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陈思佳】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国已向乌克兰提供上百亿美元的军事援助。但美国《纽约时报》3月29日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美国政府介入俄乌冲突的程度远远高于外界的预期，美国军事和情报官员深度参与了乌克兰的作战行动，甚至批准袭击俄罗斯领土内的目标。

这项调查称，在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两个月，美国和乌克兰官员就提议建立合作，通过提供情报、帮助制定作战计划、支持无人机袭击等手段协助乌克兰。随着合作加深和乌军陷入不利境地，前任美国总统拜登不断批准项过去被禁止的行动，包括允许乌克兰“使用美国武器杀死俄罗斯领土上的俄军士兵”。

一名欧洲情报官员坦言，当得知美国到底是如何干预俄乌冲突后，他感到吃惊，“他们现在就是杀伤链中的一部分。”

但随着特朗普政府上台，美国开始恢复与俄罗斯的接触，并威胁要切断对乌克兰的支持。《纽约时报》称，特朗普政府可能减少对俄乌冲突的干预，缩减与乌克兰的合作，这令乌克兰人深感担忧。随着俄军发动攻势，乌克兰可能失去更多“谈判的筹码”。

“美国和乌克兰在德国建立了合作”

一名前美国高级军官透露，2022年4月中旬，在美国官员和乌克兰海军官员进行例行情报共享通话时，乌克兰突然在黑海发现了一艘俄罗斯军舰。在美国确认这是俄罗斯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巡洋舰后，乌克兰发射导弹击沉了这艘军舰。

《纽约时报》称，美国人对这次袭击感到愤怒，因为乌克兰没有在发动攻击前通知他们。美国人也对袭击感到惊讶和恐慌，拜登政府没有想到乌克兰有能力打击俄罗斯黑海舰队军舰，他们也不希望乌克兰对“俄罗斯军事力量的象征”发动攻击。

报道指出，这反映了美国和乌克兰在俄乌冲突初期的分歧。在冲突刚刚爆发的时候，乌克兰非常抗拒美国的干预。时任乌克兰陆军司令瑟尔斯基初次会见美国官员时曾说：“我们正在与俄罗斯人作战，你们没有。我们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

《纽约时报》爆料称，美乌双方最初的合作仅限于一些通话，时任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扎卢日内甚至有时会无视美国人的电话。但美国国防部坚持介入俄乌冲突，他们决定通过中间人建立沟通渠道。

时任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的一名助手打电话给加州国民警卫队司令戴维·鲍德温，通过鲍德温联系到洛杉矶一位名叫伊戈尔·帕斯特纳克的飞艇制造商，他是时任乌克兰国防部长列兹尼科夫的老朋友。然后，列兹尼科夫劝说扎卢日内：“我知道你对米利很不满，但你必须给他打电话。”

2023年1月，在德国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举行的乌克兰国防联络小组会议 视觉中国

2022年4月，在德国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举行的一次国际会议上，时任美国第18空降军司令克里斯托弗·多纳休以及时任美国驻欧洲和非洲陆军部队司令克里斯托弗·卡沃利见到了列兹尼科夫和扎卢日内的一名助手，米利告诉两人：“你们必须与他们合作，他们会帮助你。”

列兹尼科夫在会上承诺，他将设法劝说扎卢日内，他回忆说：“回到基辅后，我们组织了一个代表团，前往德国威斯巴登，事情就这样开始了。”

报道披露，美国和乌克兰很快在威斯巴登的美军基地建立了合作机制，共同讨论如何打击俄罗斯军队。这项合作的核心是两名将军，其中一人是多纳休，另一人是乌克兰的米哈伊洛·扎布罗茨基，他后来在2023年3月至2024年2月间担任了扎卢日内的副手。

不过，该系统的运作仍必须遵守北约的情报共享规则，降低俄罗斯对北约进行报复的风险。因此，拜登政府不会提供俄罗斯境内目标的情报，特别是有关俄罗斯军事领导人位置的信息。

在美国决定向乌克兰提供“海马斯”多管火箭炮系统后，威斯巴登还负责监督乌克兰使用“海马斯”的情况，多纳休和他助手会审查乌克兰的目标清单，并提出建议。乌克兰只能攻击美国提供的坐标，美国还可以随时停用“海马斯”操作人员的电子钥匙卡。

随着美国向乌克兰提供更多“海马斯”，2022年乌军打击俄军的能力有所增强。扎布罗茨基说：“我们成为了你们（美国）系统的一部分，也许不是最好的部分，但确实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多数国家花费了10年、20年或者30年这样做，但我们不得不在几周内完成。”

帮助乌军制定计划，还授权提供情报

俄乌冲突逐渐陷入僵局后，乌克兰开始计划反攻，美国和西方国家也参与了相关行动的策划。《纽约时报》称，2022年6月，扎卢日内和英国官员都赞成在扎波罗热开展军事行动，寻求夺回南部重镇梅利托波尔，以切断俄军与克里米亚之间的陆地通道。

知情人士称，多纳休当时在理论上同意这一计划，但他认为，乌克兰军队缺乏进攻梅利托波尔的能力。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多纳休在兵棋推演中扮演了俄罗斯指挥官，在推演的地图上击败了乌克兰人。因此，乌克兰最终同意分两路发动进攻，以迷惑俄军。

在这次行动中，乌军的主要目标是夺回南部的赫尔松和确保第聂伯河西岸的安全，防止俄军向敖德萨推进。多纳休还主张在乌克兰东部建立第二条战线，从哈尔科夫向奥斯基尔河谷进攻。但乌克兰军队主张小规模佯攻，将俄军吸引到东部战线，为赫尔松的行动创造机会。

按照最初的计划，乌克兰应该在2022年9月4日左右开始行动，对南部俄军进行为期两周的炮击，然后在9月18日左右向赫尔松推进。扎布罗茨基表示，多纳休当时强调：“如果你们想过河卡住克里米亚的脖子，那就按照计划去做。”

然而，在行动开始前，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直接向前线的乌军指挥官下达了新的指令，使得乌军在2022年8月29日就开始进攻赫尔松。这引起了多纳休的不满，他向扎卢日内警告说，这种转变可能使整个乌克兰“陷入危机”。

2022年6月至11月的战线变化 《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纽约时报》披露，泽连斯基的新计划主要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他和顾问认为，如果乌克兰军队能够在战场上取得更多进展，他可以在同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会议上争取到更多国家的军事支持。所以，泽连斯基在最后时刻推翻了原定计划。

然而，面对乌军的行动，俄军决定从东部调派部队支援赫尔松，这反而给乌军创造了行动机会。一名欧洲官员透露，多纳休立即催促瑟尔斯基向奥斯基尔河谷推进，他对瑟尔斯基说：“快，快，快——你把他们逼入绝境了。”

与此同时，拜登进一步增加了对乌克兰局势的干预，他授权帮助乌克兰开发、制造和部署海上无人艇部队，以袭击俄罗斯黑海舰队。拜登政府允许美国海军向乌克兰提供克里米亚水域以外的俄罗斯军舰情报，CIA也开始秘密支持对塞瓦斯托波尔的无人机袭击。

乌克兰反攻失败，美乌分歧扩大

在乌克兰重新控制第聂伯河西岸和奥斯基尔河后，乌克兰看似占据了上风。一些美国和乌克兰官员甚至乐观地估计，他们有可能在2023年击退俄罗斯军队。“事后看来，这是一个非理性的巅峰时刻。”《纽约时报》评论道。

由于多纳休的任期结束，美国将军小安东尼奥·阿古托领导的乌克兰安全援助小组接替他进驻威斯巴登，负责训练新的部队。在这个阶段，美国对乌克兰军事行动的干预和介入有所减少，美乌官员依然每天会面，但乌克兰军队可以更加自由地使用“海马斯”打击俄军目标。

“我们会退后一步，观察你们，密切关注你们，确保你们不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阿古托当时告诉乌克兰人，“我们的目标，是让你们能在适当的时间独立行动。”

乌克兰军队在2023年开展了大规模的反攻，但这次反攻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一过程中，美国与乌克兰在作战计划方面的分歧再次显现，乌克兰军方驳回了美国提出的多项计划。

2022年11月到2023年11月的战线变化 《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美国和乌克兰官员透露，阿古托曾为乌克兰制定过一份代号“滚雷行动”（Operation Rolling Thunder）的炮兵计划，规定乌克兰应该使用哪些武器、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射击哪些目标。不过，乌克兰将军反对其中部分安排，这份计划也未能得到实施。

为了挽救乌克兰军队的反攻，白宫还授权秘密向乌克兰输送少量射程约为160公里的集束弹药，阿古托和扎布罗茨基则策划了针对俄罗斯武装直升机的袭击计划。然而，这些举措均未能发挥效果，乌克兰军队依然无法突破俄罗斯的防线。

2023年4月，在顿涅茨克地区作战的乌克兰士兵 视觉中国

乌军反攻结束前，美国最后作出的尝试是干预乌克兰的人事任命，建议让瑟尔斯基接管在扎波罗热州托克马克方向的战斗，但乌方拒绝了这一建议。美国还要求让时任乌克兰海军陆战队司令尤里·索德尔带领部队进攻罗伯蒂内，但扎卢日内却命令海军陆战队前往赫尔松。

《纽约时报》称，瑟尔斯基拒绝对相关爆料作出回应。乌克兰武装部队一名发言人则表示：“我们确实希望在时机到来后，在乌克兰获胜后，你们提到的乌克兰和美国将军可以向我们讲述他们在战斗中进行的有效和友好交流。”

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叶尔马克坚称，盟国的“政治犹豫”和武器交付的延迟削弱了乌军的反攻。但另一名乌克兰高级官员告诉《纽约时报》：“我们没有成功的真正原因，是执行计划分配的部队数量不正确。”

该报评论称，随着自主权的增加，乌克兰选择了保密，越来越少地向美国透露自己的意图，双方的矛盾逐步扩大。“乌克兰时常认为美国人专横且控制欲强，就像是典型的居高临下的美国人。美国则无法理解为什么乌克兰人不愿简单地接受好的建议。”

“美国卷入了在俄罗斯领土上杀死俄军的行动”

2023年反攻的失败给美国和乌克兰的合作蒙上一层阴影。泽连斯基在2023年12月首次访问威斯巴登的美军基地，但卡沃利和阿古托明确指出，乌军没有能力在2024年夺回重要领土，乌军面临人力不足的困境，西方国家也无法再为大规模反攻提供足够的装备。

美国人认为，乌克兰必须专注于可实现的目标，在东部建立防线，阻止俄军继续推进。乌克兰还需要重组和训练更多部队，谋求在2025年再次反攻。《纽约时报》称，威斯巴登的判断得到了泽连斯基的认可。

报道披露，美国向乌克兰提出了一项代号“月雹行动”（Operation Lunar Hail）的计划，提议使用远程导弹和无人机持续打击俄军，迫使俄罗斯将军事设施撤出克里米亚，回到俄罗斯境内。为实施这一计划，美国2024年开始向乌克兰提供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S）。

2024年11月，俄罗斯库尔斯克州，俄军拦截的一枚ATACMS导弹残骸 视觉中国

乌克兰则要求获得越境攻击的许可，试图使用美国提供的武器直接攻击俄罗斯境内目标。这一提议得到卡沃利和阿古托的支持，他们建议由威斯巴登指导乌军，为乌方提供精确坐标。

《纽约时报》形容这是“改变游戏规则”的时刻，意味着卡沃利和阿古托将负责建立“行动区”，使乌克兰可以在美军基地的支持下，对俄罗斯领土内的特定区域发射美国提供的武器。

最终，拜登政府作出了“最保守的选择”，允许沿着乌克兰北部边境划定行动区，以保护苏梅和哈尔科夫。2024年5月，根据威斯巴登提供的坐标和乌克兰自行获取的情报，乌军开始用“海马斯”攻击俄罗斯境内目标。

《纽约时报》直言：“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成为现实，美国现在卷入了在俄罗斯主权领土上杀死俄罗斯士兵的行动。”

虽然美国政府禁止CIA向乌克兰提供有关俄罗斯境内目标的情报，但美国政府也允许CIA申请“豁免”，授权该机构支持对俄罗斯境内特定目标的打击。例如，美国政府去年批准了袭击俄罗斯特维尔州托罗佩茨一处军火库的行动。

报道称，CIA官员分享了有关该军火库弹药储备和防御漏洞的情报，计算了行动需要多少架无人机，并为乌军绘制了飞行路线。2024年9月，在美国情报支持下，乌克兰无人机袭击了托罗佩茨，炸毁了目标军火库。

2023年12月到2025年1月的战线变化 《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不过，乌克兰和美国官员之间的裂痕也逐步扩大。去年8月，乌克兰军队在没有通知美国的情况下越过边境，突袭了俄罗斯西部库尔斯克州。这一计划引起拜登政府官员的强烈不满，他们指责乌克兰“破坏信任”，越过了双方在划定“行动区”时商定的界限。

一名五角大楼高级官员称，“行动区”是为了防止哈尔科夫发生“人道主义灾难”而划定的，不是为了让乌克兰夺取俄罗斯的土地。

然而，美国政府拒绝停止对相关行动的支持，一名政府官员声称，“这样做可能导致灾难，库尔斯克的乌军士兵将在失去‘海马斯’和美国情报保护的情况下丧生。”拜登在下台前还越过了“最后一条红线”，允许乌克兰使用ATACMS攻击俄罗斯。

“乌克兰可能失去谈判筹码”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是否会减少对俄乌冲突的干预还是个未知数。《纽约时报》称，特朗普政府已威胁要停止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随着俄罗斯加强了在库尔斯克州的攻势，乌克兰很可能会失去他们在这一地区获得的谈判筹码。

俄罗斯国防部通报称，当地时间3月29日，俄军继续在库尔斯克地区与乌军交战，打击乌军人员、装备和指挥所。俄武装部队总政治部副主任、“艾哈迈德”特种部队指挥官阿劳季诺夫称，库尔斯克州的乌军部队已陷入绝境、形势危急。

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参谋部则在30日通报称，乌军29日在前线多个方向击退俄军进攻，并继续在库尔斯克地区展开行动。

近日，美国促成了俄乌双方的有限停火，主要就停止攻击能源设施等达成共识。然而，俄乌均指责对方违反协议。

对于乌克兰问题，俄罗斯总统普京28日表示，俄罗斯不会犯过度信任西方的错误，“他们的行为不一致，一直试图愚弄我们。但没关系，我们已经习惯了，我希望我们不会因为对我们所谓的合作伙伴的过度信任而犯错。”

普京说，俄方赞成通过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但要消除导致冲突的根源，确保俄罗斯的安全，“我们欢迎任何旨在解决问题的举措。我们将与任何致力于此的合作伙伴进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