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客

台湾股市持续走高，岛上股民个个笑逐颜开。这一波股票的上涨与半导体产业的优异成绩有极大关联，故此“专业晶圆代工到底出自谁的构想”这个老话题，偶尔又被股民甚至财经节目主持人拿出来讨论。这个问题牵涉到台湾半导体业界的两位大佬：台积电的张忠谋和联电的曹兴诚。普遍的认知是，这个构想应该出自曹兴诚，然而是由张忠谋把它切实地做成一个成功的范例。我认为，曾被路透社称之为“击败华尔街的无名小子”、财务规划师（CFP）阙又上的评论较为中肯。他在《慢飙股：台积电的启示录》一书中，指出成立于 1980 年的联电之业务内容是一方面自己做设计，一方面也生产晶圆，同时还做晶圆代工。至于成立于 1987 年的台积电则是从一开始就强调只做“专业的”晶圆代工。他说，台积电的成功，印证了德国投资家科斯托兰尼 André Kostolany 的理论：成功的投资者，通常是固执的投资者。而“固执”需要具备以下五个条件：1.想法 2.闲钱 3.耐心 4.运气 5.信念。科斯托兰尼认为，一开始一定要有想法，对或错并不最重要，但一定要有想法，才能够逐渐去求证和修正。

我觉得，拥有“德国证券界教父”称号的科斯托兰尼关于“固执”的阐述，除了第二点可以有异议之外，其他的论述都很精准。拿台积电的例子来说，张忠谋并不是拥有大量的“闲钱”可供他折腾，但是他的运气帮助他筹措到足够的资金，而他也确实拥有“固执”的其它条件。根据台积电的投资文件显示，台积电 2 亿多美元的启动资金，除了 48.3% 由政府出资，其余 27.5% 是由荷兰飞利浦承担，24.2% 由岛内企业分担。有趣的是，参与投资的岛内企业无一家跟半导体产业相关。于是，经过三十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台积电今天的成就有目共睹。

本文主要想讲一讲台湾半导体双雄的另一位，世界第二大晶圆代工厂联电的领军人物曹兴诚先生。正如前面所提到的，最早萌发晶圆代工念头的很可能就是曹先生。不仅是这样，早年的曹先生还被视为穿梭台海两岸的成功工商人物代表。曾多次以民间人士身分为两岸交涉居间协调、引荐。并且曾经致力于提倡"统一公投"的构想，

九十年代初，曹先生有感于“没有广大的腹地，就无法成为工业大国”，希望和大陆合作，帮助联电更上层楼，于是派总经理宣明智带团到中国，推广IC设计技术。其后 2001 年在苏州投资和舰。然而他的“西进”之路一直走得磕磕巴巴。首先在 2005 年台湾新竹地检署拘押了曹兴诚的亲信，时任苏州“和舰”董事长的徐建华，理由是“有人检举联电掏空人才、技术去‘养’苏州和舰，影响股东权益，涉嫌背信。”徐建华被拘留 48 小时后，交保新台币 1000 万之后被释放，但禁止离开台湾。有一整年时间，徐建华只能每天通过电话会议跟经营团队开会，保证和舰的正常运作。后来因为马英九政府开放八吋晶圆厂登陆大陆，和舰才得以在 2013 年合法併入联电。经过 18 年的努力，和舰在 2018 年获利 3 亿多新台币，占联电当年盈利约1/7。和舰一年在中国大陆赚了 3 亿多元，但联电在中国亏的更多。2014年，联电和大陆政府合作，成立厦门联芯，在厦门设立 12 吋厂，生产 40 和 28 奈米晶片，联芯从动工到量产，只花了 20 个月，没想到，开工之后，由于高昂的折旧费用，根据联电最新年报，2018年联芯亏损 117 亿元新台币。

然而这还不是联电的最大灾难。2017 年 9 月和 12 月，美国记忆体大厂美光分别在台湾及美国控告联电侵害美光营业秘密。台中地检署针对联电及3名联电员工 55 岁的陈正坤、42 岁的何建廷和 44  岁的王永铭（以上三人曾为美光前员工）提起公诉，控告联电窃取美国记忆体大厂美光的营业祕密转给福建晋华。隔年 11 月 2 日，美国司法部以"经济间谍罪"起诉联电、福建晋华及晋华总经理陈正坤等人。

2020 年 6 月 12 日下午 4 时 28 分，台中地检署公诉联电案在台中地方法院刑事第四法庭宣判。审判长宣判：联华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应执行罚金新台币 1 亿元。本案件可上诉。

2020 年 10 月 29 日，台湾时间凌晨 5 点，美国司法部控告台湾联电案也告一段落。这起困扰联电近两年的官司，以联电签署认罪协议而完结。

控告内容包括“陈正坤等人持有编号5号的美光营业秘密（Trade Secret 5），其中包含一份数位档案DR25nmS Design rules（25奈米设计规则），这些人盗窃其商业机密，明知会伤害美光，也知道营业秘密5号是经窃取、未经授权而获得。”

认罪协议中提到，联电确实承认要对前副总陈正坤、联电工程师何建廷和王永铭的行为负责。

美国司法部的判决是：联电违反美国联邦法第 18 卷第 1832 条 a 项 3 款，罚款范围为 4200万至 8400 万美元，双方选择中间值 6000 万为罚款。

美国司法部在审判结束后，发出了新闻稿，对于判决有更详细说明:联电是以 6000 万罚款及认罪协议方式，换取(in exchange for)和美国政府合作机会：未来将针对共同被告福建晋华进行调查和起诉。

但是这起窃取商业机密的事件还没了结，接下来联电还要面对美光的民事诉讼。据说美光在提交给法院的文件中指出，美光被窃取的商业机密，涵盖的智财权价值最多达 87.5 亿美元（约新台币 2625 亿元）。美光将要求联电"全额赔偿"(full restitution)其损失。

虽然说，曹兴诚先生在 2005 年就已经辞去联电董事长职务，仅担任该公司的荣誉董事长，并在 2011 年 1 月，正式申请入籍新加坡，并且宣布放弃中华民国国籍，联电毕竟是他终生事业之所系。当他在 2019 年 12 月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谈到对两岸半导体发展的看法时，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能重来，我希望我们没有到大陆协助设厂。”

短短一句话，满满是感慨！

不仅如此，经过三十多年奔走于海峡两岸的亲身体验，曹先生对于两岸关系前景的看法似乎有了些变化。曹先生在 2019 年 12 月 25 日的一次公开演讲中直言“每天讲一个中国，台湾没有活路。”在演讲后接受媒体的采访时，对于前國安會秘書長蘇起提出的"九二共識，一中各表"论述，曹先生直接说其逻辑不通，是胡说八道。他说“大陸怎麼會同意你一中可以各表，那就變成兩個中國，大陸不會同意，那怎麼會有共識呢？”

古有名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曹先生三十年一觉苏州梦，说他换来“悔不当初”四个字相信与事实相距不远。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台湾歌手陈淑桦首唱的《梦醒时分》里头两句歌词：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