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

“““人人生来平等那是理想，人人生来不平等才是现实。”””

黄美丽天天给张成栋讲赵梦琪的各种事情，而他又是赵梦琪的司机，所以他知道赵梦琪的情况多于学校里任何一个人。黄美丽本来说话相当庄重严肃，因为时常骂赵梦琪，也变得越来越直白。有一天，她进实验室见张成栋就喊：“太恶心了，太丢中国人的脸了，那个淫荡女怎么连老头都要？我们屋水管坏掉，我打电话找管道工来修。一个美国老头来敲门，穿得破破烂烂的，我以为这个就是来给我们修水管的水暖工，便直接把他带进浴室。结果他说他是来找赵梦琪的。一会儿那个淫荡女出来，穿得那叫一个暴露，还戴着一副黑超，跟着老头坐上他的红色敞篷小宝马走了，肯定是出去卖去了。真是太无耻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对她的话，张成栋是不愿相信，又不能不相信。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心里却无缘由地非常难过。他知道赵梦琪十分开放，他也知道赵梦琪的许多行为不仅不符合他的理想，更超出他的想象，可是他就是喜欢赵梦琪，既恨不起来，更舍不得离开。不管赵梦琪怎么样，他还是她的司机，永远的司机。他从来不过问赵梦琪干什么去了，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答案都只会使自己更加伤心。而赵梦琪从来都不会欠他的汽油费，他只管挣他的钱，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他更不敢过问。赵梦琪当然告诉他，这是她的生活费，她从来不用别人的钱。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张成栋只能选择相信。

晚上赵梦琪打电话叫张成栋送她去邻校。张成栋知道她正在努力钓那里的一个富二代小帅哥。张成栋当好司机，保持沉默，什么也不打听。倒是赵梦琪自己说出来，说在教会认识一个美国老头，要带她去看当地一个著名风景，结果就是一个小破湖，真没有意思。她说她是想跟着美国人练习英语，那个美国老头看上去也挺和蔼，谁知道汽车一停，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把她气得够呛。张成栋问她是怎么脱身的，她说她给富二代打去一个电话。美国老头听不懂她说的中文，就不再敢放肆。她问张成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富二代。张成栋说他不知道，最好不要讲，要不看一看富二代的反应也行。最后赵梦琪有没有说出去，张成栋并不知道，也不想问。赵梦琪叫他不用等，她会坐富二代的汽车回家。张成栋有点怀疑她晚上可能就住在那个有钱人的宿舍里，结果第二天没有听到黄美丽叫骂，所以他估计赵梦琪还是回了家。

除去各种各样的中国学生、美国少年，赵梦琪居然还认识一些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有一天一个南方口音的中国人来找赵梦琪，黄美丽一看就觉得他是唐人街卖春卷的。一问，那人果然是在中餐馆打工，不知道怎么跟赵梦琪勾搭上。黄美丽简直气疯，当场命令那个男的滚出去，否则她叫警察。赵梦琪心虚，不敢跟黄美丽正面对着干，带着那个店小二走掉。黄美丽跑到实验室跟张成栋大骂，说赵梦琪连卖都不找好一点的人卖，这号货色也往家里领，太下贱、太无耻、太恐怖！

张成栋照例不吱声，心里还替赵梦琪辩护，也许那个人是她的远房亲戚，或者家庭熟人，要不就是老乡同学。后来他送赵梦琪去餐馆找那个男的，才知道赵梦琪是来这家餐馆吃饭时认识的跑堂。她觉得这个人很有男子气概，居然当着她的一大堆同学的面，直接约她出去玩。张成栋实在忍不住，劝她说：“你是大学生，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赵梦琪生气：“你看不起打工崽，是吧？人人生来平等，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张成栋知道她浪漫过头，人人生来平等那是理想，人人生来不平等才是现实。我要是生在富贵人家，会来给你当司机吗？他不善言谈，只能闭嘴生闷气。不过，赵梦琪也是来的急，去的也快，过几天就不再搭理那个炸春卷的，说那个人什么文化都没有，约她会面也是因为跟另一个跑堂打赌。跟他在一起能说的，只有怎么问食客要小费，和怎么把过期的食品加重调料盖住异味再端给顾客吃。

本来赵梦琪与黄美丽算是冷战，相互只是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到赵梦琪过生日那天，终于变成热战，双方公开翻脸。当天赵梦琪接到无数电话邀请她共渡良宵，同时一个又一个男生提着各种礼物来宿舍找她。赵梦琪是忙而幸福着，黄美丽是闲而恶心着。最后赵梦琪终于赶走所有纠缠者，要张成栋开车送她去见最心仪的富二代小帅哥。黄美丽出来冷冷地问：“一会回来吗？不回来我就把门顶上。”赵梦琪见她来者不善，回说：“不知道。跟你没关系！”黄美丽的愤怒再也忍不住，厉声说：“你能不能自重点？把自己当个人好不好？”赵梦琪可不是好欺负的：“你管得着吗？你是什么东西？”黄美丽气得浑身发抖：“我反正不是公共厕所！”赵梦琪也气疯了，大叫：“没有人要的老女人，别在这里装逼！你老公在国内不知道一天要上几次厕所！”黄美丽狂喊：“淫荡无耻！”赵梦琪猛叫：“心理变态！”张成栋强行把赵梦琪拉走。两个人都哭了一夜，互相恨对方入骨。

此战之后，她们两个人谁都不理她，住在一个单元，却形同路人，可又没有办法分开。赵梦琪是因为跟房产公司签下合同，住不住都必须交钱，她可没有多余的资金。黄美丽不太在乎钱，但既不敢一个人住，又不愿跟男生一起住，所以也没有搬家。现在正是学期中间，找室友、换房间都不容易，结果两个死对头只好暂时继续挤在一起住下去。

黄美丽对张成栋说，赵梦琪有精神病，把张成栋吓一大跳，问她怎么知道。黄美丽说：“赵梦琪有时会犯病，大骂什么‘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你这个恶棍！你这个无耻之徒！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你要下地狱！’开始我以为她骂我，可是我跟她说话，她也不理睬我，两眼虚空，发疯似的。然后就是一阵哭泣，不停地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好女孩。我是一个好人。我很乖的。我很纯洁。我从来没有做到坏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太过分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不应该做一个坏人。你有良心吗？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事情？你不可以这样下流无耻？你应该做一个好人呀。’她本来就是坏女孩，还说不是，心里有鬼吧！”张成栋说他没有碰到过，问她赵梦琪什么时候犯病。黄美丽说什么时候都有，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发神经。张成栋不知道黄美丽的说法是真是假，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仇敌互骂，肯定不会有好话。赵梦琪不仅看上去非常正常，而且热情开朗，善解人意，怎么可能有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