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熊超然】想要动用关税“让美国制造业再次伟大”？美国总统特朗普如今乱拳挥向贸易伙伴，他能得逞吗？或许，应该让事实说话。

六年前，法国路威酩轩集团（LVMH）首席执行官‌贝尔纳·阿尔诺（Bernard Arnault）和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得克萨斯州乡村地区为一家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LV）手袋工厂剪彩，这家工厂当时的计划是为这一全球顶级奢侈品牌生产名牌手袋。

然而，有多达11名前LV员工告诉路透社，自从高调开业以来，该工厂实际上面临着一系列产能受到制约的问题：耗时多年仅能制造简易内袋、失误导致的废料率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员工技术不熟练甚至偷工减料掩盖缺陷、主管甚至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中三名前员工和一名资深行业消息人士援引内部绩效排名称，该工厂一直是LV全球范围内表现最差的工厂之一，其产能“明显”落后于其他工厂。有高管承认，许多员工难以达到品牌的质量标准和产量要求，有人宁愿转去物流等其他部门工作，只因这份工作确实需要深厚的专业技能。

路透社当地时间4月10日的这篇调查报道指出，LVMH集团试图通过在美国扩大生产基地，以规避特朗普对欧洲制造商品加征关税的威胁，但这家工厂此前从未被媒体披露出的这些问题，突显出该集团在此过程中面临到的挑战。

六年后，曾为这家工厂隆重剪彩的特朗普看到此情此景，还相信美国制造业能再次伟大吗？

2019年10月17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出席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LV皮革工坊剪彩仪式。 路透社

“废料率高达40%，几年了才能生产简易内袋”

当地时间4月4日，LV的工业总监卢多维奇·波查德（Ludovic Pauchard）在接受采访时回应路透社的调查结果时坦言：“产量增长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这是事实。”

三名前员工透露，由于缺乏熟练的皮革工人来生产符合该品牌质量标准的产品，这家坐落于1500多亩牧场上的得州工厂一直处于困境中。一名熟悉工厂运营的消息人士则称，对于LV最经典的Neverfull肩背手提袋产品，这家工厂花了数年时间才能生产出手袋的简易内袋。

一名经常前往该工厂的前生产主管表示，LV主要在这家得州工厂生产工艺较为简单的手袋款式，而最昂贵的产品则在其他地方的工厂生产。

一名熟悉工厂运营细节的前员工透露，该工厂皮革在裁剪、处理和组装环节的失误导致原料浪费率高达40%。而据业内资深人士表示，皮具行业通常的废料率约为20%。

多名接受路透社采访的前员工描述了高压的工作环境。有四名前员工表示，为提升产量数据，主管人员经常对掩盖产品缺陷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暗中鼓励这种做法。

波查德承认存在这种情况，但坚称“问题已经解决”。“这要追溯到2018年了，当时有一位经理已经不再是公司的一员。”他还称，公司对“一家年轻的工厂”很有耐心。“所有出售的手袋都必须是LV的，我们会确保它们严格符合同样的质量标准。我并未发现有任何证据表明，来自得克萨斯州的质量与来自欧洲的质量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工艺，就是“美国制造”？

路透社的调查报道发现，工人们在得州工厂生产LV手袋的零部件及成品，如Felice手拿包和Metis手袋——内衬都缝有“美国制造”的标签，这些产品在高端精品店的售价约为1500美元至3000美元。

当被问及哪些手袋系列在得州工厂完成全部或部分生产工序时，LVMH集团拒绝置评。但接受路透社采访的前员工提到，该工厂产品包括Carryall、Keepall、Metis、Felice和Neverfull等手袋系列。

路易威登在宣传材料中称，其手袋通常由法国、西班牙或意大利的皮革工坊制作，由“petites mains”（意为“巧手工匠”）打造，采用的是该品牌自19世纪中叶完善的工艺流程。工匠们先用手工工具和激光切割机处理帆布与皮革，再用工业缝纫机组装成品。

得州工厂设有专门的裁剪场地、组装场地和仓库，员工起薪为每小时13美元。据两名近期应聘者透露，截至2024年，该厂皮具工匠岗位的基本时薪已涨至17美元，而得州最低时薪为7.25美元。

一名数年前移民美国的前皮具工匠表示，自己当初受雇于这家法国奢侈品牌时倍感自豪，但许多同事难以达到品牌的质量标准和产量要求。“我们为完成每日指标承受巨大压力。”这名于2019年年底离职的员工说。

另一名工作到2023年的员工承认，自己在制作工艺复杂的Vendome Opera手袋时会偷工减料，用热针“熔合”帆布与皮革来掩盖瑕疵。另外，还有前员工目睹过同事用“熔化材料”的方式遮盖针孔等缝纫缺陷。

LV国际制造总监达米安·维布里吉（Damien Verbrigghe）承认，由于严格的质量要求，得州工厂的一些员工选择跳槽或离职。

2019年，特朗普剪彩仪式期间查看LV皮包 路透社

“我们招聘的工匠经过培训后，往往在数周或数月后发现实际工艺要求与预期差距太大，宁愿转去物流等其他部门工作。”维布里吉说：“有些人选择离开我们，因为这确实是一份需要深厚专业技能的工作。”

他坚称，得州工厂的培训“完全遵循全球工坊统一标准”，即新人要在培训专用产线接受为期六周的基础技能训练，通过考核后方可进入正式组装线。在此期间，“培训师将全程指导，提供持续性技术辅导”。

曾经雄心万丈，如今却……

路透社获取的一份2017年的信函显示，LVMH集团从得州中部偏北的约翰逊县获得了包括75%财产税减免（为期十年）在内的一系列税收优惠，预计可为公司节省约2900万美元。该县最高行政长官罗杰·哈蒙（Roger Harmon）当时在信函中写道：“我们期待为这家卓越的企业服务”。

通过档案调阅获取的2017年减税申请文件还显示，LVMH集团当时计划在该项目前五年内招聘500名员工。然而，在2019年的剪彩仪式上，LVMH集团CEO阿尔诺却宣布：“未来五年，我们将在罗尚博工厂（Rochambeau，该工厂命名是为纪念参加独立战争的法国将军罗尚博）创造约1000个高技术岗位。”

三名前员工表示，截至2025年2月，工厂员工总人数不到300人，维布里吉证实了这一数字的真实性。对此，白宫没有回应路透社的置评请求。

LV工业总监波查德说，最初的招聘困难主要是由于新冠疫情和随后的封城政策，同时当地需求的下降也是原因之一。

尽管存在这些问题，LVMH集团仍计划将更多的工作岗位转移到得州。该集团在2017年的文件中表示，其在得州的第一家生产工厂将耗资约3000万美元；而于2022年向当地政府提交的第二份文件显示，去年完工的第二个工坊的成本为2350万美元。

据一名曾与会的前员工透露，在去年秋季的市政厅会议上，LV在加利福尼亚州两个生产基地之一的员工被告知，该工厂将于2028年关闭，他们可选择迁往得州或离职。目前，LV在美国得州和加州两地拥有工厂，而其余则在欧洲地区。

波查德证实了这次会议上的消息，并表示LV计划精简加州业务，将更多技术熟练的工匠调往得州，但截至目前收效甚微。他坦言，公司高管们“低估了得州远离加州的事实”。

进入4月以来，特朗普在全球范围内挑起关税贸易战，引发众怒，而他宣称的一大“理由”，也是要迫使制造业回流美国。

阿尔诺和特朗普 资料图

LVMH的总裁兼CEO阿尔诺在4月3日和4日共损失约110亿美元。4月7日，LVMH股价进一步下跌，跌幅超4%。数据显示，阿尔诺的净资产已降至1580亿美元，今年至今为止已蒸发186亿美元。

自1980年初以来，阿尔诺一直是特朗普的朋友。美国是LVMH最大的市场，其销售规模与欧洲所有国家相当。今年1月，阿尔诺曾携家人参加特朗普的就职典礼，并称在美国看到了乐观的情绪，而回到法国有点像在洗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