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3-09-08 09:54 作者:刘小生
罗援将军近年来频出惊人之语,可不像绝大多数军人那样谨言慎行。想来他这么高调,并非仅仅出于高干子弟官二代的底气十足的缘故。但军中无戏言,就算是退役的少将,开口发言,还是严谨一些才好。这不,最近网上热传,罗援表示,最近网上竟然出现调侃刘胡兰、董存瑞的段子,他们是民族英雄,要像崇拜父母一样崇拜他们。罗将军自己崇拜刘胡兰、董存瑞当然挺好,可是称他们为民族英雄就莫名奇妙了。罗将军把国共之争、国共内战当成了民族战争,这可不太符合党的统战政策啊。您要是以将军的身份向士兵训话,就是比这更离谱,也不会有人顶嘴。可你现在面对的毕竟是亿万网民啊。
因为罗将军提到了刘胡兰,我在决定崇拜这位英雄之前,又全面了解了一下这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奇女子的生平。
刘胡兰生于1932年10月8日,死于1947年1月12日,这个四岁丧母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不到15年,死时是一个不足14岁半的如花少女。她是死于铡刀之下,十分惨烈。
刘胡兰的年代,是中国最惨烈的年代,这是她惨烈结局的背景和原因。在她13岁之前,她的家乡正经历着抗日战争。日本人投降以后,又陷入内战。这可谓是生逢乱世。兵荒马乱之中,凋谢夭折的的少女当然不止万万千千。毕竟,情势已经让这些未成年的孩子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他们自身难保的父母亦不能翼护。
而刘胡兰的命运悲剧色彩就更浓厚。
在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时(12岁),她就卷入了激烈的政治斗争:
1944年夏天,抗日政府决定除掉汉奸刘子仁(住在保贤村),刘胡兰知道后,经常操心刘子仁的行踪一天,刘胡兰在下地回家的路口,看见刘子仁向保贤村走上,马上报告了区干部,协助武工队处决了汉奸刘子仁。
1946年(14岁)秋天,国军队大举进攻陕甘宁边区,阎锡山趁机扫荡晋中平川,形势恶化。为了保存革命力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中共文水县委根据上级指示,决定留少数干部组织“武工队”,坚持敌后斗争,大批干部转移上山,刘胡兰也接到上山的通知。刘胡兰想到自己年龄小易于隐蔽,敌后工作更需要她,请求留下来坚持斗争,上级批准了她的请求。在艰苦的环境里,她深入敌区;收集情报,发动群众,开展斗争。经常出入“青纱帐”,隐匿“古墓穴”;配合“武工队”打击敌人,协助“武工队”镇压了云周西村罪大恶极的反动村长石佩怀。
这种你死我活日日喋血的斗争的残酷性是一个孩子能够理解的吗?我们只知道,云周西村所在的晋绥地区,由于土改运动的左倾残酷,在乡村结下的仇怨,曾让众多当事人终生不堪回首。
当铡刀铡向这个孩子时,残酷至极,简直让我们无法想象。
可是这种危险并不是1947年1月12日才产生。当她12岁时,当她14岁时,这种危险就十分现实了。即便是她自己意识不到,但组织不可能意识不到。以老百姓的生活经验也会判断出,两条人命背后刻骨的仇怨已经死死地纠缠上这个孩子了。
难道,所有的人,不论是亲人还是仇人,都忘记了她还是个孩子吗?
是的。这就是她命运的不幸之所在。
但她就是个孩子,一个贫苦农村里由继母拉扯到十四岁的孩子,她不会比我们今天同龄的孩子懂得更多。
在文明社会理性支配下的法庭上,一个孩子不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他或她还没有责任能力。对于无责任能力的人的行为,也不能用伟大高尚或卑鄙可耻来形容。
然而,她并没有处于这样的时代。在她所处的那个年代,成年人的心肠都很硬,很硬,简直太硬了。
她死于国共战争——解放战争。国民党——共产党——土改——解放,这些宏大的词语印在了后来的教科书上,但是即便是这种教科书也要在初中里才开始学习。而在云周西村,容易理解的是乡里乡亲生死仇怨以血还血。
刘胡兰的死,如愿成为一方酝酿斗争气氛激励斗志再好不过的酵母。
在希腊神话中,远征特洛伊的阿伽门农,为了求得顺风,曾不惜以他幼小的女儿伊菲革涅亚(Iphigeneia)献祭。这是荷马史诗中最令人心碎的片段。
但我想阿伽门农不会自欺欺人地安慰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aemnestra)说:这孩子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克吕泰涅斯特拉也不会接受这种说法。毕竟,牺牲品就是牺牲品。而阿伽门农该死,也是从这一刻注定的。
我确实不能理解,这种永恒的悲剧题材怎么到了中国就变成了偶像剧呢?
对于刘胡兰,我寄予无限同情。除了同情,还是同情。愿天下今后永无刘胡兰。她是成年人斗争和仇恨的牺牲品,她不是民族英雄。我诅咒她那个年代。刘胡兰短暂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是美的毁灭。我们不该忘记她,她的悲剧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悲剧。可是我不会崇拜她——谁还忍心让她一直留在祭台之上?!
至于罗援将军,以他今天这一把年纪,儿孙辈大概也与当年的刘胡兰相当了吧。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应该不难理解伊菲革涅亚的心情吧?为甚么喜欢老是装出一副阿伽门农的样子呢?至于让别人去崇拜刘胡兰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您难道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罗将军的号召是在一所学校向孩子们发出的。我觉得,凡是有父母的,都请好好琢磨琢磨罗将军的话;凡是有小儿女的,更有必要慎重看待罗将军的号召。
我并不怀疑罗将军的党性,只是有些怀疑他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