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債違約之際，中國罕見增持是為了救美國？

香港號

2023年05月22日 11:37:17 來自香港

▎中國結束連續7個月的拋售，增持205億美元美債。

核心提要：

1. 美債違約風險愈演愈烈，美國財政部公布報告卻顯示3月中國罕見增持了美債。投資人譚新強認為原因在於中美貿易存在順差，且美債利率短期來看有吸引力，但中國長期減持美債的趨勢不會因此改變。

2. 萬一美債違約真實發生，雖然不用擔心拜登成為“老賴”，但美國會馬上失去700萬到800萬份工作，經濟直接進入衰退。包括亞洲、歐洲在內的全球金融市場都會發生動盪，牽連面甚廣，後果不堪想象。

3. 譚新強認為美債危機是技術性危機，其解法很多：包括ChatGPT提出的國會兩黨達成協議、利用憲法修正案繞開債務上限、發行“白金硬幣”和有溢價的債券等。

4. 美債危機似乎近在眼前，但市場卻表現平靜。譚新強認為這 反映出美元並未崩潰，但已然不是各國唯一的資金避難所。中國要想把美債危機變為機遇，就需要逐步開放資本賬戶，提升人民幣的地位。

各位網友好！歡迎收看鳳凰網“香港號”，我是陳箋。近期，美債違約的風險愈演越烈，美國財長耶倫在3月財政數據發布的同日再次敦促，6月1日前如果無法提高債務上限，政府將可能耗盡資金，無法履行政府義務。美國財政部5月15日公布國際資本流動報告（TIC）顯示，3月持有美國國債最多的仍是日本，中國位居第二，而且還增持了。這是什麼原因呢？美國國債上限危機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在什麼情況下危機會爆發？對美國及國際社會帶來怎樣的衝擊？中國應如何防範？相關話題今天陳箋請來香港知名專欄作家，投資人譚新強一起來聊一聊。

中國減持美債的長期趨勢不會變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譚先生，你好！為什麼美國海外最大的兩個債主中國和日本在三月罕見地增持了美債呢？

譚新強：我覺得長期的趨勢還是會慢慢地減少美債的持有額度，但短期估計有幾個因素。首先，現在美債的利率吸引力很大；另外，中國最近對外的貿易順差在擴大，所以無形中一定會擁有越來越多的美元，那麼持有美元就不如買些美債。

至於日本，現在其實相對全球它已經變成貿易的逆差，但是它跟美國還是有很大的順差，所以我估計美債短期吸引力是比較大的。

本輪美債危機 特朗普有很大責任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我知道就美國債務危機這一話題，你也跟ChatGPT4進行了對話，比方說美債上限的危機怎麼形成的，與哪些因素有關，你找到的答案是什麼？

譚新強：首先這是技術性的危機，可以說不是一個真的危機，主要原因就是美國法律上的雙重矛盾。本身美國國會有正常的財政預算案的立法過程，但它後面又加了一個債務上限。變成好像是你批准要花錢了，但是到最後你付不付款又要另外一個投票來通過，所以變成雙重的關卡。

那為什麼債增長得那麼快呢？我看主要有幾個原因：首先，美國經濟還在增長，政府的開支也會增長，所以就會多一些債。尤其是特朗普執政期間，這些債務就加速增長。特朗普執政的4年，美國國債增加了4成。

▎特朗普任內簽署減稅法案。

一是因為特朗普減了2萬億的稅，主要是給富翁和企業減稅。二是後來出現新冠危機，他又花了約四五萬億。所以債務就從25萬億左右升到現在31.4萬億，已經快到天花板了。所以出現這個問題，特朗普的責任很大。

當然拜登也有責任，他還是繼續在新冠防治上花錢。另外，為了能源改革、綠色革命，他就又通過了《美國通貨膨脹削減法案》，給很多太陽能、芯片補貼。因為他年紀大了還想連任，所以給年輕人很多好處，如免除大學生債務。拜登花錢的能力也挺厲害，所以就加速碰到債務的上限。

▎拜登在費城公布2024財年財政預算案，總額達6.8萬億美元。圖源：法新社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美國是否真的會發生債務違約？發生的話，後果是什麼，對美國國內和全球會造成什麼影響？

譚新強：首先我應該再說一句，雖然美國現在的國債占GDP的比例在百分之110~120之間，稍微比歐洲平均水平高一點，但比日本低很多。日本是250%，已經翻倍且維持了20年以上，但它整個經濟都還是穩定的。所以雖然美國國債的比例升穿100%，但是不是一個很嚴重的危機，我覺得還未必一定是。

▎耶倫警告稱，美政府債務違約或造成全球金融危機。

萬一發生違約會產生什麼後果，大家已經有一些預測了。比如Brookings Institution預測，它會把美國推進比較嚴重的衰退，大概會負4個點。本來美國經濟已經慢了很多，因為加息比較快。如果真的違約，肯定會直接進入衰退。另外，最近美國這幾年就業情況都很強，失業率很低。如果違約，估計會馬上失去700萬到800萬份工作，失業率馬上會飆升。

然後，全球金融市場大概率會有一些動盪，亞洲，歐洲都會受到影響。因為美國國債是最普通的無風險資產，經常被用作抵押品。比如你借貸建個酒店，那麼抵押品一般都是用美國國債。但如果美國國債本身違約了，會不會導致銀行馬上要求還款，理論上法律上都有可能。因為牽連太廣，情況太不可想象了。

到現在為止，你看美國股市非常穩定，完全沒有憂慮。所以真的違約有什麼影響，我們還要觀察。

▎目前美國股市表現穩定。

解決債務違約的方案有很多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那麼有什麼樣的解決方案嗎？如何去避免危機真正的來臨呢？

譚新強：解決方案其實有很多。最好的方法也是ChatGPT4提到的勸和促談，美國兩黨共同找出一個政治上的解決方案。昨天晚上我跟美國一些專家也聊過，我就說美國共和黨現在被極端的特朗普支持者綁架了，議長麥卡錫本身可能沒有那麼極端。所以我就說是不是可以說服一些共和黨的議員支持通過提升債務上限。但據我了解，民主黨暫時還沒出到這招，這是比較正常的一招。

另外有幾個非常規的方法。其中一個被最多人提到的是利用美國憲法第十四條修正案。這是美國內戰後誕生的，其中第四款規定，“對於法律批準的合眾國公共債務，包括因支付平定作亂或反叛有功人員的年金而產生的債務，其效力不得有所懷疑。”總統可以依據這一規定避免陷入債務違約。但如果你出這一招，肯定會有人提出訴訟。那訴訟會不會導致法庭阻擋總統使用這個特權，大家還是不知道。

那麼另外有兩個解決方案更加奇怪。有一個是說美國財政部有權利發行“白金硬幣”，白金的含金量很低，但面額可以是1萬億美元。這個就跟印鈔票來還債差不多，所以這一招也會有很多現在想象不到的不良效果。

▎參院民主黨人要求拜登備妥動用憲法第14修正案，繞過國會提高債務上限。圖源：路透社

最後一個小聰明的做法是發行有溢價的債券，這個債面額可能是1000元，但我故意提高每年的派息率，那它的價值會提升但賬目上欠的可能還是1000塊，這個方法也可以繞過債務上限。辦法很多但卻非常規，拜登方面現在還是不想運用。

ChatGPT對美債的理解仍有不足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我知道這一系列問題你也曾經跟ChatGPT4對談過，你覺得它能夠解答這些問題嗎，他的解答與你的觀點有多大差距？

譚新強：ChatGPT4其實挺不錯的，美債的成因跟主要的解決方案它都知道。我估計訓練它的時候是故意令它政治上面中立一點，所以它就沒有分析歷史的原因，沒有說共和黨的責任大一點。因為特朗普當總統時，民主黨沒有反對過提升債務上限，三次通過。但是每一次民主黨當總統的時候，共和黨就經常用這一招來阻攔債務的提升，所以GPT比較政治正確、比較中立。它沒有主動說出我剛才提到的利用憲法的權利，沒有說發行“白金硬幣”這些。我後來問它是知道的，但它不會建議走這個方向，所以它的能力我覺得是不錯的。

但是ChatGPT缺乏一點，就是沒有說太多關於這個危機對全世界，對中國的影響。比如很久沒發聲的希拉里最近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她說如果美國真的違約，就等於送了一個大禮物給中國和俄羅斯。我未必贊同，但是她說這件事是故意給美國兩黨壓力。因為現在大家都知道，美國什麼都有很大的分歧，唯一在針對中國和俄羅斯時團結。這一點，ChatGPT就沒有提到。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很有意思，不愧是美國人發明的ChatGPT4，對於美國的債務上限的危機還是能夠比較清晰解答。或許我們國人說到債務違約，經常會就聯想到違約人成為“老賴”。如果拜登在總統任內出現債務違約，他會不會成為被限制高消費的“老賴”呢？

譚新強：我不知道，拜登可能薪水不能發，但是總統都沒有什麼機會花錢的。他應該就像從前英國女王也是戴着手袋，但裡邊未必有現金。所以我覺得大家不用為拜登總統擔心。

▎皇室傳記作家Sally Bedell Smith稱，女王手袋裡裝有由管家摺疊好的五英鎊或十英鎊，當然不是用於購物付款，只是為募捐作準備。

美元沒有崩潰 但已不是唯一選擇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美國擁有一整套對其他國家的制裁手段，金融制裁是其中重要一項。但現在不少國家都在推本幣交易，美元霸權似乎正在鬆動，您如何看美元崩潰論的說法？

譚新強：鬆動是一個好詞，我覺得現在跟10多年前確實有區別。2011年共和黨也用過同一招，當時股市的反應是蠻大的，黃金也暴漲了三成。當時最重要的是給美國國債降級，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但是你以為人家會拋售美債？完全相反，當年美國國債的價值飆升。這證明當年全世界還是覺得美元美債就是唯一的避難所，所以即使這個危機來自美國，你還是要去買美國國債。

▎2011年8月5日，美國紐約，時代廣場的新聞跑馬燈上打出：“標準普爾公司宣布將美國AAA級長期主權債務評級下調一級至AA＋”。

但是今年現在的情況是完全相反的，股市很穩定，美元也很穩定，黃金最近都很穩定。短期的國債利率上了，最主要是長期債沒有很大波動。這些都證明美元沒有崩潰，但也已經不再是唯一沒有選擇的避難所。因為最近AI這個概念太厲害了，機器人當議長可能會比較好，說不定比較容易達成協議。

但是反過來美元為什麼沒有暴跌，我覺得這個跟人民幣有關係。現在中國很流行三部曲，覺得去美元化、人民幣國際化、資本賬戶開放是三件事。

首先是去美元化。最近俄羅斯跟印度有很大的石油貿易，但是現在用盧布或盧比交易雙方都不滿意。俄羅斯發現拿着那麼多印度盧比是沒用的，所以去美元化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

其次是人民幣國際化。人家要拿人民幣來幹嘛呢？現在香港開始考慮一些股票用人民幣交易，找多一些用途給人家。但我覺得這個也不是非常完美的答案。

最終級還是要把咱們的資本賬戶慢慢地開放，如果永遠都不開放，會有很多貿易上面的摩擦。因為你跟120個國家都是貿易順差，這個不可持續。但最大問題是什麼？國民必須有信心，因為現在很擔心一開放會有很多基金衝出來，可能以萬億計算，我們當然不可以接受。

所以正像希拉里說的，美國違約的危機是等於送了一個大禮給中國。要完全利用這個機遇，我們必須掌握方法，能夠慢慢地開放資本賬戶，提升人民幣的地位。

▎開放資本賬戶意味着對雙向投資的開放。

按我的了解，全世界的央行平均持有的人民幣大概只有2%，全球的儲備貨幣大概接近6成是美元的。美國的GDP大概只占全球的18%，但大家持有的美元比例遠高於它對全球經濟的比例。所以說美元崩潰還早。

面對美債危機 香港須做好應對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儘管美債上限存在違約風險，但是您認為它並不存在一個真正會爆破的危機。但無論如何，面對這樣的風險，中國要做好哪些準備？

譚新強：內地過去幾年已經減持了不少的美國國債，我覺得比較無奈的是香港。因為香港還有聯繫匯率，所以我們持有4000多億美元，大部分應該是美國國債。

兩三個月前我也跟金管局的人聊過，我說你們一直說全球在去美元化，美元霸權也沒有從前那麼厲害了，香港能做什麼事情？是不是能改一改聯繫匯率？他們說絕對不可以，聯繫匯率還是對香港對祖國最好的安排。所以我覺得內地長期還是會減持美元，但香港到底應該怎麼弄就還是比較無奈。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好的，非常感謝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