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盛大的就職典禮已經正式舉行,新總統奧巴馬(Barack H Obama)也已在熱淚盈眶的萬民簇擁之下“登基就位”(雖然由於出了點岔子,不得不在白宮又宣誓了一遍),並開始履行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的權責,對他發表些評論的時機也隨之成熟了。
在發表評論之前,首先要講清楚的是,本人的《帝國沉淪》一書並非是刻意選在奧巴馬就職的那一天出版,而是刻意選在布什卸任的那一天出版。只是由於“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兩個日子只能是在同一天。凡是認真閱讀了《帝國沉淪》的讀者都會發現,除了討論美國的“反恐戰爭”時提到了奧巴馬迅速從伊拉克撤軍的競選主張之外,這本書並未觸及2008年的美國大選,也並未揣測誰會成為布什的繼任者----半年多之前開始動筆時,奧巴馬還沒有確定無疑地拿到民主黨的總統提名,更不要說贏得大選。作為一本以分析與判斷大勢為主題的論著,《帝國沉淪》涵蓋了多年來美利堅帝國國策的演變,剖析了關係美利堅帝國國運的“帝國最高機密”與戰略性大趨勢,而重點分析的對象則是在過去的八年裡喬治·W·布什政府的一系列昏庸決策及其對帝國前途命運的重大影響。而這些昏庸決策顯然是算不到奧巴馬頭上的。在一定程度上,讀者們倒是不妨把這本書視為“給喬治·W·布什的送別禮物”(A parting gift to George W Bush)。
不過,對布什持批評態度並不等於一定會欣賞奧巴馬。事實上,本人就是非常不看好奧巴馬。用美國人的話說是I am no fan of Barack Obama。
長於作秀的“政治正確帥哥”
在解釋本人為什麼非常不看好奧巴馬這個新總統之前,還是先講一下在本人看來,為什麼奧巴馬會成為美國的新總統----這其實是一個很俗的“時勢造英雄”的故事----時勢決定了有三大塊選民會在2008這一年成為奧巴馬的“鐵票”。
第一塊當然是黑人(用政治正確的說法該叫非洲裔美國人)。這一族群對選出首位非洲裔美國總統的激情在這次大選里被一步步激發出來,在剛剛舉行的就職大典上更是到了載歌載舞熱情洋溢的地步。回顧一下從馬丁路德金髮動民權運動到首位非白膚色總統當選那漫長而曲折的歷程,非洲裔美國人集中迸發出來的政治熱情是不難理解的。
然而繼承了父親黑膚色的奧巴馬卻並不是“純粹的非洲裔”,而且是從小隨着他的白人母親在白人家庭環境下長大的。更重要的是,擁有哈佛學歷的奧巴馬並沒有表現出“歷史上受壓迫的少數族裔”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受害心理”,而是完全以美國社會主流成員自居,處處表現出一副“正統美國人”的派頭。正是這一點使得“歐洲裔美國人”對他十分放心,也使得他順理成章地取得了第二塊“鐵票”的支持:強烈反布什的左派選民。
這兩塊選民有一部分是重疊的----立場偏左的非洲裔選民,這些選民以往也一直是投民主黨的票。但奧巴馬立場與身份獨特的“政治正確組合”使他得以實現以往從未有過的“政治成功組合”----他把立場偏右的非洲裔選民與立場偏左的歐洲裔,還有盼望提升少數族裔地位的拉丁裔與亞裔都拉到了同一個營壘里,只給共和黨對手留下了立場偏保守選民的傳統地盤。
而由於布什這八年的政績實在是太糟,而且相當多美國人對政客的坑蒙拐騙醜聞不斷與拖拖拉拉不解決實際問題已經產生了深刻的幻滅感,奧巴馬及時打出的“change”大旗又為他拉到了第三撥選民的大力支持:對華盛頓利益集團越來越失望,深切期盼美國政治生活產生深刻乃至徹底變革的一大批中間選民。
如此一來,立場偏保守選民的陣營又被切掉了一大塊,留給背着布什一大堆爛帳的共和黨就只剩下了立場保守的南部與中西部諸州。而單靠這些州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夠當選總統必須的270張選舉人票的。最終的結果是選舉人票365對173,只當了四年聯邦參議員的奧巴馬以超過2:1的優勢擊潰七旬老將麥凱恩,入主白宮。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作為職業搞政治的人物,奧巴馬“時勢造英雄”的競選簡直是無懈可擊,幾近完勝。
然而,作為一個競選下任美國總統的主要政黨候選人,奧巴馬卻有一個非常大的問題:這位“政治正確帥哥”自始至終從來沒有清楚明白地交代過他準備推行什麼樣的政策,準備怎麼領導這個面臨深重危機的國家。即便是以越來越“專業”的華盛頓政治圈子標準來衡量,“職業作秀”的色彩在奧巴馬這位“政治正確帥哥”身上也實在太重了。而這在美國獨特的政治體制之下又會帶來特別嚴重的政治後果。
孤獨而寂寞的美國總統
翻開美國國父們制定的美利堅合眾國憲法,第二條上清清楚楚地寫着“國家行政權力賦予總統”----是只賦予總統一個人,而不是賦予以總統為首的政府機關。在按照三權分立原則建立起來的合眾國,總統的行政權威是法定的絕對權威,總統與國務卿、國防部長、財政部長、參謀長聯席會議、白宮總管、國家安全事務顧問等等內閣大員與白宮助理的關係是十分清晰的上下級關係----總統是老闆,部長級高官們全是夥計。節制總統行政權的是國會手裡的立法權與法院手裡的司法權,外加四年一度的總統選舉。另外,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障的絕對言論自由對總統施政也起到了重要的間接制約作用----說間接,是因為新聞報道並不能阻止總統下達行政命令,更不能讓總統寶座易人。譬如水門事件雖已鬧得天翻地覆,但最終迫使尼克松下台,仍然要靠國會迫在眉睫的彈劾動議。在布什政府的最後兩年,儘管民意一直強烈反對,作為總統的布什卻依然能推行向伊拉克增兵的政策,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而與巨大的權力相匹配的對價是常人難以承受的重壓:美國沒有集體領導大家商量那回事,行政部門最艱難的抉擇與取捨都是總統一個人的問題----儘管幾個月前還根本不知道原子彈的存在,羅斯福猝然去世後繼位的杜魯門必須決定是否對日本進行核轟炸;儘管上台時根本不知道中情局支持古巴流亡者入侵豬灣的計劃,入主白宮的肯尼迪必須決定是否進行這項最終一敗塗地的軍事冒險;儘管“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是從前任老布什那裡繼承下來的,甫登大位的克林頓卻必須決定是否將此案提交國會表決,從而繼續這項痛苦萬分的政治冒險;儘管2001年夏天之前根本沒想到會發生“九一一”這樣的恐怖事件,連各國領導人姓名都搞不清楚的喬治·W·布什卻必須決定是否對地球另一端充滿了戰亂與不測的地區進行大規模軍事干預......當經驗豐富的內閣大員、將星閃耀的三軍總長和知識淵博的高級顧問滔滔不絕的發言與針鋒相對的辯論終於停了下來,白宮危機處理室里所有的眼光就都落在你的主席座上,人們在沉寂之中等待着你作出那個關繫着戰爭還是和平,繁榮或者蕭條的決定。原因只有一個:你是美國總統,“責任到此為止”(the buck ends here)。
需要指出的是,長期以來被譽為世界典範的美國政體其實有一個重要的缺陷,而正是這個缺陷使美國總統的日子變得越發不好過:美國是一個沒有相府的國家。
回顧春秋戰國的年代,一個大國是否擁有獨立於王座的相府,是該國政體進步程度的一個重要標誌。這裡的要緊之處就是“開府”:丞相開設相府,並在一定的權責範圍之內獨立處理政務。“開府”不僅僅是一個形式,真正重要的是“國事止於相府”,也就是丞相簽發的政令不需再向國王請示批覆,直接就可付諸實施。
在那個充滿了戰亂的年代,對於面臨激烈競爭的邦國,“開府”的好處是立竿見影的:只有丞相接過了經濟管理官吏任免等等煩雜事務,才能把國王從瑣事細節當中解放出來,集中精力處理邦國戰陣連橫合縱的大事。一度明顯落後於中原大國的秦國進行商鞅變法時,第一個步驟就是引進相府制度(而且同時還搞了個“引進總理”)。
用現代眼光來看,“開府”意味着在王權與相權之間進行一種必要的責權分配,以提高國家的行政效率與決策效益。雖然世界各國先後脫離了帝王專制,進入共和時代,但類似的政治安排依然潛移默化地繼續存在着。在君主立憲制的英國,至今仍然是國君、儲君、首相併存的格局,分權的方式是由世襲的王室行使虛權,由民選的相府行使實權;在經歷了漫長政治探索的法國,直到戴高樂治下的“第五共和國”才最終確立了總統與總理分別由直接民選與議會多數產生,並且分掌外事內事的王相兩權並存體制;事實上,儘管權力分配方式各有不同,當今世界幾乎所有大國都能找到王座與相府並存的影子,就連政體進步拖得非常之慢的中國也在近年形成了國家元首執掌軍權與外交,內閣總理主管經濟的政治安排。
然而美國卻是一個極其罕見的例外:在美國的憲政體系之下,可以找到“王座”(總統),也可以找到“儲君”(副總統以下嚴格而慎密的權力繼承次序),卻偏偏就是找不到相府。雖然美國建國之初的國務卿與近年的美聯儲主席能勉強起到一些接近獨立相府的作用,但基本的事實是內政外交大事小事實際決策禮儀虛務統統都是到總統為止。在美國的憲政體系裡並沒有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讓相當一部分國事“止於相府”的內閣總理或國家首相之職。
因此,美國總統一方面號稱是地球上權力最大的人,另一方面,卻又可以說是壓力最大也最孤獨的一個人:美國的國家體制決定了沒有任何人可以真正為總統分擔,哪怕只是分擔一部分責任。
從這個角度出發,也可以說樂於抨擊美國總統的世人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又有誰設身處地替總統先生想過,無論美國勞工的最低工資該不該漲百萬富翁的所得稅該不該減,還是遊行示威能不能燒美國國旗結婚登記能不能向同性戀開放;無論以色列該不該轟炸哈馬斯真主黨印度該不該對巴基斯坦進行軍事打擊,還是科索沃能不能從塞爾維亞分離格魯吉亞能不能向南奧塞焍派兵......反正每天下來一大堆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屁事爛事全是你這個美國總統的事,還要外加那些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的國宴國葬吃喝剪彩紀念活動歡迎儀式.......而且你就是有意見都沒處抱怨----誰叫華盛頓傑斐遜漢密爾頓富蘭克林這些開國元勛們把美國總統這個國家元首兼政府首腦設計成了處理所有這些事情都必經的節點呢?就這麼着沒日沒夜為國操勞,還有國會的反對黨議員成天給你打橫炮設路障,法院的大法官們不定啥時給你下個窩心的判決書,新聞界也嘰嘰喳喳吵吵嚷嚷不讓你消停,還有那些一點都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選民們稍有不滿就指着你這個當總統的破口大罵......這TMD是人過的日子嗎?!
所以說,即便沒有美國憲法第二十二修正案的限制,恐怕也沒有那位當代的美國總統願意做到兩屆以上了----照這樣幹上個十幾二十年,還不非得給累死氣死活活折騰死啊!
總統的個人作風與美國版造星運動
不過公平的說,雖然形成了美國總統“非超人不能勝任”的局面,卻也不能責怪美國的國父們為後世的繼任者留下了大難題----他們實在是不可能遠在十八世紀就預見到當年小小的北美十三州會演變成為世界頭號超級大國,更不可能預見到當年為了處理各州州際事務不得不建立起來的美國聯邦政府會演變成為既要管一個大國又要管全世界的全球帝國政府。一句話,當年的美國先賢們建立起來的三權分立憲政體系適合管理美利堅合眾國,卻並不適合管理美利堅帝國。
本文提到這些並不是準備進行一場憲法學討論,而是要說明由於美國憲政體系的歷史遺留問題已是既成的事實,在今天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位美國總統能盡善盡美地做好憲法交給這個位子的所有事情----那需要的是鋼筋水泥鑄就的不知疲倦不需歇息的機器,而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因此,當前的任何一位美國總統都必須要決定哪些事情是更加重要的。換句話說,總統的工作首先就是對職責進行排序與取捨(Prioriting and Choosing)。
在這種大背景下,總統的個人作風也就變得越發事關重大:總統喜歡做什麼擅長做什麼樂於做什麼直接牽涉到總統如何分配有限的精力與時間,從而直接關繫到聯邦政府的工作重心之所在。以往的日子裡就已經有許多這樣的例子:樂於搞外交的老布什成天在華盛頓見不到人影,時間全花在了飛越大洋的“空軍一號”專機上;擅長搞經濟的克林頓成天與財政商務班子窩在一起,以至於沒空聽取情報機構例行的國家安全匯報,就是到國外訪問也常常把重頭戲放在國際貿易與投資事務上;到了喬治-W-布什,這位“在人生的關鍵時刻找到上帝”的虔誠基督徒總統即便在百忙之中也不忘強調保護信教自由與傳統家庭觀念,對外政策也搞出了“不是朋友就是敵人”的“反邪惡軸心”路線......
那麼,在即將到來的四年裡,奧巴馬會把他有限的時間與精力重點分配到啥事情上,會把聯邦政府的工作重心放到哪裡呢?現在就下結論肯定是為時尚早。不過,以奧巴馬的紀錄(track record)來看,沒完沒了的演說精心布置的作秀會占去相當一大塊應該是個比較靠譜的預測。
筆者沒有看過奧巴馬的那本《我們相信變革》,因此無從判斷那是否確如王小東所說“是一本滿篇空話,胡吹大氣,讓人不堪卒讀的書”。不過,奧巴馬從競選到就職的無數次演講長於煽情短於實質,通篇是賺取大眾歡呼和眼淚的口號,還有一大堆“完全不切實際的許諾”,卻從來沒有講清楚過他準備怎麼兌現那些天上掉餡餅式的許諾與口號,確是本人一次又一次在電視屏幕上目睹的不爭事實。在此試問一下各位讀者:除了change,change,change之外,你們能講出奧巴馬有什麼像樣的治國方略嗎?就是那些change,change,change到底是怎麼個change法,你們能講得出來嗎?
自2007年2月10日奧巴馬在伊利諾伊州斯普林菲爾德宣布參選總統後,將近兩年的競選完全不象一個顯示能力辯論政見的選舉國家領導人的過程,倒是挺象一場超級女聲式的大規模造星運動。奧巴馬這位“政治正確帥哥”在群星捧月式的歡呼與鼓掌下被塑造成了美國的“政治超男”,所到之處聚起了比李宇春張靚穎周筆暢幾位“超女”身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美國版“玉米”、“筆迷”與“涼粉”們----仿佛只要把奧巴馬送進白宮,美國的反恐戰爭連打都不用打了,美國的金融危機就跟沒發生一樣,美國的種族主義問題貧富差距問題溫室氣體問題能源供應問題等等一切問題也就全都不解自解了......
這也許可以被稱為一場新的美國夢,只可惜天下大事邦國戰陣不是做白日夢的地方,就是做白日夢也做不了多久。套用一下鐵血宰相俾斯麥的那句名言,當代重大問題不是煽情的造勢與令人熱淚盈眶的演說所能解決的,而只能通過精確的計算、敏銳的直覺和第一流的形勢判斷來解決。
花瓶、麥當娜與英雄機長
不知為什麼,看着這場圍繞奧巴馬的盛大造星運動,本人卻想起了1993年的那位加拿大女總理坎貝爾。極其擅長吸引眼球,甚至因為拍了一張手舉法官長袍擋在胸前,微露香肩的照片而被稱為“加拿大政壇麥當娜”的坎貝爾----她堅稱麥當娜是‘沒有晚禮服的肩帶”,而坎貝爾是“沒有肩帶的晚禮服”----在1993年被保守黨視為力挽狂瀾扭轉頹勢的希望之星,以至總理馬爾羅尼提前引退,讓位由坎貝爾掛帥。但說到底,大家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得力措施,不是一個好看的花瓶。1993年10月大選下來,坎貝爾的保守黨政府遭到空前慘敗,在下院只得到區區兩席,不僅丟掉了總理府,甚至連當反對黨的資格也沒有。
幾年後本人在美留學時結識一位加拿大朋友,偶然間談到此事,便問他作為加拿大人怎麼看待坎貝爾。朋友思忖片刻,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就權當是個笑話吧(a funny story)”。
當然,這種只會作秀不會做事的花瓶絕非西方選舉體制下所獨有,中國的一位前領導人也是這樣的名聲在外,而他卸任之際在民間與高層的聲譽之低口碑之差,相信大家都有印象。好在中國是有相府的國家----要做的無非是任命一位能幹的國務院總理,再把難事盡數送到相府去解決。
但奧巴馬可是沒有一個相府可以轉嫁責任的,而奧巴馬的施政倘若出了問題,後果也一點都不好笑----在整整八年的昏庸誤國之後,美利堅帝國的國運已經再沒有任何犯嚴重錯誤的餘地了!
作為一個自認為清醒的旁觀者,我並不知道誰是當前形勢下最適合擔任美國總統的人,但我知道倘若我身為美國國民,我希望得到怎樣的一位總統:我希望他/她有一套完備的國家戰略與施政理念,有一個認同這套戰略與理念並具備堅強執行力的團隊班子,從上任的第一天起就能有計劃有目標有步驟地開始行動,在三年左右的時間初步扭轉金融危機與反恐戰爭的不利局面,繼而採取措施逐步消除引發危機造成問題的長期因素。至於這個標準是否合理,而奧巴馬的表現是否符合這個標準,各位讀者盡可自行判斷。
如果要說有什麼與圍繞奧巴馬這位“政治超男”的造星運動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那就是這段時間裡美國的最好消息:紐約哈得遜河上的那場奇蹟。
1月15日下午3點26分,執行全美航空公司(US Airways)1549航班的A320客機剛剛從紐約拉瓜第亞機場(LaGuardia Airport)起飛,就突遭鳥撞。
“鳥群來得非常突然,而且飛機剛離地不久,根本沒有閃避的時間”,航班的副駕駛斯凱勒斯(Jeffrey B Skiles)回憶說。
幾乎是在一瞬間,座艙的風擋玻璃就布滿了飛鳥的影子。緊接着,隨着一聲悶響,空中客車雙發停車,飛機里充斥着一股羽毛燒焦的味道。
對於航空飛行來說,這幾乎就等於死神遞出的報到通知單----不足一千米的高度,僅僅250英里的時速,突然失去全部推力的飛機有效滯空時間充其量不過一分鐘。接着,它將喪失維持升力所必須的飛行速度,如一塊石頭般墜落地面。在觸地的瞬間,飛機上滿載的燃油會炸成一團大火球,在頃刻之間把機上所有乘員與地面上數十米內的一切化為灰燼。在航空領域,這被稱為“失速”。
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對着什麼的機長薩倫伯格(Chesley "Sully" Sullenberger)立即接管了飛機。他在接下來的幾十秒之內所做的事情將使他成為一個國家的英雄。
接到報告的紐約飛行控制塔台立即啟動應急程序,授權機長在拉瓜第亞機場或哈得遜河對岸的泰特波羅機場(Teterboro Airport)緊急降落。
但返回拉瓜第亞機場已是不可能的了,失去動力的飛機根本沒有足夠的高度與速度進行掉頭。泰特波羅機場同樣也太遠了,而且還必須飛越一大片稠密的居民區。僅僅幾秒鐘的時間,駕駛座上的薩倫伯格機長果斷地否決了塔台的指示,選擇了自己的判斷。1549航班給塔台的答覆簡短而有力:“我們將濺落在哈得遜河(We're gonna end up in the Hudson)。”
這個精準而及時的判斷不僅挽救了1549航班,挽救了機上155名乘客與機組人員,還很可能挽救了地面上一大批人的生命。但沿着哈得遜河開始下降的A320客機幾乎立刻面臨新的一關:橫跨在哈得遜河上連接着紐約曼哈頓與新澤西州的喬治·華盛頓大橋(George Washington Bridge)。倘若沒有飛過大橋就進入着水,高速飛行的客機就會一頭撞在大橋上。
以不足三百米的高度,薩倫伯格機長操縱着飛機掠過大橋,開始尋找水上着陸點。此時,這次短暫的飛行進入了最關鍵也最危險的階段。
由於飛機已經完全沒有動力,駕駛員只能用機翼上的操作面控制滑翔,控制飛機的速度與高度。這時,飛機的減速與降高必須嚴格匹配,否則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如果速度減得太快,還沒貼近水面就進入了失速狀態,飛機就會象石頭一樣栽下去,即使不在水面爆炸起火也會一頭扎進河底的淤泥里再也上不來;而如果速度減得太慢,觸水時巨大的動能就會反彈到飛機上,頃刻間把機體折為數段,劇烈的衝擊之下機內人員就是沒有五臟俱裂骨節寸斷也是摔得七葷八素,根本來不及逃生就會隨着失去密封的機艙沉入水底。此時此刻的薩倫伯格機長沒有絲毫出錯的空間,更沒有進行第二次降落的機會。
哈得遜河畔的安保攝像機記錄了薩倫伯格機長漂亮的教科書式的濺落:A320客機如燕子掠水般擦過哈得遜河面,濺起大片水花後緩緩停了下來。機上乘客與空姐回憶說,就好像急速行駛的汽車撞在隔離墩上似的,飛機顫抖着震動着,柜子裡的物什紛紛落到地板上......
然而飛機的機體沒有破裂,油箱也沒有泄漏,更沒有起火爆炸。由於滿載的燃油提供了充足的浮力,飛機沒有下沉。
薩倫伯格機長簡捷地下令:撤離(Evacuate)!
哈得遜河上,一艘艘渡輪的船長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一隻大鳥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降落到了河中心,開始隨着河水打着轉向南漂去。幾分鐘內,第一批渡船就趕到了飛機旁,開始搭救依次撤出機艙的乘客與機組成員。
冰冷的河水與嚴冬的空氣把人們凍得發抖,一位空姐與幾位乘客受了輕傷,大部分人擠在兩側機翼上,還有幾位掉進了水裡,被及時趕來的潛水員救起......但相比之下,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所有155個人都奇蹟般地生還了。
薩倫伯格機長最後一個離開飛機,在救援人員的幫助下上了岸。“他神情自若地戴上帽子,坐在渡輪碼頭上喝起了咖啡,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1月24日,薩倫伯格在他居住的舊金山受到了英雄凱旋式的歡迎。58歲的老飛行員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向眾人表示:“作為機組,我們只是做了份內的本職工作。”
這話說得一點不錯,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說這句話,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說得出這句話----薩倫伯格能說得出這句話,因為他還活着----他精湛的飛行技藝、精準及時的判斷和超一流的過硬心理素質從一道道鬼門關里幾近不可思議地救出了155條生命,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這也許是個欠缺“政治正確性”的比喻,但筆者還是要把它寫下來:如今的美國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視為一架出了問題的大型飛機或輪船,需要及時有力的緊急處置才能安全降落。
在這個時候,乘客們需要的是一個時不時到客艙里朝小朋友發發玩具給乘客們講講笑話還特會煽情做秀的機長船長呢,還是需要一個技藝高超指揮若定全神貫注於駕駛和指揮的機長船長呢?
作秀的本事與做事的本領完全是兩回事,地球上也從來沒有什麼一吹就靈的救世主。
倘若本人身為美國公民,而且有這個選擇的話,我寧願讓薩倫伯格機長到白宮執掌國政,讓奧巴馬這位“政治超男”在隨便什麼別的地方繼續煽情作秀和胡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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