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

  因为中国大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推行独生子女政策，人们普遍地担心以后的老人赡养成大问题。不过据我估计，虽然中国政府推行独生子女政策几十年，但也仅仅是在大中城市能够严格执行。农村超生现象极为普遍，而且越是贫困地区，平均每个家庭的孩子就越多。我“上山下乡”的农场里有很多黑龙江省鸡西煤矿的“知青”，他们返城结婚后，每个家庭普遍生两、三个孩子。据我初步估算，现在的中国，每三、四个年轻人中大概会有一个独生子女。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中国大陆赡养老人不是个极端严重的问题。这主要是因为在赡养过程中，老人普遍的“很难伺候”。

  我六十多岁了，认识的同龄人中很多都赡养过父母，或正在赡养中。同龄的朋友们一见面，说起赡养爹妈，几乎都满肚子苦衷，在你面前没完没了的“诉苦”，都说自己“被折腾死了”。自己已经是老人了，健在的父母就是老老人；照顾他们已经力不从心，老老人还总是“老小孩儿”，在家里三天两头的和保姆发生矛盾。那保姆换的像走马灯，老老人也是一万个不满意。还有，就是老老人是要生病的；去医院看病是件麻烦事。

  怎么我们赡养的老人大都这个样子？朋友们说“他们（指被照顾赡养的老人）主观固执极了。他们原来可不是这样”。哪样呀？都很通情达理呗，可到了八十岁以上就渐渐的“不讲理了”。现在人活得越来越长了，活到八、九十岁不算新鲜事儿。可赡养这些老老人就要面对他们“不讲理”的问题（将来我活到八十多岁，可能更“不讲理”）。

  为什么人老了老了就不讲理了呢？简单的讲究是老了呗。我知道很多老人，他们在年轻时是非常通情达理，对任何事情都那么有理智。可他们一旦到了八十岁左右就渐渐丧失了他们以往的理智。从医学角度讲这个问题，就是老老人渐渐的脑萎缩现象——他们渐渐不能控制自己情感；同时不自觉地用自己的生活态度去要求周围的人。当他们还是健康人，没有脑萎缩时，他们知道不能强求他人，这是起码做人的道理。然而一旦他们脑萎缩了，就变得任性起来，且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这种病态进一步发展下去，老老人就会有幻觉和幻听；这会使他们更认为自己的要求是“有根据”的。这怎能不让照看护理他们的人们为难呢？而照顾和赡养老人往往不是短时间的，往往N年之久。我的一个朋友谈到长期赡养老人后的自己的心情，就是用“抓狂”二字来形容。看来赡养老老人也是非常劳神的事情；精力、体力和财力都在长期消耗着，赡养老人的人们的自己的生活也有了钝性的精神折磨的成分。我这里似乎没有谈到赡养父母的人们的亲情；可是正是因为对老老人有着不舍的情感，才让赡养老人的过程中参杂了很多个人感情上的苦痛。

  我在美国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了。美国人是如何对待赡养老人问题的呢？在美国都是独立的小家庭。子女对父母也会尽义务去照顾，但老人们往往坚持独立自主（经济上和生活上），尽量不麻烦子女。我认为美国普通老人是请不起保姆的（请小时工我见过，都是南美裔女性干）。人老了，不能照料自己的房子了，会去住各种各样形式的老年公寓。等因病和年老再也不能自理了，就去护理院（nursing home）。那儿大概是美国人的人生最后一站了。我在护理院干活的时候问过，人们住进护理院平均也就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就走了。我估计自己日后也是走这条路。

  现在在中国大陆，起码大城市中已有些临终医院（相当于美国的nursing home）。类似美国各种各样的老年公寓的养老院也建立起来一些。实际上中国的老老人们应该去养老院生活。这样起码解脱了子女的赡养父母的压力。然而，不是每个老老人都会想到在养老院打发余生的，而且中国很多养老院的生活质量确实存在一定问题（我前几天转贴了篇“逃离养老院”中谈到了老老人的在养老院的生活质量问题）。我认为政府应该对各种各样的养老院有财政补贴，以便尽可能地提高养老院的生活质量。

  美国老人如果去住老人公寓是很自然的事情。可在中国，老老人们往往有抵触情绪，他们总是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的生活就该由子女来照料。这是个文化观念问题，估计以后会逐渐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