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  领（中篇小说）

    万沐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三

奥克市海外代表团搭乘的飞机经过十六个多小时的长途飞行，来到了北京机场。依照惯例，北京方面有国务院侨办、统战部和全国政协的三位官员来海关出口接机。随着大家从海外人士特别通道一一出关，肖继元向接机官员们礼貌地介绍了一下侨领们的身份，一听，个个都是以 “北美”、“环球”字样打头的阔得吓人的“会长”、“主席”之类的头衔。估计北京的官员可能对海外华社拉大旗作虎皮的情况早有所知，似乎眼皮也不想抬一下，只是应付性地点点头，便带这伙侨领们上了一辆中巴车，直奔北京友谊饭店。这其中四个人将留在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其余七个将在省会参加地方政协会议，准备第二天或过几天再转机前往全国各地。

过了两天，北京全国政协召开了，北京街头气氛紧张，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戴红袖标的的大爷大妈也在胡同小巷巡逻，严防访民们在两会期间上访闹事。

参加政协会议开幕式的各地委员们来到人民大会堂前，尽管看起来是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其实对时间次序都有严格的安排。早上八点十分，牛辉、罗会长和来自海外的委员们坐一辆大巴来到了天安门广场，看见许多记者采访，牛辉感到很紧张，于是就反复背诵肖继元副领事给他们准备的那几句通稿台词。

别看牛辉平时口若悬河，但当天的采访可是要上电视面对全世界的，万一说错，影响了海外爱国华侨的光辉形象，那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所以他又很怕记者找到他。于是，低着头加紧步伐往大会堂赶去。最后，并没有遇上记者采访。但没有被采访，牛辉又似乎有些失落。因为，这毕竟失去了一次在全世界人民面前露脸、并让奥克市的侨领们眼红的一个机会。

不过等到进了人民大会堂，牛辉才感到自己虽然不远万里回到祖国参政议政，原来并不被当根葱。所谓参会却只是列席，他被安排到很靠后的角落里，完全就像一个听报告的普通百姓，气得骂了一句：“卧槽”，而且把“槽”字在心里拉得老长。此后，每天的会议分组讨论也似乎是听统战部和侨办领导的训话。他原来精心准备好的发言稿也用不上，而每晚回到友谊饭店，还要接受肖副总领事的集体训话与个别谈话，这让他感到十分苦闷。本来回国是想风光一把，没有想到反而还搞得这么不自在。再看看新闻联播，除过特写镜头，会场就是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一大片，似乎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影子。牛辉想晚上和中学那帮哥们去三里屯玩一玩，给大家显摆显摆衣锦荣归的样子，结果根本就不被允许出去。罗会长倒是显得老神在在，将中南海成为海里，程某为领导人不是称名字或官衔，而是称“小李”、“小赵”，好像很熟悉中央高层的样子，偶尔要不经意给大家透露一下，荧屏上的某位党和国家领导人其实是他过去一个办公室的哥们。

不过罗会长在第二天一早就让牛辉几个人看笑话了。原来在人民大会堂前罗会长看到前面一个人，就对同行的牛辉及促统会主席叶政说：“我过去和我的哥们打个招呼。”结果谁想当他喊了一声“小张”，那个人反而转身走了。牛辉知道，这是冶金部的张部长，昨天在一个小组会议上曾发表过谈话。罗会长前几天曾吹过，这个张部长和他是原来住一间宿舍的哥们，经常用一个电炉子煮面吃。谁曾想，这位部长大人已经认不出当年的哥们了！

不过罗会长似乎并不尴尬，转身走过来对牛辉和叶政笑了一下说：“呵呵，年龄大了，认错人了！”叶政忙说：“人太多了，很容易搞混。”转过脸看牛辉，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在全国政协会议开幕两天后，全国人大代表会议也在北京召开了，全球的目光都在聚焦中国的政治动态。一时世界各大媒体都在北京采访，而且似乎很不怀好意，总想抓点不好的消息出来。肖副总几次告诉大家，情况复杂，没有急事，最好不要对外联系。如果有特别急事需要对外联系，也要提前向他报告。

也许华侨代表们本质是回国参观学习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参政议政的。侨办在政协会议召开三、四天后，便安排北美和非洲的代表团去了京郊参访。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风景名胜，或者高科技企业，而是一个养猪场，臭熏熏的，搞得这些西装笔挺的海外赤子极其扫兴。于是就有人骂，国内现在暴发了，也太不把海外侨胞当一回事了。有灾害就要海外侨胞捐款，回来开会，不好好听取我们的意见，却安排我们来看养猪场，是要我们向祖国的猪学习，还是培养海外猪倌？一下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声里却带着一种明显的郁闷和失落。

晚上回来，观摩了一天养猪场的侨领们被安排去看了一场京剧。听说演员都是首都名角，可能上面是出于对海外侨胞加强国粹教育的考量。不过，由于他们真正懂戏的人并没有几个，仍然是一肚子的怨气。于是，就有几个人抱怨说：“还不如让我们去天上人间洗个澡来得痛快！”总之，一股怨气开始在海外委员中漫延。侨领们平时在海外华社三天两头坐主席台，人五人六，这次兴冲冲地回国参会，在北京好像毛都不是，总觉得有些被晾在一边的感觉，而且似乎海外侨胞也不像国内委员那样受到信任，还要一直被约束、被教育。

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牛辉，一下子变得十分沮丧，每日听完会后，便拿着手机看那些色情照片和那些卖药的色情文章。尽管觉得荒唐无耻，但那颗失落的心，总归有了一个去处。

正当牛辉沉醉于春风十里的大屏幕手机上时，终于，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来了。原来中央电视台要采访北美来的两个华侨代表，请爱国侨胞谈一谈回国观感。来自四大洲的个个代表团，都想出出镜，争来争去，奥克市代表团竟拿到一个名额，但在牛辉和罗会长之间又相持不下。最后肖副总一锤定音，说为了展现海外爱国事业后继有人，让牛辉上。

牛辉拿到这个任务后既兴奋，又紧张，但又觉得自己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他知道，肖副总并不待见自己，不过由于自己是总领事方强的红人，人家便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如果这次接受采访出些纰漏，侨领里肯定会有人找茬，肖副总也肯定是会借机落井下石的。再想想，说不定这本身就是一个肖副总让他去送死的阴谋，最后竟有些后悔起来，

但既然接到任务，也没有退路了，兵置之死地而后生嘛！牛辉也就给自己鼓劲，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马上准备台词，反复修改后，又小心翼翼呈上，请肖副总指点。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聆听老师对自己作业的评价。不要看牛辉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但玩文字，却是一点也没有自信，甚至是很自卑的。由于文化低，字又写得难看，在有博士学位的肖副总面前总觉得紧张。几次见肖副总前，总想去厕所撒尿，但每次有撒不了几点，心里感到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等到他准备的采访稿几经修改，最终取得肖副总的批准后，便开始有了有无法压抑的兴奋。先给自己的父母亲打了电话，让他们通知亲戚朋友在明天晚上九点左右，看中央电视台第四频道。随后又急不可耐地告诉了在北美的太太。当然，这几通电话都是在肖副总许可之下打的。

晚上，肖副总又和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进行了沟通，牛辉便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认真练习去了。

第二天下午，当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到海外委员的分会场，牛辉就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了自己身在海外，但心系祖国的一片赤子之情，并以极其夸张的语言大赞祖国建设的伟大成就，同时又不忘经常指出一下现居住国的发展危机。由于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发挥得也不错，肖副总晚上也表扬了他，牛辉高兴得一下唱起了“跑马溜溜的山上”，这是他从中学时就喜欢唱的一首歌，每当高兴的时候，总喜欢哼上几句。

但没想到，这个让牛辉和家人引以为傲的一次电视秀，却让他在回到北美后乐极生悲！

牛辉发表谈话后，罗会长和他在省会城市参会的几个哥们当即就表示不满，纷纷质疑他讲话身体姿态僵硬，语言表达却非常夸张，甚至词不达意，仿佛是在演戏，根本体现不出海外游子对祖国的一片深情，反而给人一种说假话、说大话，忽悠国内父老乡亲的感觉。并向肖副总指出，这其实是在打海外华人的脸，但肖副总却笑而不应。

却说消息传回奥克市，其他几个未能参会、又不满牛辉的侨领看到复仇的机会来了。这时，便有人开始撺掇李会长出头搞牛辉一家伙。

其实，虽然李会长这段时间一直在生闷气，却不知道如何出这口气。一天中午，珠江大学奥克校友会的匡会长来到他的自助餐店，大大方方地吃了一顿自助餐，这令李会长大感意外。之后，又给他如此这般地咬了一番耳朵，李会长一下大喜过望。

匡会长是一位有牛津大学博士头衔的环保专家，尽管学术地位不低，无奈在华社却总是得不到总领馆的认可，领馆国庆春节的晚会也得不到邀请。想回国发展，国内又找不到合适的单位，想以侨领的身份在国内拿个项目，更得不到领馆的支持和配合，他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牛辉做的祟。平时，这位匡博士虽然并不得势，但对李胜利这个渔民出身的会长却也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他知道，李胜利很恨牛辉，社区政治发展到今天，在某些点上，这位渔民是和自己有共同利益的。于是，长期怀才不遇的他，此时便审时度势，走进李胜利的快餐店，与长年在社区努力打拼但仕途却坎坷不顺的李会长临时结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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