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泉
在仓库扛活一年后,春暖花开,老婆孩子都过来。
工资涨到11.5/小时,钱还是不够花。我申请失业保险,每月拿65%的工资,加上我有车,做刷油漆包工头只收现金,这样就有两份收入,当然是违法的,不过非常普遍。农民、渔民、季节工厂、滑雪基地都是这样,这个国家对低收入人群很宽容。
我每天开着小车,车顶绑着巨大的梯子,到处攀墙上屋,因为不恐高,身体也灵活,所以专挑有难度的有坡大屋。首次发现有技术的蓝领比白领挣的多好多。
立秋的时候,在北温山上接了一个伊朗人的大豪宅,据说所有的移民中伊朗来的最不好对付,一般建筑工程都是放债三个月,唯独对伊朗人不放债。
东家每天不断地挑毛病,很烦,看样子八成结账的时候会耍赖。琢磨着自己在打黑工,又还没拿下移民身份,离扯皮的事儿远一点为好。正好图书馆有个短期工作,就对工友老黄说;我不干了,钱也不要了,你接着干吧。最后伊朗人果然耍赖,但老黄还是拿到了全款。
老黄是老移民,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当天拿不到钱他就在门口大叫大喊,爱面子的有钱人受不了邻居们出来观看,老黄还把警察也叫来,伊朗人不想上法庭,律师贵,法官也会保护穷人,保证工资吃饭第一,至于是不是打黑工,不归法官管。
接着在温哥华中文图书馆做中文书藉整理编目,当了十个月白领。工作完了再拿失业保险,申请政府资助项目电脑学院电子工程课,为期一年。当时是赶潮流的大热门,申请的人特别多。
中小学基本没上课,哪里去找够资格的成绩单?不得已在国内做了个假的高中成绩单,物理、数学都是九十多的高分。申请的简历上,武大历史系也变成了武大空间物理系,这样总算是勉强挤了进去。
文科生的这个弯转的很大,心里有一点发虚,虽然学费高昂,由于是政府保底学费、生活费,我的投资就是时间。
逻辑结构和物理结构有很多相似之处,成年男性的逻辑能力强,学物理好像不难。
九十年代初,PC这个开放系统爆炸式发展,谁都往里面挤,产品问题也是层出不穷。上学期间我主动到各家电脑公司去找一些有问题的产品,带到学校请老师讲、请老师动手示范。更幸运地是交了朋友Jake ,一个科研个体户,研发复制大公司仪噐昂贵的耗材配件,再去中国订货,他把持销售。一辈子都是一部电脑、一个手机,躺在家里赚钱,没上一天班,是每天去健身房的贵族,还在中美有几项电子专利。
上电子工程课,通过努力平均考试成绩97分,是否全班第一不知道,但是还没有毕业就第一个找到专业工作,在一家电脑上市公司做硬件支持。
老师和学院把我吹上天,因为毕业生就业,是学院从政府拿资助的根据,同学们也请我喝咖啡。
原来,我到这家公司面呈简历,经理手指仓库里近千个电脑显示器说,这些韩国产品都是保修期退回来的,新产品不成熟问题多,(当时的售价是400多加元一个,17寸的卖到一千多),你如果会修,马上就来上班。我说让我带一个回家试试。
Jack原来是厦华电视机厂技术大拿, 据说他一离开,厦华就破产了。显示器到家后, 他打开从电子板上的设计理论跟我讲了一遍,然后找出问题。第二天我把修好的显示器带到公司,第三天就让我上班。
Jake 比我小一轮,直到今天还是我家的喝酒常客。
三个月后我成了公司技术大拿,公司把我派到西雅图分公司办讲座。美国市场大,西雅图郊区仓库堆的问题产品,比我们还多数倍,每次去我都要住几天,他们对我尊称Chief engineer,后来就简称Chief ,晚上都由经理开车出去吃大餐。
难的不会,会的不难,几百元的垃圾,经常几分钟就被我妙手回春,许多人把我吹得像神仙一样。公司的销售也冲破瓶颈,把当时普遍的保修一年,升为两年。
太太在UBC大学读硕士,我们一直住在校园内,公司老板主观认为硕士的老公多半是博士,推测我是UBC的电子博士,因担心OverQulified,在简历上没写。他试着问我,我就嗯嗯了二声,懒得去解释,心想:“你付我Double E博士的工资了吗?总想占便宜。”
帮公司解决了大问题,也获得了一些特权,可以迟到、早退,甚至不来上班,理由是买零配件去了。
当年春节大餐加猜奖,公司员工一般都不让带家属,老板特邀我带老婆孩子,还得了一张国际机票的大奖。
我的香港朋友是老清华的,有些书生气。公派香港开公司,国家出一笔钱之后也是自生自灭。书生做生意转弯好困难,想不到老婆帮了大忙。他的公司叫千帆,老婆在下面搞了个千帆医药,结果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垄断湖北的进口药多年。她要我做北美总代理,当时我在电脑公司感觉特好,就选择过渡一下。
记得香港给我的第一单生意是到圣地亚哥验货,一批二手彩色B超。
第一次到洛杉矶,下飞机直接租车,一头扎进庞大的高速公路。那时哪有GPS,一张地图东冲西撞。高速上的车都像听到冲锋号一样。
我路况不熟,英文路标不熟,方向盘一哆嗦可能就没命了。开到圣地亚哥已经天黑,凭着地图一点点摸到远郊的一个地下室。老板是个老墨,对于来自大市场的新客人非常热情。我自称电子仪器工程师,验货、交支票、托运,第二天就搞完了。老墨一高兴,第三天开着他的大皮卡,带我去墨西哥玩得特开心,以后每年都去。
他还送我一把精致的玩具枪,我用它壮胆多年,直到最后被机场没收。
紧接着去纽约办个大单,我西装领带、公文包。西装是上面的那件浅米色,格外显眼。还以为纽约的大单公司都在华尔街上。结果一找,找到了一片昏暗的仓库群,百分之百的黑人,当我与路边二楼凉台上的几个黑人对视的一瞬间,我便感到毛骨悚然,大祸临头。我对着他们看不着的那一条街喊了一句:Peter, Steve should we go this way? 过去就是江汉路上的小黑,通常不会攻击三五成群的人。我边喊边往那条路快速撒离,那几个家伙还是开了辆破车跟上来了,我迅速扫视逃跑路线,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铁梯上高架路。车已经开近,我在皮带下面露出手枪管,并放开斯文,撒腿跑向那个铁架梯,上面就是市区了。
我隔三差五请假,返程日期又难确定,就和公司达成一个协议,把技术教给二个徒弟,由他们保持业务运转,公司则保留我的职务,就这样,一直到杂牌电脑公司全部退出市场。
其间父亲生病住院,我回武汉看望,顺便带了一些内存条回国倒卖,主要是试试水路。在学院区广埠屯电脑城,与一家公司谈价钱,他们说要验货,我没时间等,就让我下午过来时再付款。等我办完事再回去,门上一把锁。
我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身兼好几个工作,哪有时间跟这些毛头大学生去耗?看看隔壁的公司只有一个女孩在里面,她见我早上来过,我上去客气的说,“对不起,我要拿两台电脑做抵押,让他们明天把钱准备好,我就把电脑还回来。”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我一个手夾一台电脑就走了,也根本不打算回去扯皮要钱,就让他们两家去扯皮吧。
接下来开始陪国内的考察团,帮助他们完成采购计划。基本上都是官员,接待过一个市长一行六人,秘书长是大管家,年轻小秘书每天工作就是帮市长按摩。秘书长向同行的五人收份子钱,为市长买个大礼物,因为出国名额给谁都是市长的面子。
市长文质彬彬,很有修养,一坐上这个位置,想不腐败都很难。
考察团包了一辆面包车,当时国内官员都不会开车。为了多看几个城市,任意增加行程,有时我一天开一千多公里,他们在车上打呼噜,车一停就是要吃好的、住好的,全部由我看着地图找,吃好了,喝好了,晚上还要陪他们打牌。前后两周,陪时间赔钱, 还有两张超速罚单。
路上秘书长,吞吞吐吐想说什么,我已猜到七八分,他想带领导尝尝鲜,又耽心… 我立马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安全第一,市长有麻烦,哪里还有我的生意可做?”
市长批准选择了乙方案,其他四人去采购,市长秘书长看脱衣舞,还坐进付费小房间,也算看到洋人长得啥样…
回流潮我没闲着,在香港和北京来回数年,当时机会很多,后来为什么回来?后面再说。
98年我到温哥华另一家电子产品服务上市公司,通过学习考试,考出一大摞大品牌电子产品的维护证书。
分公司有四十多个人,除了坐在门口接电话的是一个白女人,其余全部是移民。
经理是阿富汗来的,小地方的人有点不自信,他招人的原则是一个国家只招一个,反正温哥华哪国人都有,公司就成了联合国。这个办法很管用,他的经理位置坐得稳稳地。
温哥华城外纯白人居住区的人,打电话过来咨询技术问题,经常请求一个没有口音的,回答总是理直气壮:一个也没有。
公司多数人是上门为客户公司做技术支持,只有两三个在办公室做中小型电器保修,保修期内由生产厂家给我们付费,保修期外,由客户自己付费。很多机器过了保修期,客户一接到白女人估价电话,就不要机器了,否则还要付估价费。
仓库的旧机器堆得像山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免费送给卖电子垃圾给国外拆零件的公司,他们直接用大卡车拉到码头。
我到公司后稍一用心,这些仓库里的垃圾电脑、打印机、复印机、显示器、传真机,很多都被我修好。公司5:00下班,多1分钟都没有人呆,我最后一个走,顺便把修好的垃圾放进车里,常常是下班的路上就被人买走了。
90年代这些东西不便宜,我来的容易,卖得便宜,还提供三个月保修。因此总有人跟着我后面要买,平均两到三百一台,几年估计修好了几个卡车的电器,自认为应该得一个环保勋章。
这种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毕竟公司其他人没有赚这个钱。内心里很感激公司的一个国家只有一个人政策,同事之间没有party、上门吃饭的习惯,我在Craigslist 和中国人圈子里卖了那么多东西,公司一点都不知道。
在这家公司还有幸认识了温哥华最nice 的老板Terry, 他当时在开打印机服务连锁店《Toner Ink Cartridge 》。请我给他的员工做技术培训,记得满屋子都是有钱、没工作的新移民,自己买个生意养活自己。
课上完了,我们成了几十年的好朋友,在一起打篮球喝酒,后来又在一起打网球喝酒,还穿插了打猎喝酒,钓鱼、钓螃蟹喝酒。没有辜负温哥华的好山好水。
雪雁数量太大,环境污染,一度打猎无限量。
Terry 在北温有一条船,打球前我们把螃蟹笼子放在Deep Cover 二百呎深处, 打完球回去拉笼子,两三个小时就有20-30只深海大蟹,吃不完就葱姜炒蟹黄。
开party不用准备主食,一人一只大螃蟹,一高兴就号称在加拿大实现了中国梦。
随着电子版科技突飞猛进,电子产品越来越便宜,我们一边撤退,一边寻找新的舞台。
七十年代钢琴家殷承宗移民纽约,他坐出租车,司机见华人就问殷在哪个餐馆打工?他回答是弹钢琴的,司机接着问在哪个餐馆弹琴?
我写的这些鸡零狗碎的小农谋生、地摊经济,和百年前出国的老广东是一个套路。
飘洋万里谋生存,水下捞食瞎扑腾。总算有一天从水下露出头来,还端着一个饭碗,仰望蓝天白云,大口的喘一喘气,轻轻的告慰自己:我活下来了!
是啊!“谋生”哪有爱情故事那么动听?“谋生”毕竟不是理想的人生境界,但它又是第一代移民逃不掉的的宿命。好在美国加拿大的历史告诉我们,从二百年前开始,每家每户的N代移民:
第一代移民有最感人的故事!
第一代移民的贡献,最为辉煌!
第一代移民的精神,荡气回肠!
(二十)在中国反党,在美国又要做恐怖分子 !
(十九)邓小平绝处逢生的一封绝密信
(十八)“妄议中央”的来龙去脉
(十七)中青报把中组部下派社长关进牢里
(十六)解密二百斤给胡锦涛的最后一句话
(十五)空窗期艳遇 逃过“双规”
(十四)共产党最毒的是什么?
(十三)特务遭遇双面间谍
(十二)北京做记者兼职党的特务
(十一)大学入党 领教这个私利集团
(十)女子不才便是德 男人不才便是胆
(九)武大校长之死看毛腊肉有多阴险
(八)老干部姐夫痴情仗义 桃花运序幕拉开
(七) 爱我的人我不爱 我爱的人不爱我
(六)目睹青梅竹马美人毁灭.
(五)抗拒上山下乡 用搓衣板自残
(四)16岁离家闯荡上海苏杭
(三)“死于非命”是我少年时代的期盼
(二) 民国到“解放”,祖宗全栽光
(一)家族兴衰 何须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