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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制是知识分子的天敌——我的三位恩师竟然都是“大坏蛋”!
送交者:  2021年06月25日06:28:05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根据微信2017年 6月 7日 第 19169651号通知,《我的三位恩师竟然都是“大坏蛋”!》一文涉嫌违规被封。该文7,769 人次点击,几个小时后被封


我的三位恩师竟然都是“大坏蛋”!

范学德

    1. 三位恩师


    怎么,都60年了!我突然惊心了,立即想起了那篇社论的标题——“这是为什么”。历史的拐点于此开始。几天前坐在屋子里想念自己的老师,我突然想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右”,从我懂事起,就是与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一伙的,排老五,也是分子,简称时就在“右”后面加个“派”字,地、富、反、坏、右,就像儿歌唱的那样,全是坏东西,大坏蛋。正式一点的称呼,叫阶级敌人,要被专政的,一来运动,就要把他们揪出来批判斗争一番。平日里,监督、改造。


    王向杰是女老师,怎么右的我不知道。小学三、四年级时她就教过我,她是全校最好的老师。如今,她教过了什么都忘记了,就记得有一次我的同桌上课时低头看着手,她走过来说,让我也看看,你手上长着花吗?还记得她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文革结束前后终于结婚了,丈夫在新疆工作,与辽宁相距几千里,很少回来。


    文革结束后,她当上了小学校长,我考上大学那年去看望她,她说,你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子,好好读书吧。


    1978年考上吉林大学哲学系后,我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对我思想启蒙的老师——邹化政,他才被解放不久。记得他刚讲西方哲学史的绪论就把我震住了,他说,研究哲学要用阶级分析方法,纯粹是胡说八道。


    就凭他这一席话,绝对右,而且是死不改悔的分子。


    他讲康德的观点人是目的,不是工具时,眼睛都亮了。这让从小就被教导要做党的驯服工具的我,心一下子也亮了。


    他还说,宗教是人把握世界的方式之一,只要有人类存在,宗教就是不会灭亡的。这观点在那个时代也是惊人的,因为宗教是麻醉人民的精神鸦片,这还是教科书中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之一。


    由于1985年考上了中央党校读研究生,我认识了北大著名教授张岱年先生,并有幸成为他的私淑弟子。先生一看就知是忠厚之人,没想到那年他也右了,还是分子。这还是彭真坐镇北京大学督战获得的战果。那两年,我一次次到先生家登门求教,每次都学到了好东西。记得1989年5月17日,到北京清华大学参加为先生庆生的研讨会后,一时走不了了,就在先生的家中住了几天。至今忘不了先生忧伤的眼神和叹气声。还有师母每次吃饭前,总要把碗筷放在蒸锅里蒸一遍。


    曾计划和先生合写一部研究中华文化发展道路的书,但那个夏天之后,写不了了。但我研究张先生哲学思想的书写完了,并且还在国内出版了,是1989年。研究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令我十分震惊的事情,就是张先生被定为分子前后,在报纸和刊物上批判他的,竟然是当今国内哲学界的几位大名人。我搜集好了这些文章后曾经问张先生要不要看,他拒绝了。我又问张先生,这些批判你的人(有的甚至是他的学生)文革后向你道歉了没有?他告诉我,只有一位。

 


    2.  没有沉默的权利

 

    十年前我叹息,怎么转眼就过了五十。没想到,又一转眼,十年过去了。那一天是五月十五日,天气突然热起来,我想起了一句名言:“事情正在起变化”,我斗胆修改一下,天气正在起变化。


    什么情况?莫谈国事,喝茶,喝茶。喝出味道了吧?今天天气怎么样?东风、西风,谁压倒谁了。那年六月也是夏天,八日,我不说。不可说。


    但沉默也是罪。


    没有沉默的权利。


    张岱年先生曾经告诉我,说领导开会要你说话,你不能不说,不说就是心怀不满,在古代这叫“腹诽”。张先生当年就是被动员而给工会小组领导提了一点意见,结果因言获罪。


    大概是从那场运动开始,“表态”成了一个流行文化。而所谓的表态,就是赞成。不赞成的不算表态。赞成什么,你懂的。


    不懂?你那是找死。


    昨天突然问自己,秦始皇要是活着,今年多大了?我当然知道他早就死了,但是,阴魂不散。他虽死犹生,生在人心中,也生在某种制度的设计中。


    秦始皇才是名副其实的大设计师。设计出了几千年后中国人还走不出的秦制。


    秦制即砖制。
   

    3.秦制是知识分子的天敌


    焚书坑儒,绝对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杰作。


    不许唱反调!不,就是不同的调子也不许唱,估计秦始皇也就能想到这个高度。其实,那些儒生们,也就是古代的知识分子,能够唱什么反调呢?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或者,提一点意见。

    秦制是知识分子的天敌。死敌。


    它不容许思想。也就是不容许存在个人的独立思想。或者说,独创性的思想。对于知识分子来说,独创性,是他灵魂的本质。


    扼杀思想的方法很简单:封口。把人杀了,这口封得最彻底。死人是不会讲话的。


    当一个社会的知识分子不再发出不同的声音时,这个社会就已经死了,在精神上宣告死亡。


    封口,群体性封口,这就造成了五七后这一历史现象,不必问这是为什么?
   


    4.秦始皇也真够小儿科的了


   
    我思考了许多年了,还是这个观点,这绝对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秦制的问题。在秦制下,必然要发生焚书坑儒,不可能不发生,区别也只是时间、地点和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变化,这变化,就是愈演愈烈。


    现在看起来,秦始皇也真够小儿科的了,才活埋了几百个知识人,连一千、一万个都凑不够。那年多雄壮啊,官方数字,正式定为分子的55万人,占当时知识分子总数的11%,超额完成了领袖估计的10%的指标。但有人估计,被划为分子的大约一百万,只因为小学教师和乡镇干部中的分子们不配挂上一个“右”字,都给打发到了 坏分子地主”的行列


    与源源不断的后来者相比,秦始皇实在算不上什么鸟。他不过也就是不把人当成人罢了。后来者胜于蓝,他们把人当成狗,并且还让他们承认,我不是人,我是地主资本家的走狗!高级一点的,还是帝国主义的走狗!


    我亲眼看过,亲耳听过。


    那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这么大喊,够刺激吧。

 

 

    5. 谁说士可杀不可辱


 

    儒生们在死前,自我检查了没有,反复认罪了吗?也许特别地践踏了自己的人格?估计都没有,所以说,秦始皇够笨。


    古语说,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消灭知识分子的最佳途径。就是羞辱他,特别是羞辱他视为最珍贵的东西——思想与人格尊严。


    若说毒,没有比这更歹毒的了。


    两种羞辱术,其一:群辱。其二,自辱。


    这都是秦以后的发明。那年可以说是发明并大规模地运用的元年。


    群辱,就是让你周遭的人,包括你的老师或者学生在内,甚至包括你的配偶和子女,揭发你的罪行,不断地批判你,不仅口诛,而且笔伐。把你彻底搞臭,臭不可闻。


    更厉害的是自辱,让你自己在公众面前检讨、认罪,公开承认自己不是人,一次绝对不够,要反复践踏你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仅仅践踏自己还不够,连你爸你爷爷你祖宗也都要践踏。


    另外,当你被人斗来斗去之后,你还得称赞斗得好。


    古语谓之诛心。


    心死了,灵魂就没了。人就是一团行尸走肉。于是,知识分子臭了,成了臭老九。

 

    6. 一统思想


    焚书坑儒为什么必然要发生?说到底就是三个:家天下!


    天下,是我的家产;百姓,是我的臣民。


    既然是属于我的,就不允许一个“你”字存在。


    臣民是没有独立意志的,只有皇帝一个人有,皇帝的自由意志就是消灭一切人的自由。当然,这不是说你不能有思想,你想想老婆,想想娘,想想皇恩浩荡,想想狗怎么叫怎么叫狗,这都行。但是,你的思想不能超越基本原则,无论这原则有多少,归根到底就是一个,皇帝的意志高于一切。


    家天下


    必然导致


    天下人无家。


    他们没有自己独立的心灵家园。


    但不能是空,大脑得有思想,不能空空如也。继秦之后是汉。汉代对秦制的最大贡献,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独尊,不仅要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更重要的,是把所有的人的思想都统一到这个是非上。


    一统思想。


    一统思想就是消灭思想,没有思想。


    于是,知识分子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因为知识分子赖以生存的就是思想,自己的思想。如果失去了独立思想,那还算什么知识分子呢?而思想若是不能挑战当今圣上的思想,那又如何能够说是独立的?但皇帝若是允许被挑战,那天下又成何体统!


    所以说,思想一要求一统,知识分子就不可能不被排斥、不被打击、不被流放、不被杀戮。


    这是宿命。

 

 

    7. 红色的毛

 

    伟大领袖当年说了一句老话,皮之不存,毛将存焉?意思是昔日知识分子赖以存在的皮——地主资产阶级已经基本上消灭了,知识分子这些毛将如何存在呢?


    于是,从那年起,神州就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毛,他们主动地附在一张皮,因而成为革命知识分子。张春桥、姚文元、王力、关锋、戚本禹,这些都该算做鲜红色的,或者,火红的。


    郭沫若也够红。


    还有些毛是粉红色的,他们大概都是在中华民国时期就已经出了名的,被改造后,也革命了,有个什么批判斗争的,总得写点东西,比如吴晗、翦伯赞、老舍、等等。


    生产出这样一堆毛,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发明。


    现在流行大V这个词,用到当年那就是大毛,长毛。问题是那堆小毛,短毛。它们也得主动地附在那张皮上,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坑儒的那个大坑,是谁挖的啊?


    我是帮凶吗?


    附记:195777日,伟大领袖在上海接见30多位文教工商界人士。翻译家罗稷南壮着胆问毛: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毛回答:鲁迅么──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


    毛说的是真话。实在话。


    狠话。



   

 

    8   户口本


    户口本制度是一大发明。与之相关的是“单位”,你要属于一个“单位”。这就把知识分子捆住了,困住了。


    成语:画地为牢。


    户口本与单位就是划出了一块地,把你圈死。


    还有句古语,有恒产有恒心。但如果没有呢?恒产可以解释为私产吧?那么,当土地都国有与集体所有的时候,知识分子就很难有“恒心”了。


    脖子被掐住了。


    独立思想就会没饭吃。


    知识分子不吃饭也会饿死的。

   

 

    9.道德逆转

 

 

    当年敢于出来说话、写文章、提意见的,绝对多数,应该说是中华儿女中最优秀的人。用鲁迅的话来说,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就算他们中间有的人说了错话,但他们至少是说实话、说真话的人。


    他们的结局,造成了一种巨大的榜样的力量,就是千万不要说真话。整个民族道德沉沦就是从此开始的。


    运动中出现了一批积极分子,告密、检举揭发、说假话,说官话,等等,也起到了一个示范的作用。所以,有人说这是一次极大的逆向淘汰,把好的淘汰掉,坏的提上来。


    此后,随着越来越左,道德滑坡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

 

    该收笔了,不要问这是为什么,现在是夏季。

 

    2007年5月15日,起稿


    2017年6月8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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