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再成热点 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是否还能护卫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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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到川普愿意为台湾福祉所释出的任何善意。除了关税一说，他并未承诺会保护台湾或维护任何台湾的利益。乌克兰，就是台湾最好的借镜！”

这是在台积电宣布对美追加千亿美元投资后，美籍台裔牙医赖菲比（Phoebe Lai）于3月9日在个人脸书上发表的论点。赖女士认为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川普）对台湾的“安全保障”付之阙如，遂以乌克兰目前的困境为例，呼吁台湾应以乌克兰为镜，反思美国是否真正有意保障台湾。

这篇文章意外在台湾网络及主流新闻平台引发热议，不同立场的台湾民众对赖医师的看法展开激烈辩论。

有分析认为，相似观点反映了当前台湾社会中出现的“疑美论”，即对于台湾是否能依赖美国的保护，以及美国是否“真心”想协助台湾的质疑。

换言之，在目睹乌克兰与美国关系在特朗普2.0时期发生重大变化后，台湾“怀疑美国”的声音再度浮现，这背后原因为何？谁在主导这种论点？将台湾与乌克兰的情势进行对比是否合理？台湾该如何应对？

美国智库“德国马歇尔基金会”印太计画主任葛来仪（Bonnie Glaser）向BBC中文表示，由于美国与台湾之间并未签订共同防御条约，“台北的疑虑是合理的”。

葛来仪解释，1979年美国废除与台湾的共同防御条约后，被抛弃的感觉一直在一些台湾人心中挥之不去。随着中国军力的迅速增强，台湾人进一步担心美国不会因台湾问题而与中国开战。不过葛来仪说也强调，“美国军方有保卫台湾的计画，但在危机时刻是否执行这些计画，将由总统和国会决定。”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庄嘉颖也同意，所谓的“疑美论”在台湾酝酿已久，并且来源多样，包括1970年代美国与台湾断交、与北京建交的经历等。

庄嘉颖向BBC分析，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原因在于国际上并不存在“最终仲裁者”，因此不同政府之间的合作总会存在对对方是否会违背承诺的疑虑，尤其是对于较弱的一方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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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含义今非昔比

三年前，当俄罗斯领导人普京（Vladimir Putin 普丁）发动入侵基辅后，“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的口号在台湾响亮地传播开来。

这一口号当时反映了台湾人民对乌克兰抵抗莫斯科的支持，这场战争同时也促使他们反思自身需要加强防卫抵抗境外势力入侵台湾的决心。

因此有分析指出，这一口号同时表达了台湾对西方，特别是美国强力支持乌克兰一事的认同与信任。

“乌克兰的成功对台湾至关重要，台湾人民期待看到乌克兰的胜利，乌克兰的坚韧激励着台湾人民。”去年刚刚胜选的台湾副总统萧美琴在与乌克兰人士的会晤中如此表示。

然而，特朗普（Donald Trump）强势回归白宫后，美国对乌克兰的倾力援助发生剧变，美乌关系急剧降温。他还公开宣称要对台湾收取保护费。“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这一口号在台湾的舆论空间中也出现相应的反转——潜伏已久的“疑美论”再次浮出水面。

“疑美论”和“弃台论”

换言之，台湾人目睹乌克兰情势的变化，美乌关系恶化（特朗普称泽连斯基为独裁者，并称基辅要对对莫斯科入侵负责等言论），都让疑美论重回焦点。分析称，因此，“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不再仅是指台湾担心解放军会发动武统，还表达了对于“美国利益优先”政策下的焦虑——若特朗普选择放弃乌克兰，同样也可能将台湾“交易”给北京，或在台湾面临军事威胁时选择置身事外。

这样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譬如，近日美国学界也开始积极发表“弃台”观点，强调以乌克兰或中东作为借鉴，主张为了维护美国的利益，应避免介入台海军事冲突。本月，美国知名政治期刊《外交事务》刊登了两位美国学者的文章，指出华盛顿若不介入两岸冲突，对美国利益的损害其实很低，因此更不应该卷入台海冲突。

然而，也有许多学者向BBC表示，美国对待乌克兰与台湾问题的态度却存在极大差异。

譬如，大西洋理事会的研究员马雪丽（Shirley Martey Hargis）向BBC强调，莫斯科入侵基辅时，没有人预料到乌克兰能够坚持下来。随后，美国和欧洲开始全力支持乌克兰。但在亚太，美国致力于维护海峡及台湾的和平，因此在台湾问题上的每一小步退让，都可能在未来累积成大问题，“当我们意识到问题已经变得严重时，或许已经无法回头。”

位于柏林的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MERICS）分析员宋高祖（Claus Soong）也认为，乌克兰与台湾在地缘政治上或许存在某些相似之处，但两者并不能直接相提并论。

他向BBC表示，原因在于乌克兰并不涉及美国的核心利益或安全，而台湾则位于第一岛链上，是美国主要战略竞争对手中国的核心利益所在。

他强调，包括特朗普在内的华盛顿决策者都认同，美国应将重点放在与北京的竞争上，而非过于介入欧洲的前线。乌克兰问题被视为欧洲事务；相对而言，台湾海峡的和平符合所有主要地缘政治行为者的利益——无论是台北、东京、华盛顿，甚至是北京，“若台湾海峡发生冲突，不论是对北京的政权安全、台湾事实上的独立生存，还是对全球经济的严重冲击，其损失都明显高于乌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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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主导疑美论？

2023年，台湾资讯环境研究中心发表了一份名为《疑美论与它们的产地》的研究报告。该报告将“疑美论”定义为“台湾应远离美国”或“台美应保持距离”的论述，并分析这些论述的来源，以及是否被特定人士或组织操弄，以传播虚假讯息，尤其是在特定的时机和场域。

该份研究报告人游知澔的结论是，2021年至2023年，涉及台湾内政及美中台关系的12次重大政治事件中，疑美论的传播部分受到中共的操弄。他举例说明，像是涉及废铁军购、晶片换疫苗等“不平等的利益交换”事件，逐渐升级为“掏空”台湾和“毁台”的论调。其中最明显的例子是台积电赴美设厂，这一行动被中共的资讯操作描述为“美国掏空台湾”和“美国准备毁灭台湾”。

然而，该报告也强调，“疑美论”并非完全来自中共，超过一半的论述其实源自台湾内部，反映出台湾社会的集体心理以及面对资讯操弄时的脆弱性。

中国研究专家、台湾政治大学副教授黄兆年当时接受采访指出，“疑美论”其实反映了台湾社会中的多元差异与政治对立。黄兆年引用2022年台湾中研院的调查表示，台湾社会“内建的矛盾”使得“疑美”与“信美”的论述并存，而外部势力可能利用民主社会内部的矛盾顺畅的进行资讯操作，疑美论便是主要战场之一。

庄嘉颖向BBC中文强调，某些政治团体与中国之间存在利益关联，他们可能会鼓励“疑美论”。他指出，面对来自台湾海内外各种场域的“疑美论”，美国并非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已开始高调回应以扫除这种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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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如何应对新局面？

然而，面对诡谲多变的国际情势及来自北京的压力，台湾的疑美论确实存在，而最终只有台湾自己能够妥善处理这些问题。分析指出，台湾仍需主动且持续地维系与美国的关系，具体行动包括军购投资以及与华府决策人士的互动，同时降低与北京的敌对关系。

葛来仪告诉BBC中文，台湾应考虑大幅增加对美国防卫武器与训练的投入，以提升不对称作战（asymmetric warfare）能力，并投资于机动性、分散性和高生存力的武器系统。此外，她建议彻底推行国防改革，确保后备军备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加强民防（civil defence），以应对多重挑战。

墨卡托中心的宋高祖则向BBC强调，自从转向承认北京政权以来，美国对台政策一直基于战略模糊，使得华盛顿对台湾的承诺难以具体量化。然而，1980年代美国《台湾关系法》下的六项保证，至今在特朗普政府的第二任期内并未有所偏移。因此，宋高祖强调，台湾除了增强自我防卫的军事能力外，提升台湾的安全也需要与中国和美国进行接触，以减少北京与台北之间的军事紧张和政治仇恨，这对于维持两岸沟通至关重要。

从美国的角度来看，马雪丽向记者解释，特朗普总统的官僚体制仍在形成，台北此时应确保与美国政府内外致力于维护台海现状的影响力人士保持幕后沟通。“这些讨论必须包括情报外交，以巩固抵御北京不断对台湾实施的心理战和舆论战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