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
“““梦想就是梦想，能够实现的大多数是目标，而不是梦想。”””
凉风知道处长又在反思自己当年的挫败，半中半英地劝他：“还在为没有当上副局长伤心？都多长时间了？让它去吧！”处长吐出一串烟圈，看着它们从膨胀到消散，慢慢地说：“刺激太深，难以忘怀。我也想从中悟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来。”凉风帮他捋思路：“一件事情无论成败，都有主客观因素。先说客观因素吧。你和那个小子，谁更有优势？”这个问题，处长早已思考无数遍，马上回答：“我在学历、能力、年龄、业绩上都占优，他胜在人和。”凉风追问：“一一详细道来。”处长详细说明：“学历上，我是北京综合大学毕业生，他上的是本地一所野鸡大学，专业水平就不用比，天上地下。资历上，我升处级时，他还是科级，过了一年多才升为处长。我在年龄上还比他小好几岁。我上过报纸，是改革先锋，工作模范，成绩显著。他也算努力，还算能干，只是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业绩。可是他是本地出生，本地长大，本地上学，本地就业，上上下下认识人很多，也很会搞关系，可能也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所以那些人对他更加放心。总体来说，客观条件，我比他好，工作成绩，我比他大，但是最后上去的，是他而不是我。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上去，人心所向，理当如此。很多人跑来找我拉近乎，求我以后多照顾。结果上级找我谈话，要我正确认识，然后组织部宣布，他升迁副局长。”
凉风没有立即评论，仔细琢磨一会，说：“我爸总说，他们单位只讲关系，不看能力。你们那里应该也一样，这方面你肯定吃亏。”处长同意：“是的。这是一个原因，甚至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我跟上上下下的关系也不错。我仔细想过，很多因素，错综复杂。”凉风自然猜想：“是不是他送礼行贿打通上层关系？”处长摇头：“我们单位基本上是清水衙门。送礼这事，送多点，送不起，送少些，又不管用。再说上级领导那么多，很难全部打点到。还有就是隐患很大，只要被抓住，就要进班房，这一辈子全完蛋。”凉风牢骚多，经验少，别的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接着问：“主观上呢？能不能更努力呢？”处长苦笑：“太自信，太大意，也太矜持……”处长摇头，有点说不下去。凉风接问：“放不下身段，对吧？知识分子不成事，很多都因为这点，底线太高。”处长有点惊奇：“你很会总结嘛。”轮到凉风苦笑：“这是我爸说的。”处长知道他爸一生不得志，是一个牢骚王，点点头表示明白。凉风再问：“自信、大意，我都明白。这个矜持怎么讲？”处长说：“有些事，你想得到，可是做不到。”凉风说：“还是请举例以说明之。”处长说：“比如说领导家里下水道堵塞，要是我，就是给总务处打一个电话，然后自己就忙自己的去。改革当中，太多事情需要操心，太多工作要做。他是放下一切，亲自带水暖工去干活，弄得一身又是尿又是屎。你说，领导能不喜欢他这种人吗？”凉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他也会捅下水道？”处长满脸厌恶：“不会。他故意弄成那样给领导看。溜须拍马的一种方式。”凉风恶心至极地骂道：“就算喜欢舔屁股，也应该摆一个优美的姿势慢慢舔。他这一副十天没有吃到屎的猴急样，也太难看啦吧！”
两个人抽着烟，长久无语。处长是心里难受，凉风是思绪万千。花痴男其实并不爱抽烟，他的烟都是进嘴不进肚。他之所以加入这个小团体，主要是为了找人炫耀他的大群女朋友，再就是彰显自己北京综合大学的高端身份。处长和凉风两位都是他的师哥，他也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同学混在一起，能学到东西，还能修身养性。处长是已婚人士，对他的无穷无尽的艳遇不加评论，不表反感。凉风则天天跟他斗嘴，也让他有更多机会强调自己的幸运。当然他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此前他一直静静旁听，不打扰两位师兄的沉重讨论，现在两位师兄说不出话来，正好自己出马：“你们两个人都太厉害，太厉害啊！我不懂政治。不过我不明白当官有什么意思，天天累得要死，还要提心吊胆，勾心斗角，真的不如搞搞学术、泡泡妞，那才是清爽自在，其乐无穷。你们看我吧，从来没有当过官，可是女朋友多到数不过来，哪个当官的比得上我？”
本来两个师兄颇有点看不起这个花痴师弟，现在听他这样打岔，想起大家以后只会在学术界混日子，当官不当官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心情轻松一点。处长慢慢地说：“以后就在美国踏踏实实做技术吧，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凉风善解人意：“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处长不喜欢凉风的尖刻，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深吸一口烟，然后从鼻孔一点点放出来，说：“世事无常，走着瞧吧。”凉风一笑：“也许有一天，他进监狱，你回国做学术领头人，那才更精彩！”处长也笑笑，心里感叹，有梦想果然幸福。当然，梦想就是梦想，能够实现的大多数是目标，而不是梦想。
处长心情渐好，转变话题，平淡地问凉风：“师妹来了？”现在是开学季，也是男生们狩猎的好日子，因为有大批女新生驾到。凉风早就告诉大家，他的实验室会来一位中国女生。花痴男也跟着问：“怎么样？是美女吗？”凉风长叹一口气，郁闷地说：“矮个、粗腿、小胸、瘪臀，上面还顶着一张铺天盖地的大脸，简直不象人类。唉，我们老板也太狠啦！”花痴男适时插话凑趣：“她长成什么样，跟你们老板有什么关系？”凉风立即回道：“在实验室里塞进这么一个丑八怪，那不是逼着我们努力干活，早点毕业吗？”他一个包袱痛快淋漓地甩出去，兴奋地哈哈大笑。处长微微一笑，继续思考。花痴男则对他的刻薄恶毒表示严重不满：“过分啦，太过分啊！每一个女孩都是漂亮的。虽然她们没有办法跟我的美女军团比，她们身上总会有闪光点。”然后富有哲理地说：“每个女孩都是天使，关键在于你要学会欣赏。当然，我的女朋友个个都是美女。有很多女孩，自身条件有限，也想得到我的青睐，我也不会看不起她们。我会不厌其烦地安慰她们，说你真的很好，很漂亮，很可爱，很聪明，很能干。我并不是不喜欢你，不过我的女朋友太多，我实在不能耽误你。所以她们即使痛苦万分，仍然对我感激涕零。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了吧？就是因为你不会夸赞女孩，缺乏吸引女孩的魅力。你不用担心，我会尽量帮你改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