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

卡尔●威特福格尔（Karl August Wittfogel）（1896-1988）是德裔美国历史学家、汉学家。出生于德国汉诺威。早年读过他写的名着《东方专制主义――对于极权力量的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他在这本主要着作中提出了国家起源于古代农业社会的水利工程的理论，认为在远古时代，在埃及、美索不达米亚、中国、印度、日本和南美洲等地农业社会里需要引水灌溉，以便于从事耕种水稻等农作物而需要在超过家庭范围以外组织社会力量进行宏大公共工程，于是出现组织这类社会生产活动的人物和管理机构，于是形成国家。

据说他的着作被他人的引用量非常大。人们对他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和国家形成的一套说法感兴趣。但是，赞同他的解释的人很少。我也对他的理论表示质疑。我看过好多学者的质疑论点。但是，我没有认同其他人的质疑，而是我自己提出了我质疑的观点。他的这个理论的问题在于，他只能采用这个理论解释一部分国家的历史起源，但是，不能解释所有国家的历史起源。比如，蒙古国历史上由游牧民族所建立，而游牧民族不需要水利灌溉工程。所以，威特福格尔的理论不能解释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的起源。当然，他的理论也无法解释欧洲国家的历史起源。只要一个理论不能解释所有国家的起源，那这个理论就是非常可疑的。

            其实，威特福格尔的思路和历史上很多哲学家和其他社会学家思考国家起源的思路类似。例如，康德、斯宾塞和蒂利等人认为国家起源于战争。其说法是，从事战争，社会就要组织军队。军队有上下级关系，上级发布命令，下级服从。和平时期，军队首领就成为社会的统治者，建立了政权。所以，斯宾塞说古代的国王都是有将军转化而来。还有像休谟、奥本海默和奥尔森等人认为国家起源于征服，也是追寻同样的理路。认为一部分人征服一个社会以后，就要建立政权，对社会进行管理，并从管理国家中谋求自己的利益。一旦建立政权，就会成立国家。这类解释的缺点是，他们的观点难以解释祖国的起源。祖国也是一个国家。祖国是怎样形成的？恐怕人们不仅仅需要建立政权，还需要建构一种精神。但是，上述理论无法解释国家的精神是怎样形成的。比如，中国古代最后一位政治思想家龚自珍就说，欲亡其国，必先去其史。说明历史的建构也是形成国家的一个条件。

简单一点说，过去的那种国家起源的观点不够全面。那些观点可能能解释一部分古代国家的起源，但是，可能无法解释现代国家的起源。现代国家多为民族国家。民族国家是怎样起源的？任何一群人建立一个民族国家肯定需要以民族意识为其精神支柱或之一。赫尔德从语言的演化解释了民族国家的起源。他以条顿民族的演变为例，指出历史上一部分条顿人迁移到其他地方。然后，处在不同地方的条顿人的语言发生变化，后来彼此不能语言交流。于是，条顿人形成不同民族。这是有道理的。但是，他的这个说法无法解释古代国家的起源，比如，城邦国家的起源和帝国的起源。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国家起源于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于是统治阶级需要建立政权表面上维护社会秩序，但实质上维护统治阶级的统治，于是，形成国家。这个解释也不能说明民族国家的形成。

凡此种种，所有国家起源论只能解释一部分国家的起源，或一定时期的国家的起源，或者只能解释其中一个方面，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没能提出一个能同时全面解释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国家的起源。所有的观点都具有片面性。在此背景下，本人提出一个全新的国家起源的理论，终于解决了这个千年难题。

我的有关国家起源的解释是，人类是使用语言的动物。自从人类开始使用语言以来，他们就必然要使用媒介和开发媒介，媒介延长通讯距离和扩大通讯范围，人类逐步建立规模较大的共同体。于是，国家取代部落。人类社会的演化发生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原始社会里，亲属关系（或直接的血缘关系）是维系共同体的基础，而在文明社会里，语言是维系共同体的统一的基本条件。就是说，亲属关系相对于部落类似于语言相对于国家。我的解释是，由于社会规模扩大，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澹化，出现了私有财产所有权，于是，人们建立政府保证私有财产权。同时，使用语言的人还由于长期居住在一起，会产生共同的历史记忆，相同的地方传统观点，类似的宗教信仰等等。人们联合起来建立自己的国家。我的这套说法能解释祖国的起源。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解释祖国的起源的理论。所以，本人提出的国家起源的理论不仅仅补充了前人的国家起源的理论的不足，而且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人们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质疑的国家起源的理论。

这种理论的特质在于它通过解释人与语言的关系，语言与媒介的关系以及媒介与人的关系的角度说明了人类是怎样形成文明社会和国家的。由于这个理论看问题全面，视角端正，克服了以往的那种片面地解释人类社会的各种理论，因而有正本清源的作用。举例而言，研究人类文明社会的形成，也在于要研究人类社会的演化规律，要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真正归宿。若果看待人类社会的视角偏斜，理论就无法全面和准确地解释人类社会。人类的社会实践也必然受到影响。

就拿马克思的社会理论来说，他认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由于生产关系可能束缚生产力的发展，而统治阶级可能维护那个落后的生产关系而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阶级斗争推动历史的进步。就马克思专门研究的资本主义社会而言，马克思的理论就是一种资本决定论。资本的运行决定了国家的建构。也就是说，为了维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产阶级要掌握政权，国家是资产阶级的统治工具。因为掌握社会生产的物质资源和生产工具，资产阶级又将自己的代理人送进政府。文化人也依附于资本而为资本服务。

我本人的社会学理论则从语言与媒介的关系入手来解释人类社会的形成。我认为，人类依靠各种媒介来建构自己的社会。人类建立了叁个共同体：经济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和文化共同体。这叁个共同体合在一起形成社会或国家。马克思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其实只是解释了经济共同体的形成。而在我本人的语境下，资本主义社会有叁大媒介：货币、市场和资本。马克思解释了资本这个媒介，但这也仅仅是众多媒介中的一个。我的看法是，资本就是一笔用于生产的资金，它能调用社会的各种人力资源、物质资源和技术资源进行社会化大生产。资本就是一个媒介。但是，人类还通过建立政治组织的方式建立政权和建立国家。掌权者和各类政治组织是媒介。人类还建立文化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文化人或知识分子是媒介。但是，这叁大类媒介彼此独立，尽管它们可能互相影响。因此，说资本家操控了政府和精神产品的生产是无法令人信服的。所以，马克思的资产阶级专政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只能是他自己头脑中的臆想。马克思生活的年代，还没有媒介的概念，所以，他无法解释政府的形成和文化人或知识分子的社会作用。于是，马克思的理论没能准确解释人类社会的形成和过程以及运行方式。

因此，个人认为，本人研究的新发现很可能对马克思的社会理论构成致命的挑战。中国的那种依赖于一个极权主义政党全面控制社会的套路也应该是人们无法正确地理解自己的社会条件下的必然反映。我希望我本人的新理论能够促使人们改变他们针对马克思的社会理论的理解。我希望中国人能正确地理解人类社会的形成、构成和运行方式，从而能够正确地思考如何建立一个合理的社会。中国人应该改变那种没有理论思维的习惯。希望能够唤起人们有关那种研究社会的基础理论的热情。我希望人们能够将追求真理当作改善社会的一个前提条件。人们不仅仅要关心温饱问题，也要渴求理论、知识和思想。不要认为理论或思想没有任何社会作用，或者认为中国的马克思的理论已经是人类社会理论的顶点，以后，人类的理论和思想都不会再发展了，社会也不会真正地进步了，一切都会停止不动了。

总之，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比较系统的社会发展和演化的理论。一个是马克思的理论，还有一个就是我俞先生的理论。我希望用我的理论来替代马克思的理论。能从极权主义统治下将这个古老的东方传统社会解救出来，改造这个社会，让这个社会能成为世界上先进国家形塑的文明社会主体的一部分。我一直在观察，看一看我的希望能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