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

  想起过去在国内动不动就说“这人真不自觉”。“不自觉”什么意思？其实一般就是说某人不自觉遵守社会上约定俗成的秩序或规矩。比如大家都排队买东西，忽然来个人，看见排队的人挺多就想插队，正好前边还有个认识的，于是上前搭讪几句就插进队来。这后面排队的人们不高兴了，嚷嚷着“前边儿的自觉点儿嘿”。这意思就是大家都有个先来后到，您这一“加塞儿”等于占别人便宜，应该自觉站到队尾去。

  呵呵，这排队其实最能体现遵守社会秩序的行为。我这几天读到当年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北京（当时叫北平）。社会秩序弄得比原来好得多。

  当时铁路平津线和平沈线开通后，大批早就想离开北平的人们聚积在前门火车站，蜂拥买票，挤进车站，打算乘火车离开。日本宪兵在前门火车站设有检查站，看到蜂拥挤进车站的人群大感意外，他们的印象里，乘火车的人们应该都是排成一队，依次而入。于是通过翻译高喊：“进站时要排成一队，慢慢走……”但没有多少人听。据说先是日本宪兵恼了，干脆抡起枪托，砸向那些还不排队的人。可当时是兵荒马乱的局面大家有些什么都不顾，而且一个个急于上火车抢占个位置，日本兵砸倒的一些人，却根本不能让中国人排队。于是日本宪兵便开了枪。

  死尸地上一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人们顿时整齐地排队上火车。以后在天津、上海也是如此。据说日占区粮食紧张的时候，市民们蜂拥挤向粮店，就像暴民们要抢粮食一样。警察来维持队形，不起作用。日本军人来了，先是大棒子狠打，不少人头破血流；如果还不起作用，便从队伍中拉出挤得最凶的枪毙一个，剩下的人顿时就“学会了”自觉的排队。

  也有人说，国人过去没有排队的习惯。可后来民国了，有了“新生活运动”，人们似乎还是“不为所动”；但日本人打过来了，就给治过来了。这个……

  当年作家梁实秋先生在他的“不淡定的中国人”中也说到中国人的排队，“前门火车站票房前面常有一名日本警察手持竹鞭来回巡视，遇到不排队就抢先买票的人，就一声不响高高举起竹鞭‘嗖’的一声着着实实地抽在他的背上。挨了一鞭之后，他一声不响地排在队尾了。前门车站的秩序从此改良许多。我对此事的感想很复杂。不排队的人是应该挨一鞭子，只是不应该由日本人来执行。拿着鞭子打我们的人，我真想抽他十鞭子！但是，我们自己人就没有人肯对不排队的人下那个毒手！好像是基于同胞爱，开始是劝，继而还是劝，不听劝也就算了，大家不伤和气”。啧啧，这民族感情一参杂其中，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台湾的作家柏扬对“中国人从来都是一个不喜欢排队的民族。从停车找位到车站买票，从登船游园到餐厅买饭，无不残酷地应证了这一令人痛心的客观存在”愤愤的。继而，我想起一位越南华侨老太太和我聊天时说到当年日本侵略军占领越南。她说“日本人来了以后，社会秩序一下子好了太多。日本人抓住抢劫者当时就剁掉手，抢东西的不见啦”。呵呵，越南人和中国人在思想意识上差不了多少。

  日本人对遵守秩序是怎样的呢？有人写道“黄金周进景区，因为人口密度大，一个好景点常常出现上千人排队购票的情况。可是，尽管站得双腿发麻，尽管冻得浑身打颤，整个队伍却依然井然有序，从容不迫，绝没有一人插队拥挤。在日本，坚守秩序已成为一种自然”。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嗨，反正这种对秩序自觉的遵守，是日本大和民族认为他们天然的是亚洲各个民族的领袖的根据。

  中国人真的就得挨鞭子才能守秩序？我的想法，那要看人们是否“自觉”。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到1966年，社会秩序应该是很好的。记的所谓“三年困难时期”，北京副食供应也差，动不动就排大长队买东西。那时人们都是挺自觉遵守秩序的。然而到了“文革”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啦。我当“知青”那9年多总要乘火车；那跟玩儿命似的，谁排队呀。“文革”结束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有些地方还是没有自觉排队的意识。记的我抱女儿上动物园，售票处就几个人（说真的，多是外地来京游玩儿的）也要挤来挤去不排队。我只好让女儿面对墙站着不许动。我也冲上去挤着买票。排队需要大家都有自觉意识才成。否则，嘿嘿，我也不排队啦。

  那为什么国人倾向于不自觉排队呢？有人这样总结：

一、特权意识泛滥导致不公平竞争

  中国人的特权意识是比较重的。细看一条购票队伍，不遵守秩序的始作俑者往往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一见排队，脑子里想的不是耐心等候，而是立马给某某打个招呼，给谁谁打个电话。于是，原本有秩序的队伍中，后来者却走到队伍的最前端甚至直接走到售票办公室，表明身份，道明来历，要求关照。有其一必有其二，于是有关系的人纷纷找关系，有门道的人纷纷寻门道，人们接二连三地从原本有序的队伍中走出，进入到一个更便利的购票环境，正常的购票秩序随即被破坏。没有关系排队的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限的票一张张与自己擦肩而过。一种不按规矩按关系，不靠制度靠人情的不公平竞争的现实由此形成。在窗口外没有关系的老实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变劣势为优势，于是有胆大一点的人便走到队伍前面抢先买票。后面的人也都挤了上来。没有关系排队的人们顿时混乱起来，原本和谐的购票队伍开始土崩瓦解，秩序与规矩寿终正寝。

二、小市民思想导致不排队成为一种习惯

  小市民思想主要表现在势利、庸俗、爱占小便宜、不愿吃亏等方面；不排队成为一种自然。如果购票窗口前只有三五个人甚至两三个人时，这点最容易观察得到。人和人是有差异的，在外表现为身体高大与瘦小，健壮与嬴弱等。个体差异直接决定了竞争优劣。当窗口前只有两人时，两个人同时把钱递给售票员，个子高的手臂长，钱伸到售票员的手边，当然先买票；个子小的手臂短，甚至需要售票员站起身才能接着钱，当然被冷落。大个的想：有优势就要利用嘛，不用白不用；小个子想：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规矩，我可不能吃了亏。一边心安理得，一边暗中叫劲。当冲突爆发时，其他认为与己无关的人自然会乘虚而入：让你理论去吧，我买到票才是实在的。环境改变人，原本愿意排队的人，担心如此下去自己吃亏，也纷纷扯下涵养的外衣。在微妙的不吃亏的心理驱使下，混乱开始了。

三、传统教育中趋吉避凶思想的灌入

  中国人的性格是比较平和的，能忍，能受，在权贵面前能卑谦，在强势面前能沉默。这导致了违规者的得寸进尺，有恃无恐，违规成了件无需任何成本的事情。在队伍中，完全不讲规矩的人是极少数，完全讲规矩的人也是极少数——不然是挤不起来的。而介于二者之间的人却是多数。这部分人仿佛是一架已经平衡的天平，哪边稍微用一点劲，就会朝哪边倒。当不讲规矩的人开始拥挤插队时，购票的人奉行忍让政策，心里安慰道：他们几个人，让他们先买算了，管他们做什么，免得惹祸上身。于是，违规者心满意足且意气风发地拿到了票，在人们敢怒不敢言的矛盾心理中骄傲地离开——那种感觉似乎还很受用。队伍中更多的中间派开始内心斗争了，原本束缚他们的公共道德及舆论看来便子虚乌有了；既然没有顾虑，那还傻傻地排队干嘛，上去挤吧！于是，在人们的纵容下，在人们的与世无争的心态中，在人们的趋吉避凶者为君子的处事原则中，秩序再度成为无序。

四、管理不到位为不排队提供了温床

  在国人还没有自觉排队意识的时候要更加强调“鞭子的应用”，也就是硬性的管理。这种管理中必须有严厉的惩罚——对不遵守秩序者狠狠惩罚。当然，如果各种“关系户”让“鞭子”有选择的打不遵守秩序者，管理永远到不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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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从国人时常不自觉排队联想到当今国内的暴发户们，认为这些人中太多是“根本不排队者”；因为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排队，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快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