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對華政策轉向強硬，尋求恢復美菲防務關係

黃瑞黎, CAMILLE ELEMIA

2023年2月21日

蘇比克灣海灘人行道邊的一座紀念碑，上面寫着美國士兵離開菲律賓的日子。蘇比克灣曾是美國在境外的最大軍事基地所在地。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多年來，菲律賓對於中國軍用船隻撞擊菲律賓漁船、侵占曾經屬於這個東南亞國家的礁石和淺灘的做法，基本上袖手旁觀。

這種日子可能很快就要結束了。

去年6月上任的總統費迪南德·馬科斯採取了菲律賓近十年來最強硬的外交政策方針。他正在尋求結盟，恢復他的國家與美國的防務關係，優先處理他的國家與中國在南中國海的領土爭端。

本月早些時候，馬科斯同意新增四個軍事基地供美軍使用。同一天，華盛頓表示將重啟與菲律賓在南中國海的聯合巡航，此前菲方將其暫停了六年。有猜測稱，菲律賓眾多海軍基地中戰略地位極其重要的蘇比克灣將在未來幾個月迎來美國軍人。

馬科斯的決定在很大程度上受菲中兩國在南中國海的領土爭端驅動。但他也對中國可能入侵自治的台灣島感到擔憂，他說，“很難想像那會以一種菲律賓不受牽連”的方式發生。

在一艘中國海警船隻把軍用級激光對準一艘菲律賓船隻後，馬科斯周二召見了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這是該國總統多年來第一次親自提出此類抗議。

從美國的角度來看，馬科斯的做法是一個值得歡迎的變化，儘管這在菲律賓國內並非沒有引起一些爭論。馬科斯的前任羅德里戈·杜特地曾在任期的大部分時間裡與中國拉關係，並疏遠了與美國的距離，直到最後幾個月。馬科斯上任以來已將菲美關係拉近，讓菲律賓成了拜登政府戰略的關鍵，美國希望通過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存在來對抗中國。

拜登總統去年9月在紐約與菲律賓總統費迪南德·馬科斯會晤。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菲律賓最北端的有人居住島嶼伊特巴亞特島距台灣不到150公里。雖然美菲尚未透露美國人可進入的四個新基地的位置，但據一名了解討論情況的官員說，其中三個面對台灣，一個位於南中國海邊上，這名官員要求不具名，因為他未被授權分享談判的細節。

菲律賓的戰略轉變是在美中關係處於特別低的水平之際發生的。中國的偵察氣球最近入侵美國領空，以及接下來外交上的針鋒相對導致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最後一刻取消訪華行程。雖然他和中國對等官員王毅周末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交換了意見，但他們的尖銳交流並沒有緩解緊張局勢。

馬尼拉可能會在未來幾個月允許美國進入菲律賓各地的更多基地，儘管這會引發來自中國的憤怒。

菲律賓駐美國大使何塞·羅慕爾德茲在接受採訪時表述，蘇比克灣是“正在考慮的”允許美國軍隊將來使用的“地點之一”，那裡曾是美國在境外的最大軍事基地所在地。

蘇比克灣是亞洲最具戰略意義的深水港之一，可直接通往南中國海和巴士海峽，後者位於台灣與菲律賓之間。一家美國私募股權公司現在控制着它。

瑟伯勒斯資本管理公司與中國競爭接管蘇比克灣的故事凸顯了菲律賓人對北京日益增長的不信任，以及該國對華盛頓承諾的擴大。

蘇比克灣前美國海軍基地附近的造船廠已在今年2月出售給了美國瑟伯勒斯資本管理公司。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2019年有消息稱，兩家中國公司對從一家韓國公司手中購買造船廠表示了興趣後，菲律賓前海軍司令亞歷山大·帕馬在Facebook上警告，菲律賓正面臨着“非常重大的國家安全問題”。

菲律賓的一名海軍高級官員表述，海軍有意阻止中國收購，該官員要求記者不給出其姓名，因為他沒有向新聞媒體透露私下討論的授權。

杜特地的國防部長德爾芬·洛倫扎納曾對記者說，他想讓菲律賓政府接管造船廠。但擁有這家造船廠的韓國公司韓進有超過10億美元的債務，馬尼拉無力承擔這筆債務。

另一名要求不具名的海軍高級官員表述，海軍在那之後找了美國駐馬尼拉大使館，請美國官員幫助尋找可能的買家，但警告美國政府不應該參與其中，因為杜特地對華盛頓懷有敵意。

私下裡，杜特地已經開始轉變他對中美兩國的看法。

到2021年夏時，華盛頓已向菲律賓捐贈了數百萬劑新冠病毒疫苗。那年，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告訴杜特地，美國視菲律賓為“平等的主權夥伴”。杜特地在次日宣布了《來訪部隊協議》繼續有效，此前他曾多次威脅要終止這項共同防禦條約。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曾於2021年在馬尼拉與時任菲律賓總統的羅德里戈·杜特地見面。 ROBINSON NINAL/MALACANANG PRESIDENTIAL PHOTOGRAPHERS DIVISION, VIA ASSOCIATED PRESS

數據顯示，在杜特地任總統期間，中國只兌現了其承諾在菲律賓投資240億美元中的3%。

就在杜特地去年6月卸任的兩個月前，菲律賓政府稱，瑟伯勒斯資本管理公司已購買了那家造船廠，這家公司的高級管理層里充滿了美國政府的前官員。

儘管菲律賓是印太地區美國軍事援助的最大接受國，但馬科斯煞費苦心地表明，他的國家並不依賴一個或另一個超級大國。菲律賓官員正在希望通過加強與美國、日本和韓國的聯盟，以及與這些國家的聯合軍演，來幫助本國軍隊實現現代化，加強菲律賓的獨立地位。

馬科斯本月同意加強與日本的經濟和國防合作，菲律賓表示將與英國一起開展海上執法。菲律賓海軍將是蘇比克灣的新租戶之一。

1992年爆發了大範圍的民族主義抗議之後，美軍被毫不客氣地趕出了菲律賓。美國士兵即將重返，輪換入住菲律賓各地的軍事基地的消息已引起一些人的憤怒。

美國最有可能獲准使用的軍事基地在卡加延和伊莎貝拉這兩個菲律賓省份。這兩個省都面對台灣，加劇了當地人對夾在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焦慮情緒。

卡加延省省長曼努埃爾·曼巴在接受採訪時說，沒有人就這些基地的問題徵求過他的意見，他反對讓美國使用基地，因為他擔心這會讓卡加延省成為“吸引核打擊的地方”。

“中國不是我們的敵人，”他說。“卡加延人民將被夾在（美中衝突的）之間，”他補充說。“我們為什麼要為他們打仗？”

伊莎貝拉省省長魯道夫·阿爾巴諾表述，他對本省基地的問題也不知情。他說，他不希望伊莎貝拉有美國武器，“因為那會讓我們省成為打擊目標。”

美軍在蘇比克灣使用過的掩體。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我們與北京的關係很好，不是嗎？為什麼要讓關係變糟呢？他們沒有對我們做什麼，”阿爾巴諾說。

但曼巴和阿爾巴諾這樣的人是少數。民意調查顯示，近90%的菲律賓人想讓政府維護本國在南中國海的主權。一家研究菲律賓的智庫的創始人維克多·安德烈斯·“丁多”·曼希特說，他的組織去年12月做的最新調查顯示，84%的菲律賓人選擇的安全合作夥伴是美國，而不是中國。

曾任參議員的理查德·戈登也擔任過蘇比克灣大都會管理局主席，他說，菲律賓政府未能在南海問題上與中國對抗表明他的國家“沒有骨氣”。他說，“那些是我的同鄉，我的同胞。我們的總統沒能保護他們，”他指的是中國船隻騷擾菲律賓漁船的事情。

戈登還說，美國人離開那天，他哭了。

如果美國士兵在離開了一代人的時間後重返蘇比克灣的話，他們會發現他們會受到歡迎，儘管蘇比克灣已今非昔比。

蘇比克灣曾是美國在境外的最大軍事基地所在地，現在是一個度假勝地。 JES AZNA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美國以前基地的很大一部分現在已變成了免稅區。以前被美國水手占據的海灘，現在遍布度假酒店，還有一個名為Zoobic的野生動物園吸引着遊客。蘇比克灣大都會管理局外有一塊紀念1992年11月24日美國人撤離的牌匾。上面寫着：“我們擺脫了讓我們陷入困境的幌子。”

現年63歲的諾伯托·蒙蒂邦曾在蘇比克灣擔任保安，他回憶說，最後一批美國船隻離開的那天多麼令人悲傷，不僅因為他在那天失去了在海軍修船廠的工作，也因為美國人“曾是我們當地生活的一個很大組成部分”。

“如果美國沒有離開蘇比克灣的話，中國就不會占西菲律賓海的島嶼，”蒙蒂邦說，他使用的是菲律賓政府對南中國海有爭議水域的官方稱呼。

在美國士兵離開蘇比克灣的同一年，中國通過了一項法律，宣布對南中國海所有有爭議的島嶼及其周圍水域擁有主權。

黃瑞黎(Sui-Lee Wee)是《紐約時報》東南亞分社社長。她是因報道新冠大流行而獲得2021年普利策公共服務獎的團隊的成員之一。歡迎在Twitter上關注她：@suilee。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