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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级校园点滴:工农兵学员
送交者:  2022年09月11日07:38:25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乐维

北大77级是78年3月1日开学,当时75级,76级仍然在校。他们是工农兵学员,就是群众推荐,没有文化考试上的大学。1970-1973年的工农兵学员上大学是有很简单的考试的,叫做推荐考试相结合的录取方式。但73年张铁生因为农活忙没有时间复习,考试题不会做,便在考卷背面发牢骚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从此取消考试。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77级受到了社会的极大关注,无形中给了工农兵学员巨大的压力。不过,读书一般不用与高年级同学有交道,所以我们进校后,与75级,76级同学基本没有交集,大家自己忙自己的,但碰面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偶然也与他们聊几句。记得问过两个师兄的专业,一个是学分析化学的,一个是学有机化学的。学分析化学的是75级的,快毕业了,正在找工作。学有机的是76级的,说有机毒性大,分析毒性小,最好选学分析。

因为喜欢体育,混入了田径队,所以和75,76级校队的化学系师兄们接触最早。入校不久,一位75级游泳队的师兄就主动问我,愿不愿意去清华一起看内部电影,就是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的记录片,当时不公开放映。他对体育非常热爱,但美国4X100米接力队的掀起一股黑旋风夺得冠军时,他兴奋地大声叫好,还不住地说:“这是运动最美的画面!”。让我大开眼界,第一次知道了运动还与美有关系。

一次我在大饭厅吃饭,见几个化学系75,76级高个师兄在一起吃饭,他们招手让我过去。我过去以后,他们中的一个人问我:“篮球打得怎么样?”我说“还行。你们如果缺人的话,我可以替补”。结果他说:“我们缺少尖子,一般的不缺”。我这么一谦虚,他们就没有让我加入系队参加很快举行的全校篮球赛。后来我一看,我如果去,绝对打首发,可能会是最好的球员。化学系没有出线,我也失去了在校篮球队教练面前的表现机会,从而未能加入我最想进的篮球队。那一年,体育特招生极少,篮球队没有,以我的水平,混进校篮球队是非常可能的。不久就被田径队的康老师看中,跟他练了四年的标枪。田径远比篮球枯燥,虽然我也坚持了下来。

总的来说,77级刚入学的时候,77级与75,76级的关系还可以。但不久,有一个工农兵学员匿名写了一篇大字报,贴在三角区边上的一栋宿舍楼的墙上,洋洋洒洒很多页。以散文诗的形式表达了失落的情绪,字里行间流露出是社会抛弃了工农兵学员,让他们从过去的社会佼佼者,突然成了77级光环下的参照物。我只记得其中的两句:“我来自黄土高原的山西,心里充满了甜蜜”。文笔很好,全诗没有任何粗话,也好像没有出现工农兵学员,77级这样的词,但读者都知道他的意思,应该是一个文学素养很高的文科学生所为。

北大校园的气氛立马紧张起来,我们与75,76同学碰面明显有了拘谨,尴尬,不安。我们确实没有看不起他们,而且他们现在的状况与我们77级同学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们似乎有点负罪感,或做错了什么似得。总之就是心里感到不安。

过了两天大字报不见了,可能是学校派人清除了。又过了两三天,学校召开广播大会。一位校领导(不记得是谁了)带有浓重的西北(山西或陕西,我分不清)口音,代表校方对这件事发表看法。他提到那首诗,并用他了极重的口音读了那首诗(可能是一部分)。读得很慢,拖音很长:“我来自 ---黄土高原的----山西------,心里---充满了-----甜蜜-----------”。

他没有批评写这首诗的人,也没有说是谁写的,表示很理解写诗人的心情,学校不会追究写诗的人。他希望大家团结,往前看,不要纠缠过去。学校不会歧视任何学生,只要是北大的学生,学校都一视同仁。也希望大家相互尊重,相互理解。

这份诗歌以大字报出现后,虽然校园气氛紧张,但没有任何人贴出支持的,或反对的大字报。工农兵学员没有人出来表示共鸣,77级学生也没有出来反驳。大家都很理智,而校领导及时的疏导,加上北大传统的包容精神,这事没有激起任何波浪就悄然平息了。校园气氛迅速恢复正常,大家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后来我们开了系运动会,与75级,76级的体育爱好者接触多了,也认识了几个人。75级的系体委,一个高个,黑脸的北京人,记得姓王。76级体委是一个中等个,河南人,叫杨峰。因为都是体育爱好者,我们三个77级的:杨刚(77级系体委),张矩(校学生会体委),和我,常与他们打交道,比较熟悉。王体委是一个开朗的北京侃爷,说话很直,很冲,很幽默,也喜欢吹牛。他曾经告诉我们,田径队跨栏组的一位76级外系的女生喜欢他,找人来表白过,但他没有看上。我是田径队的,虽然不是一个组,但每天都在同一个田径场训练,跨栏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他说的是谁。那女生长得还可以,但不算漂亮,个头也不高,主要缺点是比较闷,这点与王体委相差比较大。拒绝别人最好不要说出来,他却大大咧咧地说给我们认识不久的新生。

他要毕业了,而且已经找到工作。杨峰,我,杨刚,张矩一起去找他,想在他毕业前,我们一起搓一顿。当时应该是在系学生会办公室见的面,刚说几句,电话响了。他抓起话筒,一听声音,捂住话筒,得意地对我们说:我女朋友,刚谈不久。北京姑娘,22岁,高挑身材,很漂亮,天天打电话来。

然后他与女朋友在电话上聊起来,听得出没有急事,就是想和他聊天。他便与电话那头的女朋友调起情来,那话听着都让我们脸红,但他全然不顾我们在场,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让我们坐如针毯,大约十分钟后,他仍然兴致极高地与女友调情,我们只好告辞了。

他没有放电话,更没有出来送,只是说:“聚餐再约时间”。后来大概他自己很忙,尤其和女朋友那个黏糊劲,把与我们搓一顿的事忘记了。我们也因为他竟然可以只顾自己调情,把我们长期晾在一边而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他有什么交往,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76级体委杨峰还比较理性。我们入校后,他还待了一年半才毕业,与我们有比较长的接触。我们经常在系学生会办公室见面,有时有事,比如系运动会。有时没有事,就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书,或者聊天。杨刚,张矩,还有我经常去。大家关系比较好,我们仨加上杨峰,曾经约好一起去王府井的东来顺吃涮羊肉,但因为人太多,我们只好临时改去全聚德吃烤鸭,四个人干掉一只大烤鸭。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北大期间去北京有名的餐馆吃饭。

有一次,我和杨峰在办公室。他和我说起他当年做知青时与一个女知青谈恋爱,爱的死去活来,后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成,至今无法忘怀。从他的语气听得出,他仍然很悲伤。

杨峰1979年毕业后去了河南化学化工研究所。我1980年暑假回家探亲,与他联系好了,在郑州下车见见他。不巧,他儿子头一天突然生病,他连夜赶回了新乡的家。我在火车站等不到人,只好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到他所里,才知道他头一天就走了,也没有托付别人。我只好临时去找我在郑州的一个高中同学。没有地址,没有电话,只知道在经纬路。但郑州人告诉我,只有经路,纬路,没有经纬。还好,在户籍警的帮助下,天黑之前,我终于找到了同学的家。对我这位不速之客,他和他全家又惊又喜。我在另外一篇文章《迷失在郑州街头》有详细介绍,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们化学系77级有一位张姓同学,原来是工农兵学员,可能是76级的,因为生病休学。等病好了回来就安排到了我们77级,与我们成为同学。他不在我们班,但一个年级,都在一起上课,开会,活动,所以都认识。他的基础知识当然远不如我们这些考上来的,但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帮助他,也很尊重他,把他当成和我们一样的人。他很开朗,和大家的关系也很好。我做毕业论文的时候,在化学北楼,他在化学南楼,同学们有时候会在两楼之间的草地上打排球放松一下。最积极的就是他和我,常常只有我们俩打。

前面提到北大有一种包容的精神,只要你努力,同学不会歧视你,老师总会帮助你,不会轻易让你不通过。北大也开除或劝退学生,几乎都是因为这些学生因为迷上围棋,桥牌,或其他什么,长期不学习,考试不及格,经过教育仍然不改的。人数也非常少,一年可能就几个人。像张同学这样愿意学,即使很吃力,老师也会宽容等待。张同学后来逐渐跟上学习进度,最后顺利毕业。

北大当年有一些工农兵学员留校做老师,77高考后,他们承受很大压力。大多数后来通过考研究生提升自己,成为北大合格的老师,或离开北大去了其他院校。

我们当时的年级辅导员岳素兰老师是72级工农兵学员,她毕业后留在化学系当老师。77级入校时,她29岁,年轻漂亮。她被任命77级辅导员后,展现出超人的责任心和工作能力。我们130多位学生,她第一次见面就都能准确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而且说是那个省来的,让我们惊讶不已。后来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她把我们的照片拿来,背后写上名字,天天认,直到后来看见照片就能准确叫出名字,或者看见名字就能想起什么样子。这样的工作态度让人不得不敬佩。她对77级学生很关心,有问题和她谈总会得到理解,支持和帮助。她对我们的关心也获得了我们的信任和尊重。岳老师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硕士学位,成为副教授,而且在2005年被任命为北大副校长。

77级当时太过引人注目,能不能保持平常心很重要。进北大不久,化学系召开新生大会。总支副书记,一个40多,高高的个头,精干的中年人专门讲了作为北大的学生要谦虚谨慎,不能骄傲。尤其是在校外的时候,很多人可能会有赞美之词,容易让人飘飘然。他要求我们新生出校门后不要佩戴北大校徽,以免引起人们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我们出去参观也好,游园也好,回家也好,都不佩戴校徽。确实没有引起民众的注意,让我们能不受打搅地玩。有一次,我们班去天安门广场,还有附近的公园玩。在去人民大会堂时我走在最后,离前面最近的同学比较远。在上人民大会堂的台阶时,同学们已经到了上面,我还在台阶中间。远远看见一些中学生,站在台阶最上面。当我快到上面时,一个男生,大概十六七岁,却生生地走过来,小声地问:“请问你们是北大的吗?”,我回答道:“是的”。他微微地一笑,说:“我早就猜到了”,眼神里流露出敬佩的神情。显然我们的行为举止与他想象的北大学生非常吻合。

我回家坐火车从不戴校徽,不穿北大的T恤衫,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工人,或出差的,猜到我是学生的人很少。所以能很安静的休息,或与青年人一起聊天,打扑克,大家都很自然放松。偶然有人问我是做什么的,没有人猜到我是北大的,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猜到我是大学生。大概是因为我不戴眼镜,又比较黑(运动队天天训练晒的),讲话没有任何书生气。

当时北大三角地可以自由张贴墙报,开始有些人总喜欢提“八千精英”(当时北大有八千学生)。就是我们都是“精英“。有人写了墙报批评这样的说法。说我们学生,即使是北大的学生并没有对社会做出任何贡献,标榜自己是“精英”名不符实,我们还没有资格说自己是精英。如果说北大的精英,是那些在各自的领域里做出了巨大成就的老教授们,轮不到我们这些寸功未得的学生自吹自擂。从此以后,“八千精英”的说法减少了很多。

写于2022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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