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乌克兰我了解甚少,只知道现在经济和政治状况都不怎么样。下面有位旅居捷克的华人作家描述了他乘车前往乌克兰的旅途,多少能让我长点见识。
乌克兰系列(一) 老木 车站 到基辅去(一) 乘火车从我们居住的捷克小城到基辅去,必须到“科林”市换乘国际列车。在我们小城的火车站售票口,可以订到通达欧洲任何火车站的各类火车票。显然买这种国际火车票的人不太多,售票员又问了一次,然后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阵,把火车票递出来,随后还附带一句:先生,您如果需要卧铺也可以订卧铺铺位,那可是不短的一条路。当然,那正是我想要的。没想到,一千多公里的国际软卧铺位,只相当于五百元人民币的价格,按照这里人均八百美金的月工资来说应该不贵。捷克所有大小车站的管理都一样,跟国内的乡村小站差不多,是完全开放式的。进站上车没有人查票和剪票。人们可以从车站的四面八方到站台上去,尽管可以自由出入车站,但是极少看到有任意横跨铁路的。似乎大家有一种默契:那种横跨铁路所省的事,与自己内心道德的损失比起来要不合算得多。
查票是上车以后的事。一般捷克的国内列车只有四、五节车厢,长的也不过十节。整列火车没有乘警、列车长等“官人”,除了司机、行李员外,一般就只有一个检票员。除非有特别的情况或者有实习生时会多几个人。查票的列车员一般都很认真,少见有与熟人计划好故意逃票的。一方面捷克国家小,旅行路线短,票价相对便宜,不大值得逃;更重要的是因为铁路系统或者国家检查部门有便衣检查人员不定时随机抽检,一旦发现查票员徇私舞弊,会记入个人的社会档案,以后很长时间内都会影响到社会各方面对于这个人品格的信任评价。这种利用制度和文化来养成人们自觉意识与自尊心的方法颇值得我们效仿。
通常车站与乘客数量相比显得很宽松。尤其是一些中小车站,除了每天早晚很短的一段高峰时间之外,若大的车站基本上是空的,显得几分寥落。由于车次多、路途短、公共汽车交通发达、私家车普及,使得乘客因为转乘而滞留车站的机会减少。没有见到像国内的车站里许多旅客歪歪倒倒一大片,为了转乘在车站滞留一天半夜的。晚上12点以后,就基本上没有客车了。车站也就归于沉寂。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捷克的火车站都设有一个小间的候车休息室,里面放有带扶手的座位(让人不能躺下占过多的座位)。到了冬季,那里能够保持温暖达20度以上,能够帮助少量赶错车的旅客度过冬季的寒夜。这和几天后在乌克兰见到的情况很不相同。
在乌克兰一个人口约100万的利沃夫市,火车站的普通候车室只有七、八十平方米。里面比较密集地摆着坐满了旅客的连椅。靠墙的地方还有人站着或蹲着。候车室两端各有一个食品摊,从那里不断有烹调食物的味道散发出来。不少人似乎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显得有些疲劳。有人吃东西、喝水、看杂志、嗑瓜子。乍一看到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国内,在某个小火车站候车。
候车室里看上去很拥挤并有些杂乱。而另一侧,至少有500平方米的候车室宽敞明亮,座位疏朗,还有电视机。里面很少有人,门口有一个告示:休息室收费3 个“赫利温”(乌克兰货币名称,相当于4.9元人民币兑换一个“赫利温”)。那状况颇似国内的候车录像厅或者候车音乐茶座的意思。哪知楼上更有沙发座位的高档休息室,超过200平方米的大厅只有区区8个三人沙发,二十几个宽大的座位。真不懂,就这样乘一回火车,为什么要分这样多的等级。
科林是一个有五、六万居民的城市,在捷克是一个“中等车站”。十一月中旬,当我登上换乘国际列车的站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好在这几天天气回暖,气温从零度上升到十四度,温暖潮湿的微风吹过,让人感到一种春天似的舒畅。不远处,几位来送站的家人,在暗处一闪一闪地抽着烟,轻声地向被送者嘱咐着什么。欧洲的气候因为大西洋暖流沿着地中海深入到腹地,整个乌拉尔山以西,都明显地表现为冬、夏两个雨季。由于极地寒流与大西洋暖流的交互作用,这里的春秋季节会有多次反复的升温和降温回合,因而显得春季和秋季的时间比国内黄河以北的春、秋季长很多。
记得在北京的时候,往往十一月初前后会有连续的几天冷风天气,不久前还绿油油地挂在枝头上的树叶,似乎一夜之间便枯黄落地。每逢那种肃杀的时刻来临,会让人好几天适应不过来。欧洲的秋冬季节来临时几乎没有大风,只有连绵不断、淅淅沥沥的淫雨。即便是一月份的冰冻季节,也常会下冻雨,所以很多树、阔叶草、攀缘植物的叶子都不会一起掉光,枝头上会留下许多淡绿、墨绿、杏黄、橙红、深红、紫青……等五彩斑斓的叶子,如同晚秋我们在江南山间看到的一样。所不同的是,由于捷克的雨量充沛,各种植物形成的天然植被不用任何人工栽种、修饰,就把这个国家一年四季都打扮得绿绿盈盈的。这与冬季在北京街头看到那些经过精细种植的一片片枯黄的“绿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不必到风景区,驻足在深秋季节的原野里,你随便举目四望,远远近近的山林如同是一幅幅彩色泼墨画,镶嵌在一片写意墨绿之间,间有花团锦簇其中,让你能真正感受什么是鬼斧神工、天然造化。尤其是在阴天的时候,那画面在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之下,更显得朦胧和神秘。此刻我站在科林车站的站台上,望着一片灰影中的树丛,不禁想:或许这会儿上帝正舒舒服服地半眯眼睛缔造着他所钟意的那些美丽色彩呢。
站台上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更没有卖小吃、饮料的商亭与推车。一排静悄悄的灯和一个镶着钟表的列车进出站电子广告牌,在略带雾气的夜色中安然地发出柔和的光。车站值班员在列车进站前一两分钟之前才来到站台上接车、发信号。车站广播里一个毫无情感但并不令人讨厌的女声,反复重复着将要到达或开出去的车次以及有关的站台。每逢有晚点的列车,广播员总是先说对不起,然后才报告列车晚点。好象列车晚点的责任应该由她负担似的。即使再急迫的旅客,听到这种道歉也没有办法不放下心急和抱怨。当列车进站的时候,沉稳的轰隆声把车站弄得热闹起来。但是你听不见嘟嘟的哨子响、听不见老人孩子大呼小叫的喊声、看不见急促的脚步和行李箱轮子咯嘞嘞、咯嘞嘞的烦人噪音,看不见拥挤的人流……一切都静静的,如同缓缓的溪流。整个车站安静得像个乖女孩,但你能感觉到它安然地存在,静静地行走。 列车 到基辅去(二) 带了两个不大也不重的包上车,竟然出了一身汗。原因是这节国际车厢大概是为了将来挂、甩方便,给挂在了车尾,而且卧铺要凭票对号上车,其他的车厢不让上。所以只能放弃先上车再找车厢的经验,卯足力气使劲跑到它停靠的地方。按照习惯的想法,国际档次的软卧车厢应该是最高级、最先进的,至少应该比我九十年代初乘坐过的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好一些。但是当我气喘吁吁地登上列车后,我看到的一切就像进入了科幻片里的时空隧道一样,一下把我带回到发生东方列车谋杀案的时代:暗淡的灯光下,过道里典型的东方地毯上,绣着叫不上名字的各色花、叶和几何图案,深紫红的底色,泛出一种高贵和神秘。让人感到难受的是大概要保护那高贵的旧式地毯,列车员在地毯上又铺了一条稍微窄一些、显得吊吊拉拉的布条。这布条有些脏,一副不能再洗干净了的样子。像是小帆布或者早年国内乡下大娘自家织造的粗布,纹理糙糙的。它的样子让我想起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家庭有过的“小床单”。那时大多数家庭居住条件差,没有客厅。来了客人就进卧室,坐在床沿上说话。虽说局促点,却显得亲切贴心。因此,很多人家为了保护需要花不少“布票”才能买到的大床单,就弄一窄条花布做成“小床单”,把床沿常被人坐的地方保护起来。
房间的门是向外拉开的,当房门一打开,便会像船闸一样把整个过道截成两段,影响他人通行。显然没有现在卧铺车厢的推拉式门方便。除了普通门的功能之外,包厢的门内侧还有一个常在美国电影中看到的链式防盗栓,那种可以保证房间里通气又安全的装置。如果挂上它,任凭列车员、乘警谁也休想把门打开。浅褐色的木板墙壁和银白色的门把手幽雅、古老。窗纱和窗帘都已经很旧了,但是看得出它们是很精致的。卧铺房间里是单边的双层铺,而不是通常的软卧车厢那样面对面双排双层的那种。就是说一个包房只可以容得下两个乘客。让人想起早先贵族们经常使用的情人或者夫妻包厢。
床铺很厚重结实的样子,比通常见到的那种现代式的宽很多,不用担心会掉下床去。铺面不是方便清洁的仿皮革面料而是深紫色丝绒面料的。第二层吊铺的那对镀铬的吊链厚实别致,掂了一下:好重。躺在这样的床铺上面,舒服之余,你会感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着你的思绪向古时游荡……铺对面靠窗的一端是一个很标准的扇型小桌。桌面是实木的,可以打开。翻开桌面,下面是一个水池!分别有冷热水开关。
水池下面有一个小木柜,打开门以后,里面的灯就亮了,那容积正好放两双鞋。小桌上面半米高处也挂有一个小吊柜,同样是里面有灯的。两层的空间里有些不同形状的环型支架、凹槽,一看就知道是让你放酒瓶和杯子的。从小桌的一侧到门口是一个拉链式的布质软衣橱,里面除了衣钩和挂衣服的架子之外,顶端还有一个放帽子用的平台。想来多年前那些带着插有长羽毛帽子的上层女士们旅行起来真是够麻烦的。床头灯旁边有一幅不大的古典油画,在床头灯的侧光下显得非常典雅。让人想到设计者细致的匠心。细看那画却是挂历质量的印刷品。很想知道最初那里挂的是一幅怎样的油画作品。欣赏过那作品的又是怎样一些人。
整节车厢两端各有一个卫生间。数了数,整个车厢除了厕所还有十个房间,其中一个工作间,里面有茶炉、办公桌。两个列车员每人一间,真正供乘客用的只有七间包厢,也就是说整节高级卧铺车厢最多只能接待十四位乘客! 列车服务员是两个快乐的年轻人,勤快而和善。列车开动不一会儿,便送来了“卧具”。与国内一样,包厢里本来就有毯子、褥子和枕头,所谓卧具不过是它们的套或罩。放下手里的东西,小伙子用不太熟练的捷克语客气地对我说: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他很高兴为我服务。他嗓音有些沙哑,摩登并且很有味道,听上去也很实在。在欧洲,不仅是在卧铺车厢里,就是普通的列车也看不到列车员立正、敬礼、自我介绍、表决心等国内常见到的形式。更没有选举本车箱的群众安全员、组织大家评选优秀列车员等看上去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活动。就连送开水、打扫卫生、整理行李架等基本工作也一律全免。列车的卫生、行李摆放全靠旅客自觉。大家对于列车员工作的认可和评价,都在旅客们认真的维护公共卫生和秩序,对列车员的劳动所给与的真诚、尊重和善意的交流之中默默表达了。
欧洲列车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同样有电子显示,但不报站名。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是列车广播还是列车员,少有报告将要到达的车站站名的。开始乘坐欧洲的火车时因为语言不通,报不报站名对我都一样。尽管还是觉得不如国内随时报站名的习惯好。可仔细一想,不报站名大概也有不报的道理:一来欧洲人经常出门旅行,一般来说行程和时间都不会很长,有自己把握下车时间的习惯和可能;二来不报站名与欧洲人更加重视自律、自主的行事特点有关;另外,欧洲人的平均文化水平高,车内安静、明亮、座位疏朗,喜欢在列车上阅读的乘客们不愿意被报站名干扰和打搅。
列车不报站名,让我闹过笑话。曾经有几次,我因为坐的位置不恰当,又没有注意看站牌而坐过了站。每逢坐车回头,列车员都示意不必补票,说坐回去就是。每次,我都被这种善意和信任所打动。与你从未相识的列车员,凭着他的直觉,用他的正直与信任,给你一种温暖,一种感动。使你心底的正义、理解、善良得到很好的滋养,使你人格尊严和言行自律获得绝妙的呵护。卧铺车厢的情况不同,因为在你下车之前,列车员要把车票还给你,等于通知你准备下车。这一点倒是和国内完全一样。国际列车上的服务员提供茶、咖啡、烟和带包装的小吃。如此,我们喝绿茶的中国人便不易当成他们的“客户”。于是找个借口唤来服务员,让他代我斟几次热水,给他些服务费。其实服务员也不光是为一点钱,而是希望得到一种眷顾与尊重。我与两个乌克兰列车员一路上相处得很愉快,他们也没有安排后来上车的乘客住进我的包厢来,让我享受了一路“单间”专铺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