止旧物将来会“改头换面”、“卷土重来”,以至再度迷惑和掌控人们的头脑。

乙:正是这样!我赞同遇罗锦为其兄遇罗克的辩护、为马克思的辩护,虽然我个人并不完全认同马克思。马克思说的资本主义社会“要做些什么”,不一定行得通,但他说的封建主义社会“不能做些什么”,却为实践证明无误。因此,我不满再以文革的那套思维方式来对待他们,以“文革逻辑、文革语言”来“批判”刘少奇和马克思。

况且,马、恩早年写《共产党宣言》时,曾宣告“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下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了。”晚年的恩格斯却有勇气承认:“但是,历史表明我们也曾经错了,我们当时所持的观点只是一个幻想。”“历史表明,我们以及所有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都是不对的。历史清楚地表明,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程度”。(恩格斯,《卡·马克思

所以,我主张把马、恩与毛做些切割,马克思和恩格斯其实是毛泽东的死敌,他们也是我们今天反封建和去毛化的利器,而不应轻薄地对他们“嗤之以鼻”。

甲:可是,文革之后,不但刘少奇,连马克思也变得很臭,人们以为毛泽东搞的那些都是出自马克思的教唆,让他和毛一起挨骂,那倒是中了毛毒太深了。文革的思维方式,就是一个“左”字了得,我们现在应当警惕,要实事求是地看人、看问题,免得重蹈复辙。

乙:讨论社会问题,和讨论物理问题一样,我们首先要把基本概念搞清楚,否则,将形同“盲人摸象”,“各执一词”,却不得要领。当然,这些概念本身应当与时俱进,也绝对是可以争议的,但其内容的深度又决不是一个轻松“点评”就可以打发得了的。

甲:是的,搞物理的人最看重概念,不然,就做不出题目,也做不出实验。可是,如果搞社会工程的人基本概念错了,而且一错几十年,整个“国计民生”都受糟践。现在不少名人想问题、发议论,概念上却是一锅粥,逻辑也混乱,常有跳跃思维、偷换概念的地方。所以我们要追根问底,“正本清源”,先搞清概念,独立思考,不去跟风攀附。

乙:当年顾准先生在概念上抠的很深,提出不少独到的见解,发人深省,虽然并非“无懈可击”。但现在是个浮躁和狂傲的时代,我们还能够找到像王若水、顾准和遇罗克这样严谨又勇敢的学者吗?

甲:我也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来讨论,有谁愿意参加?

        

取自小鹰:《“概念”六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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