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前幾天，習近平主席在中央人大工作會議上，大量地談到民主，給外界耳目一新的感覺。有些評論甚至認為，這表明習有意放棄二十大連任，因為講話中直接提到了民主就是依法權力更替。這裡是他的原話：“一個國家的政治制度是不是民主、有效，很重要的測度標準就是看這一制度下權力交接的依法有序性。”不過這句話的本意，也完全可以從相反的角度去理解，這一理解不但不是放棄連任，而且是將要長期連任，誰都不能反對。因為中國向來無法，皇帝的指令就是法。依法當然就是依照習指令，他說連任合法就是合法連任。

語言這個東西真的很害人。比如張三講過的話，李四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肯定會砸鍋，倆人非打起來不可。因為張三這句話是照他自己的而不是李四的理解來解釋。張三並說，我的話你沒有解釋權。言下之意，你無權按照你的理解來理解我的意思，或者說，你不能按一般的約定俗成習慣來解釋我，只能以我的結論為準。這聽上去有點像中國古代皇帝的“口含天憲”，皇帝說出來的就是定論，無論誰的不同理解都是錯的。這樣無法交流的狀況不斷發生在阿妞博和我的對話之間，令人沮喪。

所以，為了讓習主席的原意更好地被億萬人民理解，就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從歷史深度和現實廣度，詳盡而細緻地解讀習核心的所有語言和行動，從兩者的邏輯關繫上，真正了解領袖的內心。要不然，不了解他的內心，怎麼能夠落實他的意圖？不了解他的意圖，不就等於違背領袖反對領袖？而習主席最不待見的就是別人不服從。誰不服從，就給誰上眼藥。哪怕莫名其妙死了，也會推遲20天再正式發布死訊。西部戰區前司令員上將張旭東就是例子。

好吧，為了理解習近平口中的民主，就從歷史上中共的民主講起。歷史上中共講民主講得最多的在兩個年代，一是上世紀40年代，一是上世紀80年代。40年代那一次，爭取到了全國的知識精英的支持，一致擁護共產黨取代國民黨，建立新政權。80年代那一次，爭取到了全國各界的支持，一致擁護鄧小平撥亂反正，把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去。與此相對應的，是黨內的兩次歷史決議，《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和《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現在習近平正在籌劃第三次歷史決議，以確立自己與毛鄧等同的歷史地位，從而保證自己的第三次，或許第四次，也可能是終身連任。不過，不明確的是，這一次他能爭取到中國社會哪些階層的支持和擁護？

如果看懂了中共講民主與爭取人心然後奪取領導權的關係，對習近平為什麼講民主，心裡就大致有數了。習的執政理念，與他的前任包括鄧江胡，都有着巨大差異。這些差異包括：是不是繼續把工作重點放在發展經濟建設上；要不要對外放低姿態，繼續得到國際資本的幫助；跟美國爭霸還是韜光養晦，悶聲大發財；對國內保持適度政治寬鬆還是嚴厲管制；在最高領導層實行集權還是分工負責制？等等。這一系列的分歧，使他同黨內其餘各派無法坐下來達成共識。而鄧小平設立的元老和常委議事制，又限制了習一尊一錘定音的權力。僅僅從上次政治局會議以後，國內業已實行的幾項重大整改決策的後退，甚至進退失據來看，就知道習要用自己的意志代替全黨的意志，還有一段路要走。

僅舉一個拉電限產能的例子。當時的情況人們記憶猶新，廠長們半夜兩點接到電話，第二天早晨七點停電關門。簡直如同戰爭狀態。這很符合習近平說干就干的治理風格。可現在這個決策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連已經報廢停產的煤礦都要強制立即復產，澳洲的進口煤船也可以卸貨，搞得底下應接不暇。有人說，領導層這種手忙腳亂，前倨後恭，醜態百出，而且不怕打臉，不承認之前決策不妥的樣子，還讓人相信我們的高層領導運籌帷幄決策英明有預見性嗎？

有人對我說，中共就是水泊梁山一貫盜天朝楊秀清的升級版，是當今世界最大的恐怖組織，早就路人皆知，不需要再費勁羅嗦。可惜事情遠沒這麼簡單。如果人人都相信這一事實，中共一天也混不下去，會立即被迫宣布解散。事實是，很多人雖然有着各種不滿，但出於某種理念，他們還是同習近平保持一致。比如，讓中國強大，當世界老大；懲罰貪官惡吏，搞臭當紅藝人；劫富濟貧，共同富裕；等等。

知名報告文學作家祖慰，最近就提出了一系列質疑民主的問題，謂之“祖慰八惑”，證明了人們的認知遠遠落後於現實。比如，他提問人道主義妨礙對罪犯進行各種生理性懲罰，法治將如何“治”？網民們的自媒體自由結盟，建造朋友圈，只接受自己認同的信息，怎麼統一思想？現在的大數據技術都能知道每個人的消費意願或閱讀興趣，完全能夠隨時而且準確地了解公民對各項政策的意見以及欲求，那麼，還要議會、國會中的民意代表幹什麼？

事實其實就是這樣。一個政府或一個政黨，根本不必在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醜事，即便荒腔走板醜態百出也不要緊。只要有一群人相信它，即刻就有了合法性合理性，不妨礙一直把龍椅坐下去。那另一群不信的人該怎麼辦？好辦。只要兩撥人意見對立相互打起來，我的龍椅就坐得更穩了。怎麼能既說謊話又讓一些人相信呢？筆桿子。這的確是東方的一大發明，就連美國的民主黨也學會了如何靠操控輿論而不是推廣民主掌權。他們用利益控制了主要媒體，用媒體控制了大選。結果亂中取勝，搞出烏七八糟的選票選出這麼一個有史以來最無能的總統，現在正領導着美國。即便大量事實明明擺在那裡，還是有人不信：在美國這個民主傳統悠久的國家，怎麼可能出現選舉舞弊？一切不在於事實，僅在於信或不信。當然，信或不信只是一個觀念，所以我一直在說，觀念決定一切。不過觀念是可以轉換的，轉換觀念的過程一定平和，其益處遠遠勝於一場政變或暴力革命。

一定會有人對我不施加脅迫就讓人轉換觀念的理念存疑。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只要不斷有聲音說出事實，久而久之，到了某個時刻，人們終會在事實面前誠服，一瞬間平靜地轉換觀念。比如我的共產主義信仰就是平靜地轉換的，沒受人強迫。我的一個外甥在美國大公司工作，他曾經是拜登的擁護者，而現在轉變了，沒有人強迫他。我與他很少聯繫，即便聊幾句也不提政治，除非他主動。使他轉變的有兩個因素，一個是看到拜登無能的現實，另一個是他親眼所見，大選時民主黨用大巴車拉着一群流浪漢去投票。那肯定不是自由投票。

當然，在這個轉換過程中，允許和創造條件讓不同的人自由地發表意見，非常重要和關鍵。在我的理解里，這就是民主。民主和讓誰來做主一點關係都沒有。民主其實就是，尊重凡是人都是不同的這一自然現實，不斷平等地交換意見，在某種條件下達成協定，並嚴格認真遵守。為什麼要遵守呢？耍滑頭不更占便宜嗎？不是的，如果不遵守，最後吃虧的那個人一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