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改口，但并未“臣服”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积极“自救”

　　俄乌临时停火方案，终于在美乌之间达成了。

　　当地时间3月11日，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与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叶尔马克领衔的乌方高级官员，在沙特阿拉伯吉达举行了近9小时的马拉松式会谈。

　　自2月28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爆发争吵之后，这是双方高级官员第一次面对面沟通。泽连斯基此番也来到沙特，只是没有直接出席会谈。按照他的说法，会谈“内容很好，很有建设性”。

　　某种程度上，很难评价这次会谈是乌克兰的外交胜利还是外交失败。一方面，美方代表非常满意，美国迅速恢复了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特朗普也表态愿意再次邀请泽连斯基访问白宫。

　　但另一方面，乌克兰完全放弃了“先有安全保障，再有停火和谈”的原则性立场，并抛弃了和欧洲盟友刚刚形成的共识性和平计划，甚至于没有坚持在联合声明中加入“侵略”一词。

　　或许，对泽连斯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向特朗普展示自己的停火决心与诚意。美乌双方达成共识：只要俄罗斯同意，俄乌就将开始为期30天的全面停火。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已表示，美俄代表或在未来几天内举行会谈。

　　伴随和平进程迅速推进，俄乌战场正在走向最后的激烈交锋。3月8日开始，俄罗斯猛攻库尔斯克乌军控制区，俄方宣称已夺取十余个居民点，但苦战三天后尚未进入苏贾市区。乌军则在3月11日对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发动三年来最大规模的无人机袭击，俄方称已拦截无人机70余架，但有多栋房屋受损，3人死亡。

　　当地时间3月11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到访吉达。

　　一再“感谢”，不提“侵略”

　　自从特朗普及其副总统万斯当面指责泽连斯基“不感恩”“不说谢谢”之后，泽连斯基已经多次通过接受采访、发布声明的方式表达对美国的感谢。美国总统中东事务特使维特科夫披露，本次会晤开始前，泽连斯基甚至向特朗普写了一封“道歉信”。

　　不过，乌克兰人深知这一切还不够，而白宫争吵后的首次美乌高级别会谈，是进一步“感恩”的好时机。在3月11日发布的、仅有8段的美乌联合声明中，第3段完全是乌方的致谢：“乌克兰代表团再次代表乌克兰人民对特朗普总统、美国国会和美国人民推动和平进展表示深切感谢。”

　　率领乌方代表参与谈判的泽连斯基总统办公室主任叶尔马克，被视为乌克兰的“二号人物”。美国媒体称，就是因为叶尔马克主张泽连斯基应当和特朗普当面沟通重大分歧，泽连斯基没有听从美国总统乌克兰问题特使凯洛格关于“解决完分歧再见特朗普”的建议，最终在白宫遭到特朗普和万斯的攻击。

　　如今，凯洛格已经“失宠”，甚至没有参加本次美乌会谈，叶尔马克则一改过去一个月来对美方促和的强硬立场。会后接受媒体采访时，他特别强调：“我们非常感谢特朗普总统的领导。我们相信，美国是当今能够尽一切努力确保公正和平的国家。”

　　在美乌会谈结束后发表的简短讲话中，泽连斯基也一再感谢特朗普，感谢沙特，感谢“所有帮助乌克兰的人”，并以“我们一定会感谢所有帮助乌克兰克服困难生存和发展的人”作结。乌克兰总统府官方网站在发布这份讲话记录时，还将“感谢特朗普总统”写进了标题。

　　与无处不在的“感谢”形成鲜明对应的，是“俄罗斯侵略”的表述消失了。美乌联合声明全文没有指责俄罗斯“侵略”，仅有一句“高度赞赏乌克兰人民保卫国家”的表述。

　　会后，叶尔马克对记者强调乌克兰“是侵略的受害者”，似乎对于联合声明未写进这句话耿耿于怀。泽连斯基却在稍后发布的讲话中全程回避“侵略”。他用“战争爆发”替代了以往使用的“俄军入侵”，用“不再发生战争”替换了“防止俄罗斯再次侵略”。

　　站在美国的角度，泽连斯基终于听从了特朗普的“教诲”。此前，特朗普多次批评泽连斯基对普京的攻击，称如果乌方保持强烈的敌对态度，将无法和俄罗斯开始和谈。对于此番乌方的态度转变，特朗普团队非常满意。会谈结束后，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表示，他现在相信泽连斯基和特朗普有相同的和平愿景，都决心结束战争，“这是绝对明显的”。

　　当地时间3月11日，美乌双方代表团在吉达举行会谈。

　　抛下欧洲，全面让步？

　　除了在表达上满足特朗普的心意，在谈判的实质内容上，乌克兰代表也做出了全面退让。泽连斯基并不回避这一点。会谈结束后的讲话中，他说，乌克兰在会前主要提出了三点建议：空中停火，海上停火，以交换战俘为起点重建战场互信。但是，这三点均未写入联合声明。

　　取而代之的，是联合声明提出了一个“30天全线停火”的新方案。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人士对《基辅独立报》透露，在谈判桌上，乌克兰代表先提出了空中、海上“局部停火”，但美方代表表示应当“尝试更多”。泽连斯基说，乌克兰“接受了美国的建议”。

　　有分析指出，所谓空中、海上局部停火，在俄罗斯频繁空袭乌克兰基础设施、封锁乌克兰黑海航运通道的背景下，是一种单方面有利于乌克兰的方案。美方认为这种方案不会被俄罗斯接受，也无法实现特朗普“迅速实现完全停火”的目标。

　　不过，考虑到俄罗斯正对库尔斯克发动全面攻势，试图在和谈之前夺回这枚“筹码”，美乌达成的30天停火方案，能否为俄方接受，目前尚未可知。

　　至于交换战俘，联合声明承认这是“和平进程的一部分”，但并未将之列为重建互信的优先事项。美方认为这是乌克兰应当直接和俄罗斯沟通的内容。最近一个多月，泽连斯基一直试图将“全面交换战俘”纳入特朗普的和平计划。但联合声明再次回避了这一点。

　　会谈中，乌克兰做出的让步远不止于此。双方商定将停火谈判和“确保乌克兰的长期安全”的谈判并行进行。乌方消息人士对媒体透露，30天全面停火开始之后，美乌可能才会就乌克兰的长期安全安排进行实质性讨论。

　　这意味着，泽连斯基从和平进程开始就始终坚持的“先有安全保障方案，再开始停火和谈”这一根本原则，在白宫里特朗普几声“不要跟我谈安全保障”的强硬表态之后，暂时被搁置一边。

　　同样被改变的，还有乌克兰刚刚和欧洲领导人达成的共识。白宫争吵之后，欧洲领导人纷纷发声支持乌克兰，并达成包括“局部停火”在内的共同和平计划。英、法等国政府还一再表示，欧洲和乌克兰必须都坐在谈判桌上。

　　然而，本次联合声明，不仅改变了“局部停火”，确定了未经欧洲同意的30天全面停火方案，还明确“美国承诺与俄罗斯代表讨论这些具体建议”。换言之，乌克兰已经授权美国政府，美方有资格通过美俄谈判，在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达成共识。

　　至于欧洲，联合声明仅表述为“乌克兰代表团再次强调，欧洲伙伴应该参与和平进程”。显然，美方不愿做出相同的承诺。而乌方虽然仍为欧洲伙伴发声，但在前述具体问题上，泽连斯基已经迅速抛弃了刚和欧洲领导人达成的共识。

　　并未“臣服”，积极“自救”

　　泽连斯基为何做出如此多的让步？白宫争吵发生后，美国右翼媒体《纽约邮报》曾发表评论文章指出，泽连斯基现在必须先放弃自己的谈判条件，不谈安全保障，表达对特朗普的感激，表态准备好开始停火和谈，然后再慢慢争取乌克兰的利益。

　　泽连斯基显然“依计而行”，但一系列细节显示出，他绝非在内心里向特朗普“臣服”，只是在学习一种更适合与特朗普打交道的方式。

　　首先，通过一次让美方满意的会谈，乌克兰成功恢复了被暂停近两周的美国对乌军事援助和情报共享。叶尔马克指出，这是乌克兰在本次会谈中实现的最重要成果。

　　乌克兰总统办公室副主任帕利萨确认，3月11日当天，美乌已经开始协调重新开始运输援助物资。美国对乌克兰的情报共享合作，则涉及国务院、国防部及各情报机构的多项指令，尚不清楚特朗普是会全面解除禁令，还是“留一手”。

　　其次，通过接受美方的停火建议，乌克兰将“球”踢给了俄罗斯。乌方的判断似乎是：俄方不会愿意迅速停火，这将导致特朗普很快倾向乌克兰。叶尔马克在会后对记者说：“全世界都会看到，谁渴望和平，谁只是口头说说。”

　　不过，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前白宫高级官员查尔斯·库普乾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虽然特朗普和普京将在和平协议的各个具体问题上产生分歧，但普京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谈判对手”，普京也可能通过同意停火，以推动美俄关系复苏，帮助俄罗斯从国际关系“寒冬”中走出。因此，“事情的走向不会这么简单”。

　　最后，泽连斯基并未放弃自己的安全保障设想，只是将“说服特朗普考虑安全保障”的计划推后，以避免在短期内再次激怒美国总统。

　　由于此前未能协调好泽连斯基、避免白宫冲突发生，特朗普的乌克兰问题特使凯洛格这次已被排除出美俄、美乌对话的核心团队。乌克兰媒体指出，泽连斯基不能再失去国务卿鲁比奥、参议员格雷厄姆等“白宫盟友”。只要他们依然在位，改变特朗普的观念就并非完全不可能。

　　此外，乌克兰也在积极“自救”。3月11日会见沙特国王萨勒曼时，泽连斯基也和萨勒曼就安全保障问题交换了意见。值得注意的是，泽连斯基特别谈到了乌克兰准备继续加强自身的国防生产能力，而在这些领域乌克兰和沙特之间存在“可能开展的联合项目”。

　　记者：曹然（caoran@china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