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老師

在花山軍墾農場渡過一年零八個月，履歷表上相比其它，算最短。

記得第一個美國老闆私下神秘的對他人說，我參加過中國紅軍（Red Army）。我得知後，特意向他糾正過，軍墾農場不是Red Army。但怎麼都不能讓洋人明白，那段軍不軍民不民的經歷算什麼。乾脆，俺從個人簡歷表上抹去了花山軍墾農場。

非但時間短，且距今已54個年頭，更何況已從簡歷中抹去，但記憶能抹去嗎？當年的一二百個墾友，都老了，反而不消停了，組了個大群，沒日設亱的冒泡。俺遠在彼岸的手機從沒寧清過，討厭的是他們中起碼90%是老粉紅。退群嗎？不能！不㸔僧面看佛面，俺高中的閨蜜是群主啊！

偉大領袖發起上山下鄉，安置了文革中的高初中老三屆；摻砂子到部隊農場，安置了大學老五屆，都是史無前例。偉大領袖的偉大，就是一輩子都在整史無前例，種鴉片、打土豪分田地、勾結日軍打國軍、三反五反、公私合營、三面紅旗大躍進、超英趕美、麻雀清零、文化大革命、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為人民。。。。

青年體老，風華正茂，滾滾紅塵中一粒沙，被史無前例摻沙子，進了花山軍墾農場。

史無前例的大學生進軍墾農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復旦大學墾友們有個很大的群，發表了大量戰天鬥地雄文，匯編入 ”我心依然” 系列書刊，記錄了老五屆大學生軍墾農場的艱貞歲月，人生中的光輝歷程，各種輝煌成就的根基，可歌可泣！

此處摘抄有關汕頭牛田洋軍墾農場的記載：“為了捍衛毛主席光輝的“五·七”指示”，為了保衛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他們面對百年不遇的強颱風，手挽着手，以年輕的血肉之軀去抵擋滔天巨浪，視死如歸，83名在部隊鍛煉的大學生英勇獻身，以自我犧牲的方式不辱國家使命！”

體老從來就不是一隻好鳥，全然沒有復旦墾友們的英雄情懷，以年輕的血肉之軀去抵擋滔天巨浪，83名墾友喪命，值嗎？爹媽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還進了名校，占據了最優教育資源，是為讓你們以血肉之軀去抵擋滔天巨浪？至到今天，還認為那死重於泰山。

花山軍墾農場雖只是一年零八個月，但俺已在萬維發了三篇博文：軍墾農場女排長, 花山軍農場那些事（一） - 萬維讀者網博客 (creaders.net) ；炊事班，花山軍墾農場那些事(二) - 萬維讀者網博客 (creaders.net) ；文人治人，非文人治於人。花山軍墾農場那些事（三） - 萬維讀者網博客 (creaders.net)。現在寫第四篇，關於花山的自然地貌人文。 

幾個墾友兩年前重返花山

進花山那天，指導員首場訓話，要有在花山的長期準備，我只覺得眼前一片迷茫，苦海無邊。

值得慶幸的是，高考後分流兩所大學的閨蜜和我，在農場又聚首，睡同一個通舖。我們在進花山的大卡車上，相互依慰着。她說，一路都在下岥，比蜀道還難，看來是有去無回了。

是啊，出了鎮寧縣城，卡車一直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下岥，把我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距縣城雖然只有60里山路，卻是氣候、文化、經濟都完全是另一番光景的蠻荒之地。

花山農場，因地勢低，典型的亞熱帶雨林氣候，蚊多蛇多瘴氣重，相比省里其他幾個農場，條件最艱苦。當年不乏分配到貴州的大城市五屆生，省政府仁慈，憐恤他們已離家迢迢千里，沒有把他們分配到花山農場。而省內幾所高校的，像俺這種歪瓜裂棗，大多分花山農場。

俺記憶最深的是花山的蚊子，花山的蛇；還有花山的鄉場，花山的蘑菇，花山的鱉。

01, 花山的蚊子

剛進山幾天，有個調皮搗蛋，古今中外名著不少看的哥們，在上山勞動時散布，花山的蚊子有骨頭！

是的，有文藝范的哥們，果真觀察敏銳，所言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花山的蚊子，又多又大又肥碩，一巴掌拍下去就是一灘殷紅的血。

蚊子多，瘧疾患者就多。當地稱瘧疾為打擺子，一天一個。意思是一天發病一次，發冷哆嗦，牙關緊閉，面現菜色，極端痛苦。

瘧疾在當地太常見了。有村民把死於瘧疾孩兒的頭砍下，扔在路上，傳說此舉能讓家中其它孩子不再得瘧疾。見到扔在路上的頭顱，誰不噁心恐怖，嚇得面無人色？

路邊大大小小的土地廟，終年香火不斷。供奉的文字多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往君子念一念，一覺睡到大天亮。”  說的是寶寶一到晚上就開始哭，乞盼過往的人念一念，寶寶這個病（瘧疾）慢慢會好起來。

進場的第一個夏天，有幾個男同學染上瘧疾，居然也愚蠢到一天換一個地方去躲。有個哥們還跑到無人去過的地方釣魚，但到那鐘點照樣發作！可見愚昧是可傳染的。不知是何原因，當時農場沒有特效藥奎寧。我們女生平時或上山勞動時，總是長袖長褲把自己遮嚴實，沒人患瘧疾。

02，花山的蛇

花山的蛇多，處處時時都可不期而遇。這種沒有腳的爬行動物，可怕可憎可惡。被有毒的蛇咬上一口，則一命嗚呼。因此常見用 “蛇蠍女人” 形容狠毒的女人。男人也有狠毒的，為什麼不見 ”蛇蠍男人”之說？難道沒有雄蛇，只有䧳蛇嗎？

進山當天，我被炊事班長兵哥挑中，當上了炊事兵。次日到小溪邊洗菜，水中悠哉游哉的水蛇碰了我的手一下，嚇得我魂飛魄散，棄菜而逃。

一次我去廁所，十來分鐘後從蹬位起身，轉向出口時，嚇然見一條大蛇橫擋住沒有門坎的出口，一動不動。此時正值秋末，天氣涼下來，蛇吞進獵物進洞冬眠時節。那爬蟲肚子大大的鼓起，估計是獵物太大，爬不動了。很難形容當時是何等驚悚，併住呼吸，不敢出氣，更不敢喊。

其實喊也沒用，所謂廁所，是離女生營房100來米的大茅草棚，只有支撐頂棚的一面是土牆，幾塊大木板搭在一個大糞坑上，木板之間空隙即為蹬位，可同時容納20來人。只有女廁，如果隔壁有男廁，我定會大喊大叫求救。但此時，只有我一人面對那條爬不動的大蟲。

不容思索，我膽顫心驚地從木板上走到茅草棚偏頂處，用力刨開個洞，鑽了出來，從廁所另一邊的草叢中，驚慌失措向營房跑去，一邊跑一邊喊着，蛇！蛇！蛇！。。。。

我衝進營房，癱倒在地說，廁所有大蛇！有個勇敢的女同學，操起鋤頭，後邊跟着幾個女生，衝去了廁所。她們到時，那條大蟲仍橫在廁所出口。那個勇敢的女同學，用鋤頭砸死了那條大蟲。那蛇肚子裡有隻大貓，身子太重，橫在出口處，爬不進冬眠的洞。

我撞到的那蛇吞下的不是豬是貓

這一驚嚇，我在床上躺了幾天才緩過神來。幾十年過去了，想到那大爬蟲，不比圖中的這條小，這條吞的是只豬，我撞上的那條是吞了只大貓。行筆至此，仍心有餘悸。今天我不會吃飯了，哎！

順便說說，女廁所的隔壁為什麼沒有男廁所？軍墾農場的八不准中，第一不條就是不准談戀愛。為避免男女同學借上廁所機會走在一起，男女廁所各修在營地兩端，隔得遠遠的。可謂用心良苦呵！

農場後期處於無政府狀態，臭老九們首先廢掉的，是不准談戀愛那一條。此時閨蜜交了個男朋友，天黑下來時，兩人會去一個的光禿禿的小山坡。原以為沒有樹木沒有草，就不會有蛇，哪知那天，一條小蛇凉嗖嗖的，突然纏上男朋友的臂膀。

驚慌甩掉那條蛇後逃回營房，閨蜜爬進了我的被筒，哆嗦着嘴唇說，有蛇！山坡上有蛇！我從夢中驚醒，下意識地用手電照照四周，躺下後也哆嗦不已。從此閨蜜和男朋友的約會，再也不敢去小山坡了，只能去遠遠的公路上，來回壓馬路。

再說一個蛇的故事。有個放牛的哥們，騎在牛背上，慢悠悠的去到一片豐怡的草地上。下了牛背，見旁邊有根不知哪年哪代倒下的大樹，坐了上去。正掏出本書，準備享受這青山綠草讀書的好時光，突然發覺屁股下的樹不對頭，那不是樹，是條巨蟒！

那哥們是騎在牛背上拖回來的，比圖中的更粗更長！

那條巨蟒也許是太大太老了，有人坐上去也動不了了，哥們輕易就搬了塊石頭砸死了它，騎上牛背，拖着這條蟒蛇凱旋迴營了。在一則新聞《印度驚現世界級巨蟒！挖掘機空中甩蛇 官員看傻 - 萬維讀者網 (creaders.net) 》 上見到這張圖，回憶中那哥們拖回來的，比這圖上的還長還粗大。也許在我們進場前，沒人來過這地方，大蟒蛇無憂無慮，自然生長，才會有這般碩大。

那哥們拖回來的比圖中的更粗更長

見壯士拖着條大蟲歸來，三個男生排的哥們傾巢出營房。怎麼將這巨無霸蟒蛇褪皮下鍋？眾說紛紜。只見俺們炊事班長，扛來一長梯，架在一棵高高的樹上，沿梯把大蟒蛇頭上尾下掛在樹上，用一把尖刀從上到下把皮給褪下了。男生們用幾口大行軍鍋，把蛇分為幾大段給煮了。最後嗎，連湯帶骨帶肉都吃盡了。

勇敢的幾個女生，跑出跑進，興奮的在鍋邊轉。有幾人跟着嘗了點肉，喝了點湯，但竟無一人能說出味道幾何，光顧着興奮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