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錢能提高生育率嗎

中國生育率在持續下降，引起非常多的擔憂。但擔憂歸擔憂，真到需要自家多生孩子的時候，只有父母贊成，小夫妻是絕對不干的。“給你們生了一個，還不夠啊！”

沒錯，很多年輕夫妻不是給自己生孩子，是在給父母生孩子。孩子不是愛情的結晶，而是家庭的責任。“養育債”還完了，“你還要怎麼樣？”所以少生、晚生才是正常的。要是連這點責任都嫌多餘，“我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忙出頭緒，哪有時間給你們生孩子！”“又不是我要出生的，你們生我管我什麼事！”

養兒防老早過時了；白頭不一定能偕老，少來夫妻老來未必有伴；要打一炮更不需要費婚姻的事。婚姻都有過時的危險。

這不是中國特有的問題，事實上，中國還是後來者。日本、韓國早就有這個問題，歐洲也有這個問題。美國如果刨去新移民的生育數據，可能一樣有問題。

但大衛·戈爾德曼在《亞洲時報》上撰文指出，匈牙利模式似乎在扭轉這一發達世界的普遍趨勢，辦法很簡單：砸錢！

在歐洲國家中，只有匈牙利（紫色）的總和生育率在增長

按照各自的數據範圍規範化成可比尺度後，匈牙利的漲勢更加顯眼

主要歐洲國家在經歷2010年前後的生育率高峰之後，都在經歷生育率下滑。2010年前後的生育高峰有可能是大量難民湧入的結果。研究表明，難民（尤其是中東、非洲）在定居後，第一代往往馬上開始生孩子。庇護地比原住地的生活條件好得多，希望下一代一出生就能享受良好生活條件是人之本能。但出於不清楚的原因，移民第二代往往比本國原住人口的生育率還要低。

就匈牙利而言，匈牙利在蘇東波後，出生率下滑更加嚴重。匈牙利還是反移民國家，移民對生育的影響很小。但在歐爾班採取生育補貼新政後，生育率持續上升。

更加有意義的是，結婚率也在上升，這是生育率可持續的保證

對於匈牙利來說，更重要的是結婚率也在“逆歐洲潮流而動”。較高的結婚率是可持續的生育率的保證。現代社會不再是只有結婚才能生孩子了，但整個社會架構依然是為婚姻和家庭而建立的，在法律上尤其如此。不管是否公平，婚內孩子在很多方面都比婚外孩子“高一頭”。

匈牙利的政府對家庭的補貼支出占GDP的比例在歐洲最高之列

匈牙利是靠砸錢做到的。砸多少呢？超過GDP的3%！這是什麼概念呢？北約要求成員國軍費達到GDP的2%，匈牙利在2023年為2.13%。也就是說，匈牙利用比軍費還超過50%的錢砸出高生育率。這還是現在，軍費對GDP的占比提高了。在2018、19、20、21年，匈牙利軍費對GDP的占比是1.01%、1.34%、1.76%、1.68%。

沒錯，很多國家都砸錢，但未必砸出效果，日本、韓國就是最經常提到的例子。

OECD（可簡單化地理解為發達國家）的政府對家庭的補貼支出與生育率並無太明確的關係

但政府對家庭的補貼支出較高的國家裡，婦女就業率較高，生育率也較高

各國年輕人與父母住在一起的比率，黑點為2006年水平，藍柱為2022年或者更新的數據

政府對家庭的補貼支出有很多，除了教育、養育的補貼外，住房是很重要的部分。現在住房寬敞了，很少有需要掛條帘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需要了，但“寄人籬下”的心理壓力很影響生育率。年輕人長大成人了，但如果住房上不能獨立，結婚率和生育率就不容易上去。提高年輕人“分戶率”對生育率也有很大影響。

提高生育率最主要的途徑是提高婦女的生育意願。

隨着文明的發展，婦女的教育程度提高了，獨立能力和意識增強了，不再願意簡單作為“生育機器”。但這不等於婦女不再願意生意。

生育是人類本能，不需要教育，只需要釋放。把婦女關回家庭是死路。願意被當作寵物狗、寵物貓養起來的女子肯定有，但更多的婦女有能力、有意願自強自立。經濟上的自立是人格上的自尊的基礎。男人也一樣，遊手好閒被人看不起，就是因為缺乏經濟上的自立。

但在缺乏必要的社會福利保障的時候，婦女尋求職業發展和經濟自立與生養孩子的要求衝突。在這樣的情況下，沒錯，婦女越解放，越不願意為了生育而犧牲自己。說到底，每一個人來到世界，都是為了“實現自我”，自我犧牲也是為了實現更大的自我。

生養個孩子是更大的自我嗎？不是不可能，但太靠不住了。孩子可能生理上有缺陷，生下來還看不出來，長大就是歪瓜裂棗一個，怎麼辦？自己學習好、工作幹練，孩子就是廢材一個，踹過去的一腳剛放下，又躺平了，怎麼辦？更多的人看看自己，我就這樣，沒啥大出息，憑啥我孩子比我更有出息？與其為了不靠譜的“更大的自我”，不如老老實實實現“自我的自我”。

但匈牙利的例子也說明，只要為年輕人足夠減負，提高結婚率和生育率是可能的。匈牙利人均GDP為22148美元，接近中國的一倍。但匈牙利的住房很便宜，布達佩斯的公寓平均售價13萬美元，新房售價至少17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00-130萬樣子；平均房租713美元/月，折合人民幣5200元左右。住房相對壓力很低，4口之家的基本生活開支2361美元/月，折合人民幣17000元。

匈牙利對年輕人的補貼力度很大。承諾要孩子的年輕夫婦可以一次性獲得1000萬福林的補貼，相當於18萬人民幣。三個孩子以上的家庭基本上不用交稅。不過不管是進步還是反動，補貼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單親家庭沒有這樣的補貼。

匈牙利的辦法能用到中國來嗎？

軍費占中國GDP的1.2%。要提高到3-3.5%的水平，意味着中國對家庭的補貼支出需要達到軍費的2.5-3倍，中國準備好了嗎？注意，這是GDP的占比，不是政府支出的占比。還要注意，這不能擠占其他社保和國家一般建設的開支。

按照人均GDP折算，只要承諾生孩子，新婚夫婦發9-10萬人民幣不是問題，權當政府發財禮了，實際上比常規的夫家彩禮少多了。三個孩子就不用交稅，這個問題也不是太大，中國人本來所得稅交的就少，多孩多減免是各國常規。匈牙利人沒有補習班和私校問題，這個中國家庭還是要大干快上的話，只有自費了。

按照房價對人均GDP的比例，同樣以首都為對照，北京的房價需要降低到50-70萬人民幣的水平，北京準備好了嗎？

中國也有人呼籲，要加大對年輕人的補貼，提高生育意願。比照匈牙利的先例，這是做得到的，只是代價很高。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匈牙利的總和生育率並沒有恢復到冷戰結束時的水平，現在也只達到歐洲平均水平。匈牙利在歐洲算窮國。幾年前去匈牙利旅遊的時候，對布達佩斯“整舊如舊”印象深刻，市內亮麗建築基本上是二戰前留下的，社會主義時代沒有留下多少痕跡，蘇東波後資本主義時代也同樣沒有留下痕跡。街上汽車很多，但一眼就看出來，都是德國、奧地利、法國、意大利傾銷過來的垃圾汽車。比亞迪首先在匈牙利建廠是有原因的。隨着匈牙利經濟和生活水平的進一步發展，補貼政策是否可持續，生育率是否繼續走高，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