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雷尼爾的公號文《日裔美國人是怎麼被送進集中營的？》我也想寫一篇應和之作：《日裔美國人是怎麼走出集中營的》。

　　最近常常聽到朋友說：“我也想投川普，但是又擔心再讓川普搞下去，中國人都要被關進集中營了。”

　　朋友們，歷史的經驗值得總結，只要看看日裔美國人是怎麼走出集中營的，您就大可放心：不管川普怎麼亂搞，華裔美國人是不可能再被送進集中營的。

羅斯福總統的9066號行政命令

　　正如雷尼爾指出的，尼豪島事件中日裔“帶路黨”的行為被迅速寫進海軍報告中，呈送白宮。1942年2月19日總統羅斯福發布了9066號行政命令，該命令允許地方軍事指揮官劃定“軍事禁區”，並從中“排除任何人或所有人”。該行政命令很模糊，既沒有劃定具體地區，也沒有提到排日，但在執行過程中，這一命令主要針對日裔。在阿拉斯加、加利福尼亞州、俄勒岡州、華盛頓州和亞利桑那州，共有12萬7千日裔被趕出家園，送進了集中營。其中8萬人是在美國出生的二代或三代。命令一下，許多從事農業的日裔被迫賤賣田產。後人無法確切知道這在多大程度上是基於軍事考量，在多大程度上是趁機掠奪日裔的產業。

　　攝影師多蘿西婭·蘭格（DorotheaLange）被戰爭安置局雇用，前往臨時定居點拍攝新聞照片。戰爭安置局希望能為集中營生活留下歷史記錄，但凡是不利於戰爭宣傳的都被扣壓下來，不得發表。以下這張照片就是在戰後才得見天日。這張照片顯示的是1942年4月，在一所為集中營孩子臨時開辦的小學校內，老師帶着孩子們舉行升國旗儀式。

　　任何人看到照片中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樣子都會感動，從而懷疑把日裔關進集中營的正義性。

　　是松訴美國政府案

　　9066號行政命令在法律上受到了挑戰，第一個為是松訴美國政府案（Korematsuv. United States）。

　　是松豐三郎（FredKorematsu）1919年出生在加州奧克蘭，是一名電焊工。珍珠港事變後，他被造船廠開除。1942年5月3日，西部防禦區司令官約翰·德威特將軍命令日裔美國人於5月9日集中報到，以此作為將日裔驅逐到拘留營的前奏。是松拒絕報到並躲藏在奧克蘭地區。他做了眼皮整形，改名為ClydeSarah，並聲稱自己是西班牙和夏威夷的混血。不幸，他的偽裝被識破，於1942年5月30日在街頭被捕，並被關在舊金山的監獄中。是松被捕後不久，美國公民自由聯盟負責人歐內斯特·貝西格（ErnestBesig）主動向他提供法律援助，希望以此案來檢驗日裔美國被拘留的合法性。是松同意了，由民權律師韋恩·科林斯來代理他的案子。是松的案子幾度開庭，經歷多次曲折。其中有一次剛被允許保釋，轉身又被憲兵逮捕。1942年9月8日，是松在聯邦法院受到審判和定罪，他因違反第9066號行政命令被定為刑事犯罪，並處以五年緩刑。也就是從監獄被送到了集中營。是松不服判決，多次提出上訴。案子終於打到最高法院。1944年12月18日，在雨果·布萊克（HugoBlack）法官的6-3裁決中，法院裁定維持原判。法官認為：儘管9066號行政命令從憲法上來說是可疑的，但是松的確是違反了行政命令。

　　（照片二）是松豐三郎一家，右二為是松豐三郎

　　遠藤訴美國政府案

　　是松的案子雖然失敗了，但在另一個類似的案件里，原告卻取得了勝利，這就是遠藤訴美國政府案（Endo v.United States）。在是松案中，是松的確是違反了行政命令，而遠藤則是直接挑戰9066號命令的合法性。

　　遠藤光野（MitsuyeEndo）於1920年出生在加州薩克拉曼多，秘書學校畢業後進入車管局成為一名打字員，屬於當時極少數的能成為政府雇員的日裔美國人。9066號行政命令八天后，加州人事局解僱了全州314名日裔公務員，其中包括遠藤光野。部分被解僱的日裔公務員提出了訴訟，由舊金山律師詹姆斯·珀塞爾（JamesPurcell）代理。為了避開加利福尼亞法院的管轄權，政府將這批原告轉移到猶他州的安置中心，然後試圖與他們和解。政府代表提出：只要答應撤訴，並且不回加州，你們就可以獲得自由，前往非軍事禁區落戶。除遠藤之外的所有人都接受了條件，遷移到內陸或東海岸，只有遠藤表示拒絕。就這樣，遠藤一家人自願在集中營里多呆了兩年。珀塞爾律師從遠藤身上看到了一個“理想的原告”，於是他決定由遠藤來代表超過120,000名日裔，直接挑戰9066號行政命令。1944年12月8日，最高法院判決政府違憲，政府無權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懷疑公民的忠誠，並對公民進行拘押。

　　法庭判決的前一天，預感風向不對，羅斯福總統主動發布命令，允許日裔公民返回西海岸。

　　遠藤光野在集中營里認識了自己未來的丈夫。離開集中營後，她和夫君一起前往芝加哥定居。

　　1945年，遠藤光野離開位於猶它州的集中營

　　為什麼華裔不會被送進集中營？

　　美國是commonlaw(又叫case law)國家，中文翻譯成判例法制度。在這種制度下，某一判決中的法律規則不僅適用於該案，而且往往作為一種先例而適用於以後該法院或下級法院所管轄的案件。

　　所以，有了遠藤勝訴的先例，美國政府永遠失去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懷疑公民忠誠並對公民進行拘押的權利。

　　事實也是如此，自從1945年以來，美國又和許多國家開過戰，但從沒聽過俄羅斯人、古巴人、伊拉克人、伊朗人、阿富汗人被關進集中營。

　　當然，對華裔的懷疑和不信任有可能擴大化。比如你習慣把公司的文件下載到個人電腦上，因為你晚上到家後也加班工作，從前這都不是個事兒，但現在你出國的時候，海關就有可能查查你的電腦，查到屬於公司的文件就有可能扣壓你。

　　但是，我還是堅信身正不怕影斜。決定你是誰的不是你的族裔，而是你的思想和行為。比如，大名鼎鼎的Moffitt癌症治療與研究中心的上一任CEO去年十二月因為與中國說不清的關係而被迫辭職。這位CEO叫Alan List，是個白人！

　　（照片四）Moffitt上一任CEO Alan List

　　而8月20日Moffitt宣布了新的CEO，名字叫Patrick Hwu。

　　(照片五)Moffit新任CEO Patrick Hwu

　　Patrick Hwu肯定是個華裔。不過有些人抬槓說Hwu這個拼法不是中國大陸拼法。我沒查到他的背景，我也基本相信他家（至少上一代）不是從中國大陸直接移民過來的（三百年前都是唐山人）。但這不更加證明即使有人向你投來不相信的目光，這種懷疑也與你的黃皮膚黑眼睛無關嗎？

　　我希望華裔對自己選擇的第二故鄉有信心：美國是法制國家。

　　後記：

　　文中沒有太多提及日裔積極參軍，戰鬥在歐洲和太平洋戰場。出於戰時亟需兵源的現實考慮，一方面也為了給日裔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1943年1月羅斯福總統下令在拘禁日裔的集中營里招募新兵，成立完全由日裔組成的新部隊——第442團級戰鬥隊。

　　他的那句“美國精神不是，也永遠不是種族主義和血統論的溫床”成了直到今天美國日裔仍然津津樂道的名言。甄別測試里最關鍵的一題是這麼問的：“你會不會放棄對美國的忠誠，轉而效忠或者服從日本帝國或者其他任何外國政府、勢力和組織？”每一個加入442團級戰鬥隊的日裔都以實際行動做出了回答。

　　442團只打了一年多時間，在整個二戰共獲得7次總統部隊嘉獎（101空降師也只獲得2次、陸戰1師3 次）、21枚榮譽勳章（其中20枚為戰後追授，整個二戰包括戰後追授美軍榮譽勳章總共只頒發464枚）、52枚優秀服役十字勳章（包括19枚後來轉為榮譽勳章，美軍整個二戰共頒發5千枚優秀服役十字勳章）、1枚優秀服役勳章、560枚銀星勳章、22枚軍團優異勳章、15枚士兵勳章、4000枚銅星勳章（包括1枚後來轉為榮譽勳章）、9486枚紫星勳章（紫星勳章是美軍專門頒發給在戰鬥中負傷的普通士兵的勳章）等。442步兵團的第100步兵營則被譽為“紫星營”。

　　關於日裔集中營有最近的一些紀錄片，感興趣的可以看看。

　　是NHK拍的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46958849/

　　有PBS拍的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PJ411S7SX

　　另外美國有專門的紀念碑與博物館，紀念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