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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对北京讨厌,现在喜欢
送交者:  2018年12月14日11:03:35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我曾对北京讨厌,现在喜欢

 

  我北京出生,“上山下乡”去了“北大荒”九年多,回城在北京待到1990年。我那时对北京的印象不错。等我出了国,对北京的印象越来越差,实际上是老北京没有了,成为大都市的新北京咱不适应,晕头转向。这里看到位姑娘写她在大都市的北京的感觉,好像挺赞许的意思。我太土,不懂现在的北京。她的文章摘编如下。有闲工夫浏览两眼也无所谓。——编者

 

…………………………………………………………

  我在上海的亲友们已经打算放弃我了。

  刚刚搬到北京的时候,他们用痛心疾首的眼光目送我,感觉在送一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找机会还是赶紧回来呀!”

  我的任何一个关键词内含有“吃”“穿”“喝”的朋友圈,他们都会在下面说:“看,还是上海好吧!”当北京出现雾霾的时候(奇怪的是他们比我更关注北京雾霾情况),他们的情绪会加重,痛心疾首。

  前几天有篇爆款叫《北京人在加班的时候,上海人正在酒吧》,朋友圈里,北漂们都在热泪盈眶争相转发(可是你们不是应该在加班吗),多数上海旁友保持轻蔑的沉默。

  我是喜欢上海生活的。这一点,虹桥机场的地勤小姐姐可以为我作证。每当我像“跑单帮”一样,带着小半人高的保温箱出现在机场时,地勤小姐姐一副“我懂的”面孔,有时候会忍不住问:“今朝带点什么走?”她知道,里面左不过是大壶春生煎(买生的)沈大成条头糕双酿团本地蚕豆马兰头(香干都买好)草头蟹粉小笼包小馄饨蝴蝶酥……

  我喜欢每个街口都有便利店和质量不错的小咖啡馆,喜欢家旁边小菜场的修拉链开锁全套服务,喜欢春天去南汇看桃花吃菜饭,夏天去马陆吃葡萄,秋天吃吃大闸蟹,冬天……在家里打大怪路子。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待在北京?

 

  1923年,21岁的沈从文大约也有这样的困惑,彼时,他刚刚遭遇一场骗婚式的失恋,输掉了母亲给他的钱,他想去北京碰碰运气,也许能还清母亲的债。于是就去了。

  每天吃两三个馒头,一点小咸菜,奔波于会馆和宣武京师图书馆,读书写字,两点一线,这是北漂青年沈从文的日常生活。多年后,他回忆起这段岁月,还是感慨万千:

  我到北京,当时连标点符号也不晓得,去那里,是想摆脱原来那个环境,实际上打算很小,想卖卖报纸,读读书。一到这个地方,才晓得卖报纸没有机会,卖报纸是分区分股的,卖报不行。后来发现,连讨饭也不行,北京讨饭规定很严,一个街道是一个街道的,一点不能‘造反’!

  ——沈从文1982年在吉首大学的演讲

 

  如果不是遇到好心的郁达夫,沈从文也许就真的“逃离北京”了。郁达夫送给沈从文自己的围巾,耐心听了沈从文的抱怨,拿出五块钱去四如春请沈从文吃饭,找回来的钱都送给了沈从文,“那时候的五块钱啊!”很多年之后,沈从文对郁达夫的侄女郁风不停感慨。

 

  在北京,我们似乎总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在你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的帮助。我曾经讲过那个温柔的放着侯宝林相声的出租车师傅,书店里热情地给我泡茶留书的大妈,前两天,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忘了拿包。车开走了,我绝望地喊了一声,前方遛弯的仨大爷,居然一齐帮我追出租车(后来我们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我特别不好意思,大爷们毫不在意,互相吹嘘自己的实力:“想当年,我在大马路追贼,结果跑得比贼还快!”

  也许是每个生活在北京的人,都知道京城居不易,所以都愿意在看到危难时,尽自己可能,伸手拉一把。

 

  1928年,沈从文决定去上海试试运气。他和丁玲、胡也频联手,办刊物,出“丛书”,折腾半天没赚钱还赔了本。上海生活成本之高让沈从文不堪重负。一间小房子,每个月要给二房东13块钱,还外加倒马桶费1块钱、打扫灰尘费1块钱、洗衣费1块钱,他想念北京,因为“北京不一样,北京可以欠钱的”。和出版社经理见面,对方明明瞧不起他没钱,脸上却还挂着假笑,而在北京“问一个博士借五块钱,博士马上借给我了,北京人不把钱看得那么重,上海人怎么这么怕借钱,怕借钱不要紧,但又假装亲热”。

  这样穷困的沈从文,在看见胡也频穿着单薄时,仍然把自己身上的虎海绒袍子给了他。后来,胡也频被枪毙时,身上穿的便是这件袍子。沈从文瓜兮兮地四处营救胡也频,不得法的去见陈立夫;在得知胡也频噩耗之后,沈从文以胡也频的名义给丁玲母亲写信,为了护送丁玲和她的孩子回湖南,沈从文甚至错过了武大开学,乃至于失去了工作。

  最终,还是在北京的徐志摩救了他:

  北京不是使人饿死的地方,你若在上海已感到厌倦,尽管来北京好了。北京各处机关各个位置上虽仿佛已满填了人,地面也好像全是人,但你一来,就会有一个空处让你站。你那么一个人一天吃得几两米?难道谁还担心你一来北京米就涨价?

  真奇怪,郁达夫帮了沈从文,沈从文帮了胡也频,又得到了徐志摩的帮助,这点暖心的火种,就这样一点点传下去,传下去。这样纯粹的温暖,在北京还有很多很多。

 

  北京是仁义的。

  北京人当然是有北京人的傲气的。三代不是北京人的不是北京人,住望京的不是北京人(顺义的同理),必须系统化理论化地喝豆汁吃卤煮,否则也不是北京人……

  但北京人对于外地人的情感中,歧视的部分其实很少。他们更多时候是怀着一种“天子脚下”的主人翁精神来对待你。他们偶尔会讥讽你两句,但同时他们也会自嘲,所以听起来就不闹心。他们并不会问你哪个户口,家里几套房,反正不是北京户口,反正房子没他们多。

  我的隔壁住着一位北京大妈。我曾经从她那里接受过多次食物投喂,其实不过是一碗饺子,两张烙饼,几个韭菜盒子。北京人对你的好,是不会让人有负担感的,给你的不过是日常吃食,打招呼就是一句“哟,今儿下班够晚的啊”,不图你念着他的好,更像是单纯让自己乐呵乐呵。

  我们在电梯里遇到,在小区楼下逮着,也会聊天,可是奇怪,北京邻居的聊天,是有着分寸感的,他们很明白“随性”和“随便”的界限。吃饭天气交通都是安全话题,他们绝不会问你工作是什么,户口是哪里,家中几套房,卡上多少钱?这些问题除了惹人不痛快,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在北京这地界上,还有谁能比他们更骄傲得理直气壮呢。

  可是这种问题,在上海绝不可能。我的德国朋友Harry,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可以正确分析儿化音的用法),前年搬到上海工作。一开始,他惊讶于大家对他的迁就,只要他一出现,大家就跟他说英文(等他开口一说中文,大家都一副“你是不是假老外”的表情)。他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在北京,大家都会教育他,你要在中国生活,就要学中文。

  他一开始挺喜欢上海的,直到他遇到他的邻居——一个上海老阿姨。在他搬进来的第一天,老阿姨就“盯”上他了。他回家,他出门,他倒垃圾,他出去买菜,老阿姨都会开门跟他 say hello 。跟他 say 了八次 hello 之后,老阿姨来敲门了。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有什么事,老阿姨拿了两块点心给他,然后问了他三个令他终生难忘的问题:

  你是哪国人?你一个月拿多少钱?你有女朋友伐?

  最终,北京的女朋友被他搬来当了救兵,他们故意出双入对,和老阿姨主动 say hello 。老阿姨终于偃旗息鼓。

  尽管有时候,还是会用谁都能听到的音调“嘟囔”:“哦哟,北京小姑娘戆来兮的,哪里有上海囡囡灵啦!”

  每年从北京回上海,会有一个致命性问题是:土。真的,我自从搬去北京之后,基本都是布包出街,平时不是见客,基本也不化妆,所以一回到上海,会立刻感受到自己的灰头土脸。

  我妈会展开一系列猛烈的攻击:“你这样子哪里像北京回来的?也没件像样的衣服,鞋子穿来穿去就是运动鞋平底鞋,一个破布包啊好意思背出去吃酒席伐……”

  我没敢说,北京的姑娘们(或者是我的朋友圈里的姑娘),绝大多数都跟我一样。哪一天戴着一顶好看的帽子,她们会很主动跟你说:“早上没洗头。”但我的北京同事说,过日子,求的就是一个舒坦。要随和的舒坦。这种随和,同样适用于吃。

  我的同事是北京人,她有个好听的英文名字Michelle,但她更喜欢让大家叫她的微信名字——米线儿。米线儿同学对于我的南方胃口表示理解,她每年飞香港n次,特别热爱粤地美食;可是回到北京,照样卤煮小肠陈,烤鸭九花山。她心里最惦记的美食,是炒饼。

  米线儿说,做炒饼是一门艺术。最讲究在哪儿你知道吗?你要学会用通感观察锅气。啥叫通感,就是你听那呲呲的声音,听得耳朵酥麻麻的,忽然有种微微的麦子香,但你要确定,这种麦子香不来自你的鼻子,而来自你的耳朵(如果是鼻子闻到那就糊了)。在这个瞬间,说时迟那时快(这六个字要用刘兰芳评书赶脚),迅速拿出备好的醋,“溜边儿”一浇,一圈,不多不少,要细细地浇,不可泼洒,不可滴漏,而后关火。

  你懂吗,这就是咱们北京人的讲究。特别厉害。

  我还喜欢北京饭局的多样性。北京夜里,大概就是饭局的集合。一千万种饭局里,有油腻的中年男人局,也有不油腻的中年男人局,有各怀鬼胎的商人局,有意气风发的创业局,有纯属八卦的女人局,有浅吟低唱的闺蜜局……

  可是,北京也欢迎读书局,诗歌局,画廊局和交响乐局。

  我已经在不同饭局上遇到过二十八个站起来念诗的,三十六个站起来唱昆曲的,还有三个念经的。但很奇怪,这些人,在北京的饭局里,显得一点也不造作。在北京的饭局上聊李白,聊徐志摩,聊北岛,聊冯唐也不奇怪。当然,这四者之间存在强烈的鄙视链,且有时会产生打架斗殴事件。

  但这种情况,放到上海,大约很多人都要白眼翻上天,说一句:十三点!上海的聊天话题多半是:他公司上市了;他刚全款买了新车;她的第三套房正在装修;她有三个对象,不知道嫁给哪个;至于有娃的,早已自组一局晒娃battle,从脚趾形状到头发颜色,从月子中心到未来学校,每一项都足以谈整个夜晚……

  我曾经有一次在上海的某个饭局里说起自己去天津寻找穆旦资料,结果冷场,最后只好自己以“他长得蛮帅的”尬聊结尾。

  回家后悔了半个月。这并不是说上海饭局话题有什么不好,而是,北京饭局的多样性和细分化,会让你更舒服的选择,不喜欢参加的,从此之后就不用去了。每年都有人逃出北京,又有更多人涌入北京,有你好,也有告别,都没错。

 

  我讲一个正能量的故事。1917年,有个北漂来到北京,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北漂,那一年,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他打算混个一年就回家,结果等回到老家,家里的土匪听说他在北京混得不错(其实不咋地),于是打算绑架勒索。老北漂吓坏了,“到此地步,才知道家乡虽好,不是安居之所。打算从明年起,往北京定居,到老死也不再回家乡来住了。”

  1919年,这个五十七岁的老北漂再次来到北京,以画画为生。他的画并不吃香。一个扇面定价银币两元,比同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即便这样也少有人问津。这时,陈师曾把他的画作带到日本,结果画全部卖出,平均每幅卖了100元银币,山水画更贵,二尺长的卖到了250元银币。当时声望颇高的陈半丁也不过卖了6幅。1926年,林风眠担任北京国立艺术专门学校校长,不顾大多数中国画教员的反对,专门聘请这位老北漂授课。你大概猜出来,这位老北漂,叫齐白石。

  北京的确不是一个能轻易活得舒适的城市,你轻易就能找到八百万个理由离开它:生活成本高、交通状况糟、空气环境差……

  《新周刊》曾采访过窦文涛,问他为什么还留在北京,他的回答是:我活在北京,就是为了“自私”。北京不在乎你是谁,所以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在这里我们都可以是“异类”,我们又都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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