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6月 14日 星期二 13:42 BJT
(本文作者曾任美国财政部长与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现任教于哈佛大学.以下内容仅代表其个人观点)
撰稿 萨默斯(Lawrence H. Summers)
路透马萨诸塞州剑桥6月12日电---美国在2008-2009年间实施的大规模政策措施虽然成功防止金融崩盘和经济萧条,但2006年开始的十年,仍可能成为美国经济失落的十年.
从2006年第一季至今年首季的近五年里,美国经济年均成长率不到1%,与日本经济泡沫破裂後的时期相若.同时,劳动人口比例从63.1%降至58.4%,就业人数减少逾1,000万.劳动人口比例与经济衰退至谷底时的水平几乎相同,而且近期报告显示其回升步伐放慢.
除了创造的就业岗位和收入不足以外,经济产值长期低于趋势也牺牲了未来.刚毕业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或缺乏谋生方式,本月搬回家与父母同住,这是以往无法想像的.美国各地校区经济窘迫,正削减数学和科学方面的高等课程;有些学校甚至一周只上课四天.目前和未来的收入及税收减少,是目前和未来预算赤字达到无法接受水平的最重要原因.
正确诊断并弄清楚病因,方能对症下药.当企业所生产的产品需求过低,导致它们无法雇用所有求职者,就发生了经济衰退.如同眼下的高失业率时期,问题在于企业缺乏聘雇需求,而不是待业者没有工作意愿,这点很清楚地呈现在下列观察中:(1)员工辞职的倾向和职缺数双双逼近纪录低点;(2)几乎各种技能和教育程度的待业人数都上升;(3)利润率上升但薪资增长率下降,显示几乎所有工作领域中都是雇主占上风,而不是员工.
我一再强调经济产出低于趋势水准的基本原因是缺乏需求,若忽略需求是经济的核心,很可能导致严重的後果.若不是希特勒和他的军事野心,罗斯福在1941年初就要带着失败的纪录卸任.1937年不成熟的措施--恢复削减赤字和控制通胀的传统美德,导致美国失业率飙升至15%以上,也毁掉新政(New Deal)所承诺的经济复苏.1993年当我进入克林顿政府时,外界普遍相信日本经济每年可以增长4%,照这个速度,日本经济迄今将足以扩增一倍.然而受到泡沫破裂後的停滞拖累,日本经济产值几乎未见成长.
受需求箝制的低迷经济,运行状况与正常时期大不相同.平时能促进经济成长和创造就业的措施可能毫无作用,甚至可能带来反效果.当经济受到需求状况的制约,增加供给无助于提振经济.
当经济衰退时,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减少借贷或者更加节俭,那麽需求将减弱,从而令工作岗位减少.为提高工作诱因而同时针对高、低所得者推出的培训计划或措施,可能会影响谁得到工作;但是在需求受抑制的经济中,这对总岗位数量没有影响.最矛盾的是,提高了的生产力和效率如果没有同时带动需求增加,反而可能会减少就业岗位,因为总产值水平仍受制于需求低迷.
历史上来说,美国经济通常能从衰退中强劲复苏,因为需求快速反弹.二战後仅有的两次深度衰退(1974-1975年和1980-1982年)後的数年,美国经济增长率都高达6%甚至更多.但今天看来,这样的增速似乎是难以企及的.为什麽呢?
通胀动能引导着战後美国的传统商业周期.复苏持续或有时甚至加速,然後被联邦储备理事会(FED,美联储)控制通胀的措施扼杀.联储对通胀加速常常後知後觉,一但开始担心,就会升息及收紧信贷,进而抑制置业、商业投资和消费性耐久品采购,导致经济陷入衰退.当通胀放缓後,急剧降息和被推迟的投资积压,几乎无可避免地又催生经济迅速反弹.
但目前的情况大不相同.由于货币政策更加审慎,通胀上升及联储的降温举措不再会掐断经济扩张.沃克尔(Paul Volcker)引领通胀恢复受控之後的三次复苏,都持续了较长时间.过度自信导致资本财价格过高,财富明显增加导致过度借贷和消费的阶段过後,让这几次的复苏告终.
泡沫破裂後却没有受压抑的投资需求被释放.相反,自信时期的过度投资导致资本过剩:住房空置、商场没有租户、工厂没有订单.同时,消费者发现他们没有想像的那麽富有、没有那麽多可用来贷款的抵押品、债权人的施压也比想像的大.难怪民间支出会崩溃,泡沫後的经济下行会持续10年以上,只有增强军事野心等外部事件能使之停止.
结构性变化加重了民间支出承受的压力.出版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随着本地书店被大型连锁书店取代,之後大型连锁书店又被网络零售商代替,接着网络零售商又让位给电子书,这一过程中发生了两件事.经济的生产潜能增加,但其带动需求来满足这种潜能的能力却下降,因为资源从习惯高额消费的人群转向较低消费的族群,因此在布建销售网络上的资本投资也下降.
那接下来怎麽办呢?现在不是谈宿命论的时候,也不是平日里两党协商政治议程的时候.金融危机最大的讽刺是,虽然过度的自信、借款、贷款和支出是危机成因,但解铃还需系铃人,危机的解药也正是增加自信、借款、贷款和支出.国家经济政策的基本目标必须是增加信心、借款、放款和支出,直到经济复苏根基稳定.除非或者直到完成这个目标,否则其他政策充其量也只是徒劳,不管这些政策在承平时期多麽有吸引力或者有效.
我们应该明白,延後维护和汰换基础建设是错误的,我们反而应该利用10年期利率低于3%,而营造业失业率逼近20%的机会,扩大基础建设投资.
金融政策转为预防未来泡沫诞生和可能的通胀率上升,还为时过早,政策应继续确保需求充足.基础通胀率还在下滑,借款和投资不足,远远超过任何过度自信的问题.多德-弗兰克法案(Dodd-Frank)的内容应能有效预防2008年危机重演,必须强力实施.但目前经济面临的问题是信心不足,不是过度自信,这也是政策需主要着墨之处.
最重要的是,财政议题的讨论必须考虑现实,也就是美国信誉面临的最大威胁在于经济长期缓慢增长,导致债务占GDP的比重迅速上升.这也就是说,在讨论抑制支出和增加收入的中期措施时,必须同时考虑短期经济增长.假如总统和国会去年秋天没有协商实施调降工资税和失业保障,今天经济可能已陷入二度衰退.在今年底大规模撤掉提振需求的财政支撑措施,还为时过早.我们必须继续实施财政支撑措施,削减劳资双方的工资税.将工资税调降幅度从2%扩大为3%也是可行的.虽然短期内财政成本将略为超过2,000亿美元,但这些措施将可大幅提高未来几年的经济表现,因为税基将明显扩大而必要的政府支出则将减少.
其他领域的政策也要留意到需求乏力的问题.例如,奥巴马政府通过将出口控制的流程现代化、在海外推销美国产品、与各国签订或协商贸易协定等,以促进美国出口成长.还可以通过改变签证政策,提振观光、教育与医疗服务等行业.同样的,总统近期要求放宽不合理监管束缚的指令也应积极实施,藉此提振信心.
美国最根本的力量也许就在于它的韧性.我们在2008年和2009年果断采取措施,避免了经济大萧条.正视当前的经济现状,我们也可以扭转经济陷入失落的十年.(完
